第62章 我娶王妃,又不是旁人要……
這雪也不算是沒來由下的,先前的狂風是在向人昭示,它要來了。
關明溪在奉恩侯府兩年,從未有機會摸到雪,作為嫡女首要便是端莊示人,能趴在窗上瞧幾眼都是奢侈。
她揚起臉,緩緩伸出手來,雪花落在手心倏地不見,像沒來過一樣。
“興許明早,大雪便覆蓋了這法興寺。”李衡辭雙手交于身後,冷不丁說道。
關明溪十指凍得通紅,依舊樂此不彼:“那下山可就難了,王爺何時走?”
“過兩日吧!”
“宮裏人,還有皇城司的察子只怕是要尋你了。”
“無礙。”
關明溪轉了個圈,厚厚襦裙壓得實實地,裙擺愣是沒動一下。
“罷了,我也管不着。”
輕柔的雪花像柳絮似的,青石板上又被掃地僧打掃得極為幹淨,緩緩落下也未見污泥。
李衡辭看關明溪臉被吹得發紅,便上前道:“回吧,等會兒該凍傷了。”
關明溪沒應聲,像沒聽見一樣,腳下步子越挪越遠。
李衡辭剛要擡腿跟上,便被逸風喚*住:“主子,曹皇後得了消息,已經說予官家聽。”
“哦?倒是快。”
“官家本意要将您召回宮中,被曹皇後攔下了。”
曹皇後巴不得李衡辭多做些出格的事兒,才有了機會抓他的把柄。
就憑李衡辭的身份,私自将太醫帶出宮給婦人診治,光是這點也算不得什麽痛處。
“看他們想耍什麽花樣,暫且不理會。”李衡辭望着五丈外那道倩影,又道,“讓人去查,關子茹是不是在康王府中。”
逸風點頭,又隐身退去。
關明溪自然是看見了的,不過與她無關,便沒理會。
李衡辭大步流星,直來拉了關明溪的手:“太涼了,明日多穿些再出來玩。”
關明溪破天荒的沒反駁,眼睛牢牢盯着李衡辭那只手,骨節分明,有些粗糙,關節處都是小小的繭疤,同關明溪這雙纖細如筍的手放在一起,算得上是天差地別。
他的手尚有溫度,還沒被這雪天而凍得冰涼。
說來奇怪,她向來是抗拒旁人碰她的。
便是在吳家,也和巧兒磨合了許久,才準她給自己穿衣、梳妝。
更別提尋常男子,這一而再再而三自來熟的善王。
這一刻,她沒有疑惑自己為何不甩開李衡辭的手,而是在心底下了決斷,她要栽了。
本來李衡辭身量高,步子也邁得大,牽着關明溪便刻意放緩了步子,與她并排走着。
關明溪輕輕揚着頭,看他眉間微皺,眸子裏漆黑一片,霧蒙蒙地看不真切。
狹長的眼睛長在一雙濃眉下,更顯俊朗。
這個男人生得好看。
上次關明溪已經下過定論,而今日再看,和那日心境不同,忽覺善王不止是生得好看。
應該是察覺了目光,李衡辭側頭一看,撞上關明溪探究的眼,問道:“我臉上有東西?”
“沒有。”
“那二娘看我做什麽。”
“我看王爺生得和公主有五六分相似。”關明溪随意尋了個借口,明明天寒地凍,卻覺得心上有些發熱。
“嗯,一母同胞自然是像的。”
“二娘和你大哥倒是不太像。”
确實如此,關明溪和吳言祿要說相貌都是不差的,可站在一起卻不像兄妹。
關明溪趁機問道:“王爺覺得哪裏不像?”
“神态不像。”
“嗯?”
“他喜形于色,而你,看不透。”
——哦,氣質不像。
關明溪自己在心裏補了一句。
還未進膳堂,便聞得母雞湯的香氣,帶着當歸的清甜。
關明溪順勢松開李衡辭的手:“那些小沙彌要見了,得去佛祖跟前跪上個三天三夜。”
法興寺的膳堂也從未沾過葷腥,要不是徐六娘事出有因,現下又無法下山,會清住持可不會松口,讓他們在膳堂炖湯。
李衡辭也道:“稍後讓人拾掇幹淨些。”
關明溪要将枸杞子還有泡好的香菇幹一同倒進砂鍋裏,想了想又頓住,拿了一只小碗舀了半碗湯起來。
“王爺嘗嘗看。”
細白的手在搭在瓷碗上也毫不遜色,李*衡辭倒是覺得受寵若驚。
愣神一剎,關明溪又縮了回去,嗫嚅着嘴:“不喝罷了。”
李衡辭伸長了手,一把又抓了回來:“要喝的。”象征性吹了吹就入口下了肚。
和婦人搶口湯喝,手段雖然……雖然有些卑劣,架不住是關明溪做的,還親手遞到了眼前。
“如何?”
李衡辭又一愣,豪飲下肚哪嘗出了什麽味兒,險些還燙了嘴。
關明溪佯裝生氣:“讓你嘗嘗罷了,不願便不願,還這樣搪塞我。”
她轉身将枸杞子還有香菇放進了砂鍋裏,又蓋上蓋子。
悅耳的碰撞聲,在這雪景下顯得更加響亮。
李衡辭看不清她的神情,輕聲道:“沒有搪塞。”
關明溪不理會,自說自話:“再給嫂嫂做個栗子糕,她愛吃。”
她看見柴火旁堆了一麻袋的鮮栗子,也不知飯堂僧要用來做何用。
“我也愛吃。”
關明溪睨他一眼,随口道:“王爺不喜甜食。”
“你如何得知?”
兩人大眼瞪小眼,關明溪這才發覺說漏了嘴。
“猜的。”
關明溪抓了幾把栗子出來,要放在菜籃中洗一洗,李衡辭忽地接了過來:“冷得很,我來。”
關明溪松了手,道:“要洗幹淨些。”
“自然。”
殺伐果斷的善王,在戰場上令人聞風喪膽之人,誰也想不到他這會兒竟是在法興寺的膳堂中洗栗子。
關明溪雙手絞在一起,站在旁側仔細看着。
洗淨後在栗子上劃上一道小口,撒些鹽,放進鐵鍋中煮上一煮。
好在膳堂中窗戶嚴實,沒有多大的吹進來倒也不冷,李衡辭也只是搓了搓手,又去竈膛前生了火。
“王爺,要不去将巧兒找來吧。”關明溪看他一臉認真,生個火像是在整頓軍心。
“不了。”
關明溪也沒再管他,靜靜看着爐子上的雞湯,又望望窗外的雪。
雪越下越大,也沒多久功夫,便在地上鋪滿了一層。
她不由嘆了一句:“這雪是好看,也冷得慌。”
“你和容純可帶了衣裳上山?”
“馬車裏有一身衣裳,要換洗也是少了。”
李衡辭也看了一眼外頭:“我讓侍衛去買。”
“上山下山的,別在路上滑了才是。大不了我腆着臉去朝吳鳳音拿衣裳穿。”關明溪說着拿眼光去瞧李衡辭,懶懶道,“聽說官家屬意她做善王妃?”
李衡辭折着樹枝的手一怔,也沒打算瞞着關明溪:“是,我沒應。”
“為何不應?”
“自是為你。”
關明溪嘴角不自主地翹了翹,也不過一瞬間的事。
“吳鳳音來禮佛,看樣子這兩日下着雪,也回不去的。”
先不說是定國公的姑娘,身嬌體貴,便是有李衡辭在這,她也不會走的。
不過關明溪對她也沒了來時的敵意,拿人手短,還真翻不了臉。
且吳鳳音和關子茹不同,雖然都是心氣兒高,吳鳳音算是嘴上不饒人,心地良善,與關子茹買慘之流差了許多。
“善王妃的人選一日不定,便是*個香饽饽,什麽牛鬼神蛇都想來分一杯羹。”李衡辭也不客氣,直直說那些個朝廷官員是“牛鬼蛇神”。
當初關明溪在時,無一人敢叫板善王妃的位置,肖想一番側妃已是天大的殊榮。
關明溪沒了奉恩侯府嫡女這層身份,還真是誰都想來壓她一頭,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配不配。
“官家的心還是偏向王爺的,不然又怎會替你找世家之女,背後都是有才之人。”
“有二娘足以。”
兩人近在咫尺,李衡辭說這話時看着關明溪的眼,神色真摯。
關明溪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鍋裏爆殼的栗子倒是“救”了她。
她将袖口往手臂上撩了撩,漏出一截雪白的小臂,快速将那些栗子撈出來放在涼水中,一會兒功夫栗子殼便能剝了下來。
一個個滾圓的栗子放在大碗中,用勺子按壓成泥,再混着糯米粉還有糖,便可上鍋蒸上一刻鐘。
栗子糕香甜,給徐六娘做飯後甜點,也不知她有沒有心思吃。
李衡辭放了一根木柴在竈膛中,見火燒得極旺,便起身拍了拍衣袖和衣裳。
“要是王爺那些侍衛知曉我讓你燒火,王爺今後怎樣震懾人心?”
在營帳中,許多人瞧不起火夫,而善王今日充當了這一角色,還一句抱怨都無。
所以關明溪有此一問。
“你真以為我是靠那些個傳言立足的麽?”李衡辭淨了手繞到關明溪身後,探頭看她。
關明溪被他看得覺得臉有些發燙,急忙別過身子:“是我多慮。”
李衡辭沒讓她走,雙手捧着她的臉與自己對視:“二娘,待你嫂嫂能跑能動了,我再去請旨可好?”
“請旨”,便是請善王妃的旨。
關明溪接連退後兩步,搖頭:“官家不會同意的。”
這次倒沒說是自己不願意,只說官家。
李衡辭笑笑,眼睛微眯:“你應了便好,我娶王妃,又不是旁人要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