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由于擔心坑邊的土壤太松軟,白都梁身邊的青年警員拿手扶着旁邊的車後蓋——就在蓋子下,躺着塗小盼的媽媽和男友。
白都梁能找過來,是因為永季的車裏有定位裝置。他去修過車,在白山縣,白家人有本事通過修車行,給他的車裝上監控。
雖然有點不擇手段,但白都梁想,自己也不是想害兩人,是真的有正經事找他們幫忙的……
白都梁:你們……在這挖個這麽大的坑,是要幹啥?
葛升卿:植樹節快到了,我要練一下挖坑,到時候帶學生種樹。
白都梁:……植樹節是現在?我咋記得它不是現在?
旁邊的青年點頭:好像是春天。
葛升卿:不,教育局下來了新文件,植樹節改日子了。
這個理由怎麽聽都很扯淡,但葛老師自帶一種說服力氣場,兩人在坑邊互相看了一眼,困惑,但是點頭。
白都梁提出,大家先一起去吃個宵夜,吃飯時候慢慢談。就在他說完燒烤這個詞的時候,永季哇得吐了。
青年叫童關,是剛調到市局的,高中時和白都梁是同學兼死黨。
童關家庭條件也很好,父母在本地都擁有商鋪和地産。他不喜歡讀書,成績一直吊兒郎當的,最大的愛好是武俠小說。
在白都梁高中的時代,衡量男生眼界的标準就是看了幾本武俠,能不能把金庸和古龍的名場面倒背如流,對張無忌應該娶哪個洋洋灑灑發表獨到見解……童關就是武俠沉迷者之一,直到如今都會看新翻拍的老劇。
于是,在考大學的時候,童關說服了爸媽。與其托關系進大學,還不如做自己喜歡的事。
童關興致勃勃啃着烤串:總之就是……嗯……單位讓我負責……那個KTV……
葛升卿:嘴裏東西咽下去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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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關:就是掃黃打非,市裏那個仙宮KTV你們知道嗎?裏面有陪酒業務,我接到任務,去弄點鐵證。
兩人都是小縣城長大的,對這堆東西并不陌生,都笑了出來。永季問:掃黃打非,進去抓就是了,幹嘛還要找啥鐵證啊?
童關搖搖手指:不不不,仙宮現在改頭換面了,學聰明了。你要進去找小姐,只能找到規規矩矩的女陪唱,裙子都到膝蓋以下,賣酒不賣身。
升卿覺得好笑:那你去查什麽?
童關:查男人啊。仙宮現在可以點男陪唱,不知道了吧?男人不好查,不好定性。
永季不由自主拉住了升卿的手:那你找我們幹啥?我們可沒必要去那邊點鴨子。
白都梁:不是,他是想找人幫忙潛入仙宮,看看能不能錄到點證據。
永季興奮起來了:我?
白都梁笑了:你這樣的可能人家仙宮看不上。
——仙宮裏的男配唱,大多都是葛升卿這種風格。而且都要高學歷、好氣質,最好還有個心理證。
童關讓白都梁幫忙找人,白都梁想找升卿。葛升卿面無表情把羊肉串上的肉塊一塊塊卸下來、用筷子夾着吃,然後答道:跟我無關。
童關:你就當是做好事嘛!這是有功勞的!
葛升卿:我是老師,要是被人拍下來,我還要不要臉?
永季:啊?不是因為你不會唱歌嗎……
童關:會不會唱歌根本沒人在乎!
白都梁:對啊,找鴨子的誰要聽鴨子叫啊!
葛老師重重一拍桌子,震得其他三人不敢吭聲。但童關底氣最足、最早回過神,連忙伸出手:我出這個數!
葛升卿停下了腳步。
童關:五十萬,你拿去當教學經費。
葛升卿:……你們局裏這麽有錢?
童關:這是我第一次接到正兒八經的上級任務,我自己出錢雇你!
職場新人都是這樣的,願意自己替單位出錢,懷着滿滿的工作熱情,只不過童關這個保鮮期長了點。
童關:你號是哪個?我掃你,當面轉。
葛老師嘴上說着“搞什麽”,手卻很自動地點開了收款碼,舉到童關面前。
五十萬付清。葛老師打包了剩下了燒烤,大家約好了時間,離開了燒烤攤。
到了約定的日子,大家在市裏的咖啡店碰面。葛升卿事先做了功課,想應聘仙宮的“男駐唱”,條件很苛刻,自己光是年齡就不符合,人家只要25歲以下,還要至少熟練掌握一門樂器。
童關手一揮,說已經搞定了,他托了叔叔的關系。
葛升卿:……你叔叔有仙宮的關系?
童關:他是股東之一呀!
——好家夥,為了在單位表現,直接大義滅親了。
永季開車,送大家到仙宮對面。葛老師也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下車時侯很猶豫,一直左顧右盼的,好像已經當鴨被抓,聲名掃地。
大家約好了,等事成之後,就在仙宮對面的麥記見面。
傅永季抽着煙,看葛升卿走進仙宮,表情很複雜,心态也很複雜。
永季:……哥,你說這個地方男配唱,就只是配唱對吧?頂多嘴上占占便宜……
永季:不至于真的……上手的,對吧?
童關:咋可能!當然能上手,不然花那麽多錢幹啥?
永季的表情更複雜了。
童關安慰他,沒事的,別擔心,大家都說好了,只要錄到一點證據就行,不至于讓客人做個全套的。他知道永季送升卿來當鴨心情很微妙,但這只是橡膠鴨,不是真鴨。
說着還捏了捏永季駕駛座上的車飾,一只黃橡膠鴨,捏起來會叽叽響。
童關:好了好了,別孤芳自綠了,咱們去麥當勞等着吧。
交了體檢報告、辦了兼職登記,坐在更衣室裏,葛升卿有點緊張。有人安慰他,看他是第一次來,緊張很正常。
葛升卿冷冷回他:我也就來這一次。
男孩們換上帶亮片的西裝,三人一組,被經理帶去了各個包間。每人胸口別着花名名牌,有人叫路西,有人叫傑克,不知道為啥分到葛升卿的是菊川,帶着一股太君味。
大家進了包廂,裏面的客人坐了大約五六個,都西裝革履,甚至看上去有幾分文質和儒雅。葛升卿松了口氣,他不會應付那種上來就伸手的。
這批人都是熟客模樣,帶隊的男陪唱坐在看上去最儒雅的男人身邊,替客人倒了酒:梁總好久不來了。
梁總也沒有如葛老師想象中那樣露出油膩嘴臉,反而很客氣招呼他們坐下,還問他們喝酒還是喝果汁,大家為了讨客人歡心,都選了啤酒和紅酒,結果,梁總還指着一個穿白西裝、花名叫皮特的男孩,讓人把他的啤酒換成橙汁:我記得小曹喝酒上臉,這種就是酒精過敏的,不能喝酒,身體最重要。
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甚至還有幾分溫馨。由于他們陪客人時不能帶手機,所以,升卿佩戴的是童關給自己的微型攝像頭,可以藏在衣領下。
其他客人和各自看中的男陪唱聊起天,酒都點了一輪。不知為何,升卿覺得,那個梁總的目光有意無意繞在自己身上。
當他的眼神小心翼翼看過去時,男人對他笑了笑。
梁總:你年紀好像比別人大。你來做這個,也是遇到什麽困難了吧?
有人告訴梁總,菊川是今天新來的。
梁總:你真名叫什麽?你不願意說,就告訴我你姓什麽。
葛升卿想了半天,決定以不變應萬變,微笑不語,搖了搖頭。
梁總:你是不是很緊張?別緊張,這些老板們都是很和藹的。你實在緊張,去唱歌吧。
唱歌的站臺離卡座稍微遠一些,葛升卿恨不得去那,他站在那,以為他們會忽略自己,結果客人居然對他念念不忘:菊川,你唱啊。
握住了麥克風,他好像在這個陌生環境裏握住了最後的救命稻草。帶隊陪唱問他點什麽歌,葛升卿想了半天:點一首《星星點燈》吧。
客房內靜了靜,大概大家都第一次聽說有人在陪客時候點這個。旋即,前奏響了起來,随着前奏一起響起的,還有一種難以用言語形容的歌聲。
因為太緊張,他唱得很響,幾乎忘我。客房裏已經陷入了沉默,沒人說話了,都有點坐立難安。
梁總清了清嗓子。帶隊的很有眼見力,立刻切歌。
下一首歌是切成了《一剪梅》。
然而,升卿以為這是讓自己換一首歌唱,就接着一剪梅的調子唱了下去。
就這樣,旁人根本沒有插話的機會,在詭異的歌聲中,有的客人出去抽支煙了,有的客人去上廁所了,有的出去接電話了……等他把歌單裏六十分鐘的歌唱完,客房裏已經沒有幾個人還堅持着了。
中場休息,他想去洗手間洗把臉,清醒一下。
水流嘩嘩,葛升卿把臉埋在水中。浮誇的發膠把頭皮拽得生疼,水的清涼讓他微微好受了些。
突然,鏡子後出現一個人影——升卿甚至都沒看清他,就被他從背後抱住;那人顯然是老手,已經将維修牌丢到廁所門口,防止其他人進來。
升卿見那人是梁總。沒人的時候,這個人終于露出了本性,死死抱着他,嘴唇貼在他後頸上亂親。他扭身就是一個耳光打翻了男人,可梁總笑了一聲,更加興奮地朝他撲了過來——
抓起洗手臺上的護手霜玻璃瓶,葛升卿就朝對方掄了過去。這種高級KTV都配了名牌護手霜在洗手間,那是個重工雕花的玻璃瓶,将近500ml的容量;瓶子在敲在梁總頭頂,落地粉碎,男人見了血,笑意消失了……
——就像猛獸被激怒前的沉靜,他冷冷瞪着葛升卿,擦掉落入眼中的血:你這個垃圾……你知道我弄死過多……
話沒說完,他踩到了地上的護手霜。這個滑溜溜的玩意讓他朝後摔去,“铛”的一聲,梁總的後腦勺結結實實磕在小便池的凸起上,人挺了挺,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