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小夏
吳庸妻子似乎是感覺到了江天的注視,猛的回過頭來,江天躲閃不及,正好對上她的眼睛。那一剎那江天感受到了對方眼裏那尖銳的惡意,如同細長的針一般紮在身上,盡管轉瞬即逝,但江天還是清晰的察覺到了。
但很快吳庸妻子便把小夏往江天那邊推了推,笑道:“我得去做飯了,小夏去跟你小江哥哥玩會兒吧…”
末了,她又有意無意的低聲道:“在客人面前要有禮貌,別亂說話哦。”
小夏微微哆嗦了一下,輕輕點了點頭。
小夏在陌生的客人面前反而會稍微開朗一些,他拉着江天的手走進了自己的卧室,從書桌上的盒子裏拿出一副五子棋,仔細的擺在桌面上,興致勃勃的對江天道:“哥哥,你要跟我一起玩五子棋嗎?這個是學校老師獎勵給我的,我學習很好哦。”
江天摸着下巴想了想,豎起一根手指,正經的道:“要叫我叔叔。”
小夏:“啊?可你看起來是哥哥啊…”
江天得意的哼笑了兩聲,“我可比你想象的大多了。”
大齡青年江天覺得叫叔叔才能體現他身為成熟男人的氣質,叫哥哥顯得他很幼稚。
小夏不明所以,不過他似乎很習慣聽從命令,立刻就改了口,“那好吧,小江叔叔。”
于是倆人坐在桌邊玩起了五子棋,江天不太會玩,基本上就是一半注意力放在棋盤上,另一半在用餘光觀察卧室的布置。
小夏的房間很簡單,就一張單人床,一張桌子,連個衣櫃都沒有,衣服大概都放在床底下的箱子裏。
書桌上的東西也不多,一個簡陋的書立之間放着一些課本,一個筆筒裏裝着幾根簽字筆,筆筒旁邊放着一個十五厘米高的木頭小人,貌似是童話故事裏的小兵,頭戴着高帽,身着紅色軍裝,但很舊,紅漆都斑駁了。
而手底下的五子棋棋盤上的格子黑線也已經被蹭的發白了,看得出他經常玩。
江天沒有深想,有些唐突的開口問:“小夏,你沒有別的玩具嗎?”
小夏一愣,随後有些局促的揉摸着手裏的白棋,小聲道:“叔叔嬸嬸他們賺錢很不容易,爸爸媽媽寄來的生活費也不多,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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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頓了一下,很快又振奮起來,放下棋子,拿過筆筒旁邊的士兵木偶,雙手遞給江天看,“我還有這個小人哦,很可愛吧。”
江天接過來看了看。
這個小人雕刻的挺精致的,有兩顆黑豆似的眼睛,樣式有點兒複古,像是十幾年前小孩們玩的。現在超市裏肯定是不賣這樣的小木偶了,玩具貨架上放的都是變形金剛之類的酷玩意兒。
江天忍不住問:“這個小人是在哪兒買的?”
“不是買的,是我放學時在垃圾堆裏撿到的。”小夏一邊拉開抽屜,一邊說着,“我給它擦幹淨,還做了這個。”
抽屜拉開了,江天低頭一看,只見抽屜中間用紙板隔開了,一半放着文具本子,另一半就像個小屋子似的。
用紙盒做了桌子,手絹做了桌布,小藥瓶當作花瓶擺在’桌子’上,裏面還插着幾朵粉花,旁邊有個雪糕棍做的小床,上面是紙巾做的床單和被子,一塊白色的鵝卵石充當枕頭。
總之就是一個充滿童趣的手工小屋。
小夏把士兵木偶放到床上,用紙巾蓋起來,“你看,晚上我就把它放到這裏,白天就讓它在桌上陪我寫作業。”
江天忍俊不禁,小夏果然還是個小孩子,自己一個人也能玩起過家家的游戲來。
但是他又莫名的感到擔憂,小夏的生活似乎很簡樸,不,應該說是拮據。吳庸他們好像不怎麽照顧他的生活,以至于他僅有的兩個玩具,一個是老師送的,一個就幹脆是垃圾堆裏撿的。
江天道:“你想要別的玩具嗎,我可以買給你。”
小夏怔了一下,很快又擺手,慌亂道:“不用了不用了,讓嬸嬸知道了,會…”
他忽然閉了嘴,又很不好意思的說:“我有這兩個就可以了,其實我有時候還會跟它說悄悄話呢。”
他說這話的時候,有些害羞的摸了摸臉,因為動作的緣故,寬松的袖子下滑,露出了一小截纖細的手腕。
然後江天的眼睛就像被燙了一下似的,頓時愣住了。
小夏手腕上有一塊明顯的淤青,在營養不良似的蒼白皮膚的反襯下,尤其的刺目。
江天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把袖子撸上去,只見他手臂上到處都是淤青和紅腫,一條一條的,像是被某種細長的棍子抽打出來的。
江天臉色一沉,低聲問:“這是怎麽回事?”
他總算是知道為什麽小夏這麽怕吳庸那對夫妻了,眼前的傷痕就是他們虐待孩子的證據。
聯想到小夏說過的話,以及他簡陋的房間,江天有理由懷疑吳庸他們克扣了小夏父母打來的生活費。他爸媽是去跑船走貨的,賺的不會少,再怎麽說也足夠一個小孩生活,不可能讓小夏連個玩具都買不起,桌上的鉛筆已經短到快握不住了,還舍不得換新的。
江天甚至想起了昨晚的夢境:如果妖魂是附着在小夏身上的話,那麽夢裏就可能不是小夏偷窺吳庸睡覺,而是被罰站了,不,那個視線高度,應該是在罰跪。
在想這些的時候,江天臉上不自覺的露了一些戾氣出來,瞳孔微微收縮變細,好像野獸一般。小夏惴惴的收回手,不安的摩挲着自己的胳膊,小聲道:“是我不小心摔倒了,
不,他在撒謊,那種傷痕不可能是摔出來的。
但是江天沒有拆穿他,他決定等晚上和邵行商量一下,怎麽妥善又溫和的處理這件事情。
江天思索了片刻,又輕聲試探道:“怎麽會摔的這麽嚴重啊,你是不是身體不太好?”
參照以前那個林冬至,如果被妖魂附着,身體各項機能都會有一定幅度的提高,他想從這方面入手,探查妖魂到底是不是在小夏身上。
小夏搖了搖頭,“我很健康的,就是有時候會忽然頭暈。”
這個答案沒能讓江天确定什麽,頭暈可能是因為低血糖或者營養不夠,如果吳庸夫妻真的虐待他的話,那肯定也不會注意他的飲食。
他還想再問一問,比如說問他體育課成績怎麽樣,跑的快不快,然而話還沒說出口,外面忽然有人敲門,吳庸妻子推開房門,露出半張臉,笑道:“小江,小夏,吃飯了。”
江天注意到小夏立刻繃緊了身體,剛才和他聊天玩耍時的放松表情頓時消失了,卻而代之的一種緊張的情緒。
江天側過身,不留痕跡的插身于吳庸妻子與小夏之間,面不改色的道:“我們知道了,這就過來。”
倆人一起出去了,江天卻轉身借故去了衛生間,十幾秒後就拉開廁所門,從門縫裏伸出一只手來晃了晃,“邵行,過來一下,幫個忙。”
吳庸都愣了,這上廁所去幫什麽忙,難不成你褲子拉鏈拽不下來了,還要人幫忙脫褲子嗎?
邵行無奈的笑笑,依言走進了衛生間。
江天随手打開水龍頭,制造出嘩啦啦的水流聲,掩蓋住他們密談的說話聲。
他壓低聲音把自己剛才所見所猜的事情都講了,末了又道:“我覺得妖魂就是在小夏身上。”
“是嗎?”邵行笑道,“既然你這麽自信,那我們就直接把妖魂取出來吧。”
說完他就氣定神閑的向門外走去,江天連忙拽住他的胳膊,“等等等等,要是弄錯了,他可是會死啊!”
“那這樣吧。”邵行提出了一個誠懇的建議,“反正嫌疑人只有女人和孩子,那就先試着拿出女人身體裏的魂魄,反正照你所說她也不是好人,死了就死了。”
江天氣得夠嗆,“你這是什麽歪理,沒有證據就定人死罪啊?”
邵行故意逗他,“那就用江警官一向自傲的直覺來判斷一下,到底是女人,還是孩子?”
“嗯唔……”江天嘟囔着說不出話來,被逼急了只得含糊其辭,“再,再看看吧,我再找找線索。”
他關上水龍頭,出去了。
餐桌上,吳庸頻頻向邵行敬酒,并且試圖再聊一聊升職的事情,然而邵行明确表示了:食不言寝不語。
他笑着摸了摸江天的頭發,意有所指,“畢竟得給某人做個榜樣。”
江天埋頭扒飯,小小的翻了個白眼,懶得理他。
也不知道飯桌上不許聊天這條規矩是怎麽立起來的,大概是很久以前小狗和邵行一起吃飯時,總是叭叭的講個不停,以至于他吃東西又慢,又不細嚼慢咽,鬧了一陣胃病之後,就被邵行明令禁止飯桌上扯閑話了。
不過說幾句還是可以的,就是不能總說話不吃飯,本末倒置了,而且現在江天也不守規矩了,每次吃飯嘴就不閑着,不是在吃就是在說。
他注意到小夏抱着自己的小飯碗,微微蜷縮着坐在椅子上,一直在吃米飯,筷子都沒往菜碟裏伸過。
今天這頓晚餐做得極其豐盛,葷素搭配,肉類海陸空俱全,就是再挑食的孩子也不可能一樣也不愛吃,所以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小夏根本不敢伸筷子夾菜吃。
江天反客為主,往小夏碗裏夾了一個鴨腿,“多吃點兒,小孩子不吃肉會長不高的。”
吳庸微微一愣,極快的瞟了邵行一眼,立刻就夾了一塊紅燒肉,放在小夏碗裏,附和着說道:“對對對,多吃點兒。”
江天心中冷笑。
看得出來他正在努力營造一個家庭和睦的氛圍給邵行看,不過江天已經看穿了他的把戲。
他現在考慮的,一是要找到妖魂在小夏身上的證據,二就是在結束這件事之後,該怎麽改善小夏的生活,把他從這種水深火熱的環境中拯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