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撞鬼
江天本來以為自己記得路的,直到他第三次看到那棵火紅粗壯的楓樹,才意識到自己在原地繞圈子。
他作為一條嗅覺靈敏的狗,居然迷路了?
江天覺得有點兒丢人,又實在是累了,于是就找了塊平整的石頭坐下,錘了錘發酸的小腿。
月亮不知道什麽時候被烏雲遮住了,周圍一片漆黑。江天拿出手機,打開手電筒四處照了照,前面是樹林,左邊是樹林,右邊是樹林,身後邊還是樹林。
總之,他徹底被困在這片林子裏了。
江天閉上眼睛,皺着眉頭努力了一會兒,終于從頭頂蹦出兩只毛茸茸的狗耳朵。
犬耳的聽力被人耳強多了,江天屏氣凝神的聽着周圍的動靜,除了風聲和貓頭鷹咕咕的叫聲,沒有其他的聲音。
也許是手電筒太耗電,又或者是老天爺故意為難他,過了一會兒,手機居然沒電關機了,江天又陷入了黑暗之中。
不過這并不是大問題,江天有着一切野外求生的本事,他從地上撿了一根半米多長樹枝,然後将拇指與食指并在一起,輕輕撚了撚,一簇細小的火苗忽然竄了出來。
江天把樹枝前端湊過去,引燃了,然後舉着這個簡易蠟燭……或者說小型火把,随便選了個方向向前走去。
有時候江天都懷疑是不是自己不知好歹,明明現在的邵行對他那麽好,自己卻還是跟他吵架冷戰。如此任性,可能老天都看不下去了,故意報複他似的,忽然天降大雨,瞬間澆滅了江天手裏燃燒的樹枝,順帶着把他也澆成了落湯雞。
雨水順着頭發不斷的滴落下來,江天看着手裏剩下半截黑黢黢冒白煙的樹枝:“……”
果然他要和花一朵生同衾(僅指昨晚)死共穴了嗎?
感覺好煩。
雨水噼裏啪啦的打在樹枝上,打在寬大的葉子上,落入泥土之中,沒一會兒就在地上形成了一個又一個的泥水坑。
江天莫名的焦慮起來,其實他本身對叢林并沒有懼怕感,畢竟他小時候經常去荒野裏玩,已經很熟悉深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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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心裏總有種焦躁不安的感覺,讓江天很緊張,當天際忽然亮起一道白色的閃光時,江天終于意識到自己為什麽不安了。
因為下雨天,會打雷。
轟隆——!
一道驚雷在天空中炸響,憑空劈下,雷聲震天動地。
在野外的樹林裏看見打雷,比在屋子裏要更可怕,江天的腿一下子軟了,撲通一聲坐倒在地,泥土弄髒了他的褲子和衣擺。
雷聲一聲接一聲的劈下來,一路摧枯拉朽,聲勢浩大,仿佛要将整個世界生生撕裂一般。
“唔…”江天迅速的捂住耳朵,把自己蜷縮起來,喉嚨裏發出壓抑的嗚咽聲。
太可怕了。
孤身一人,在這種毫無遮蔽的野地裏,雷電交加,好像下一秒就要劈在自己身上。
江天後背緊貼着樹幹,渾身發着抖,竭力将自己塞進樹幹的凹陷之中。他知道這樣很危險,因為高高的大樹是最可能被雷劈中的東西。
但是他沒辦法,他必須努力把自己藏起來,才能讓自己不那麽恐懼。
“主人…”
江天的本能讓他喉嚨顫抖着,發出帶着哭腔的微弱求救:
“救救我……”
……
下雨了,但是江天還沒有回來。
邵行獨自站在村口的石碑旁邊,滂沱大雨傾盆而下,卻在即将落到他身上的時候,被一個隐形的屏障給擋住了,奇妙的改變了原本的下落軌跡,向兩側流淌而去,甚至連他的發絲與衣角都沒有被沾濕。
邵行面色陰沉的盯着遠處黑漆漆的山林。
從他們吵架分開之後已經過了兩個小時,而比他更早踏上返程的江天卻沒有回到村子,毫無疑問他是在山裏迷路了,而且更糟糕的是,打雷了。
他幾乎能想象到江天害怕到蜷縮成一團、瑟瑟發抖的樣子。
江天害怕打雷,就跟曾經害怕他一樣,是刻在骨子裏的恐懼。
想想也是,江天被野雷燒傷的時候,雖然傷勢不重,但畢竟那時候他年紀還小,心智也不成熟,甚至搞不明白為什麽忽然有又吵又亮的東西故意從天空中跑下來弄疼他。
恐怕從那時起,雷聲在他心裏已經和疼痛、死亡等負面詞彙劃上等號了。
童年陰影這種東西真說不清楚有多大的威力,反正在那些年裏,無論是之前還是之後,只要一打雷,江天就會異常的乖巧聽話,生怕邵行不高興,把他扔出去——邵行毫不懷疑,甚至能以此要挾讓他主動爬上自己的床。
封霆不知何時出現在了他身後,低聲道:“主人,需要我進山去找他嗎?”
邵行拿出手機,點開定位軟件看了看,仍然沒有信號,也連接不到江天的手機。
他微微嘆了口氣,擡腳向山裏走去,“一起去吧,分兩路。”
……
雨勢漸小,雷聲也逐漸停了,江天終于有勇氣從那個勉強能被稱為樹洞的樹幹凹陷中爬出來,站在一塊較為幹淨的石頭上,拍了拍身上的土。
雖然不打雷了,但是小雨仍然淅淅瀝瀝的下着。這種毛毛雨本來是不礙事的,但是江天已經被剛才的大雨澆透了,衣服全被打濕,夜裏山風又冷,凍得他直發抖,甚至有些要發燒的跡象。
江天搓了搓冰涼的手,去樹底下找了幾根還算幹燥的樹枝,用藤蔓綁在一起,然後打火點燃了它。
火雖然微弱,但是能照亮腳下的路,還能給被雨淋濕的人帶來幾分溫暖。
就是這個毛毛細雨太讨厭了,不但讓他愈發的冷,還可能弄滅他的火把。
江天忽然想起來以前邵行教過他防雨的屏障,就是不知道以他現在的身體能不能制造出來。
江天擡起手舉過頭頂,掌心向上,手指發力,努力的想象着一把雨傘的樣子。
過了幾秒鐘,一個薄薄的透明罩子出現在他的上方,只不過……有點兒漏雨。
簡單來說,如果邵行随手弄出來的防雨罩像軍方的防爆盾牌一般堅固的話,江天弄出來的這個,就像是網上買的五塊錢兩把還包郵的劣質雨傘,而且還是千瘡百孔的那種。
真是沒有比這更真實的買家秀和賣家秀了。
不過有總比沒有好,江天就頂着這個滿身是洞的懸浮透明罩子,手裏拿着自制的簡陋火把,繼續沒頭沒腦的往前走。
正在擔憂自己能不能找到回去的路時,江天忽然看見前面出現了一團亮光,橘黃色的,晃晃悠悠的漂浮在半空中,好像有人提着煤油燈走路一般。
江天以為是有人來找他了,心裏頓時放松了下來,加快腳步往前走,想要和他彙合。
不過在距離對方十幾米遠的時候,江天忽然意識到了不對勁兒,立刻停住了腳步,警惕的盯着來人。
那居然是個不到二十歲的姑娘,梳着兩個麻花辮,身穿一條紅裙,手裏提着一盞煤油燈,因為燈光的緣故,她的臉上好像籠罩着一層黑霧似的,隐藏在陰影之中,看不真切。
但是江天清清楚楚的看見了,那個姑娘的紅裙之下空蕩蕩的。
她沒有腿!
一瞬間,江天渾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後脖子陰風陣陣,寒意入髓。
撞鬼了…
那姑娘還對他點了點頭,晃了晃手裏的煤油燈,似乎是在示意江天跟上來,然後便轉身向一個方向走去…飄去。
江天心裏已經慌了,扭過身就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這但凡是個正常人都不會跟着鬼走吧,就是個正常狗也不會!
姑娘飄了幾步,回身一看,見江天已經跑遠了。
那盞孤燈頓了頓,似乎對江天不按照劇本走的舉動非常震驚。
自古以來那些話本子裏面,趕考的書生在林子裏迷路,看到白衣姑娘不都會跟上去嗎,怎麽現在不靈了?難道時代不同了?
于是燈光又晃晃悠悠的過來了,非常執着的追着江天,把他往另一個方向帶。
江天跑了幾次也沒能擺脫她的糾纏,心說得了,我還是跟過去看看她到底想幹什麽吧。
反正一個是鬼,一個是犬妖,四舍五入也算是同行了,有什麽可怕的呢?
江天定了定神,擡腳跟着那抹光走了起來。
燈光飄的不快不慢,江天若是放慢腳步,她就也慢下來等他,江天若是小跑起來,想沖過去看看她到底是哪路神仙,她也就飛快的飄了起來,似乎不想讓江天看到自己。
就這麽走了十幾分鐘,江天忽然想到了什麽,試探的開口叫道:“知秋?”
那模糊的影子頓了一下,江天趁熱打鐵,“你真的是知秋嗎?”
姑娘不答話,只是一昧的向前飄着。
江天看着她纖弱的背影,心裏最後一絲害怕也完全消失了,他像一個路遇美女的小流氓,不死心的繼續搭讪:“之前我們燒烤的時候,我好像看見你了,那到底是不是你,我看她跟你穿的同款啊。”
姑娘:“……”
“你要是知秋的話,那我去過你奶奶家,你奶奶的…咳,不是罵人啊,你奶奶的包子做得挺好吃的,我吃了一個。”
姑娘:“……”
“你們村長還說你心裏有怨氣,會害人,我當時就不怎麽信,會回來幫奶奶做農活的小姑娘怎麽會幹壞事呢……”
姑娘的身影忽然不見了,連着那盞煤油燈的燈光也一并消失的無影無蹤。
“哎?不是,雖然我有點兒唠叨,但你也不用跑了吧?”
江天心裏一急,快步向前跑了十幾米,擡頭一看,只見前方就是文善村的村口,石碑靜默的屹立在一旁,隐約可見村子裏劇組架起來的電燈。
她竟然只是在為江天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