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肖名正蹲在靈堂前面抽煙,見到有客人來悼唁的，就站起來迎接。

肖遣還有些恍惚,坐在靈堂前的椅子上，沉默地看着奶奶的照片。過了一會兒，肖遣看到了肖娟。肖娟的眼睛都哭腫了,整個人有些憔悴,卻還是在忙着給客人倒茶。

肖遣走過去,接過她手裏的水壺,說：“我來吧，娟姐你去休息一會兒。”

卻不料肖娟轉身見到肖遣，突然眼淚便不停往下掉。

肖遣吓了一跳,一只手拍着肖娟後背，喚她：“娟姐、娟姐……”

肖娟雙手扶住肖遣的手臂,頭埋在肖遣肩上，傷心地哭了起來。肖遣把水壺放到一邊，輕輕環抱着肖娟安慰她。

肖娟最親最親的親人去世了，雖然還有肖名正和肖明芳，可是他們不像奶奶那樣與肖娟感情深厚，肖娟覺得自己又成孤兒了，雖然她已經快20歲了，可她仍然害怕這個世界只剩自己一個人的感覺，那太難受。

除了奶奶，肖娟最親近的人就是林愛萍，然後才是肖遣，雖然肖遣過去不親近她，可是她一直是把肖遣當成自己弟弟的。肖娟在害怕，她哭的時候身體都微微顫抖了，肖遣安撫了好久，她才平靜下來。

肖遣當時就心想，既然奶奶不在了，就讓肖娟回去跟着他母親好了，家裏不怕多一個人吃飯，而且肖娟也好回去跟林愛萍做個伴。

畢竟肖娟這麽大年級的姑娘，跟着四十多歲單身的叔父一起住不太合适，肖明芳一家人又肯定不願意接納她的，到時候還是被肖明芳催着急急忙忙找個人嫁了，肖遣覺得這樣對肖娟的一輩子太不負責任。

晚上本來說讓肖名正和霍詹輪流守靈，讓女人和兩個孩子去休息，可是肖遣覺得自己也不算是個孩子了，于是主動留下來為奶奶守靈。

霍瑞友也想留，後來被他媽叫回去睡覺了。

肖娟安靜地坐在靈堂裏面，是肖遣催了好幾聲，她才起身回去睡覺的。

星期一一大早，肖奶奶的遺體就火化下葬了，肖遣連着守了兩個晚上，中途一直沒有回家。

第二天傍晚，林愛萍拿了一件厚外套來給肖遣，說是晚上太冷，讓他多穿件衣服。林愛萍之前就來過了，如同普通的親友那般表示吊唁。這時候再過來，又拉着肖娟說了一會兒話。

肖遣站在她們身邊，突然輕聲說道：“媽，讓娟姐回來跟我們住吧。”

Advertisement

林愛萍聞言，對肖娟說道：“聽到沒有，你弟弟也說了，等明天過了，讓肖遣幫你收拾東西，一起回來。”

肖娟其實心裏也是想回去的，猶豫半天，還是擔心，看了看肖名正，又看向肖明芳。

肖遣明白她的心思，她不好跟肖名正姐弟開口，于是說道：“放心吧，我去跟他們說。”

肖娟這才點了點頭。

肖奶奶是下葬在肖家的農村老家，那裏有片後院，肖遣的爺爺也是葬在那裏，然後在旁邊給肖奶奶起了一座墳。

中午飯就在肖遣幺爺爺的家裏吃的，雖然是農村院子，可是收拾得很幹淨，飯菜也是些家常菜。

在飯桌上，肖遣就提了把肖娟接回去住的事情。

其實肖娟的事情，不只肖娟自己犯愁，肖名正和肖明芳也在犯愁。肖娟再跟着肖名正住就不合适了，那該怎麽辦？難不成去跟着肖明芳？

為此，肖明芳私下對肖名正埋怨過肖遣，說他攔着不讓給肖娟介紹朋友，這下好了，肖娟快二十歲了，還是沒着落的。當時肖名正也沒說什麽，他聽着心裏也煩，可是他又不願對自己姐姐頂上兩句，讓肖明芳把肖娟給接過去。

肖遣這時候主動提出要讓肖娟跟他回去林愛萍那邊，其實肖明芳是求之不得的，只是她面上不好表現出來，嘴裏仍是問道：“方便嗎？愛萍那邊會不會介意？”

肖遣說道：“本來就是我媽的意思。”

而肖名正心裏覺得這樣對肖娟來說也是最好的，何況他現在要養自己，每個月還給肖遣撫養費，肖奶奶去世沒了退休金，再養個肖娟他自己覺得吃不消，沉默了一下說道：“這樣對娟兒也好，方便些，只要你和你媽覺得可以，我們當然沒什麽意見。”

沒有人想到要問一句肖娟的意見。

肖娟一直埋着頭，飯也沒吃進嘴裏幾顆，肖遣最後輕聲對她說道：“娟姐，這樣好嗎？”

肖娟擡頭看他一眼，又看了肖名正和肖明芳，點了點頭。

吃完午飯就回去了，霍詹去借的一輛面包車，剛好一家人裝下往鎮上開去。

肖遣本來覺得累了，閉着眼睛在休息，霍瑞友突然開口問他道：“三中怎麽樣？”

肖遣睜開眼睛，說道：“就那樣，沒什麽特別的。”

霍瑞友其實心裏一直有些不服氣，他今年高三了，明年就要參加高考，現在是備考階段，他對着前排的肖明芳喊：“媽，那會兒我們怎麽沒想到去考三中試試？”

肖明芳也覺得自己兒子不比肖遣差，只是中考的時候沒想到那麽多，所以直接上了鎮中罷了，她說道：“出去讀書又不一定好，我還怕你在外面跟着學壞了呢。”

霍瑞友聞言，說道：“聽說三中也是吹得兇，我同學說他哥就是三中的，結果高考考了個專科，說是升學率每年都有假。”

肖明芳說道：“反正你好好讀書，好好考試就行了。”

肖遣一直沉默聽着，什麽都沒說，等霍瑞友安靜下來，又閉上眼睛養神。

到了鎮上，肖遣去幫着肖娟收拾東西，順便霍詹這裏有車，就幫她一起搬過去了。其實肖娟沒多少東西，就是些舊衣服，房子是租的，本來家具家電就是別人的，剩下一些東西，那也是肖名正的，而不是肖娟的。

肖娟其實身上還揣着些錢，沒敢讓肖明芳他們知道，那是奶奶去世之前，轉了一萬塊錢給她，讓她悄悄拿着，別讓其他人知道了。因為肖奶奶給了肖遣一萬，給了肖娟一萬，剩下就沒多少錢了，她那對兒女便分不到什麽了。

這件事如果讓肖名正知道也就罷了，讓肖明芳知道了，那是要鬧翻天的。肖奶奶給了兩個孫子孫女一人一萬，唯獨漏下了霍瑞友，就算是外孫，也不該那麽偏心的。

陪着肖娟把大部分東西搬回家，已經下午四點多了，剩下的東西肖娟再跑兩趟去取就行了。

肖遣還趕着回去學校上晚自習，他急急忙忙洗了個澡換好衣服，就準備要去車站了。

林愛萍心疼他，叫他幹脆今晚也請假，明天再去學校好了，今天就在家裏舒舒服服睡上一覺。

可是肖遣自己在三中也覺得壓力巨大，好像休息一天就是浪費掉一天一樣。

後來林愛萍說：“對了，小周給你打過電話，我告訴他你給你奶奶守靈去了。”

肖遣這才想起，這次回來得匆忙，都沒來得及跟周子辰說一聲。

肖遣有心想給周子辰回一個電話，可是今天是周一，現在周子辰肯定還在學校上課，是聯系不上的，肖遣也只好算了。

其實周子辰聽聞肖遣奶奶去世，本來是想去看一看的，可是他父母與肖家人不熟，他一個中學生自己過去好像又不太妥當。再說了，周子辰懂得別人家喪事，去了應該要送禮的，自己去送禮肖遣恐怕都不知道該不該收。想了一下，最後還是沒去。

結果肖遣還是趕着晚自習的時間回去學校了，兩個人沒能見上面。

在三中的日子，雖然單調了一點，辛苦了一點，但是對肖遣來說都算不上什麽，人一旦有了目标，就容易堅持下去。

2001年寒假過去之後，肖遣又回到學校，繼續他晚上跑步的習慣。

不過如果讓他知道這個習慣會有一天使他碰到郭少聰和卓小然，那他寧願早早放棄這個習慣好了。

那是四月份的一個晚上，肖遣剛過完16歲生日不久，他下了晚自習去學校操場跑步，在一個黑暗的角落聽到兩個人争吵很厲害的聲音。

開始肖遣并不打算管閑事，可是後來他聽到有人喊了一句“救命，放開我！”結果肖遣放慢了腳步，朝着那個方向走近看了一眼。

就是看那麽一眼，肖遣見着了郭少聰和卓小然，那兩個人回頭也見到了他。雖然光線很不好，肖遣還是見到卓小然臉色發白看着他，然後似乎是有些發愣。

郭少聰還算平靜，問了一句：“有事嗎？”态度似乎挺有禮貌，但是語氣很冷淡。

肖遣明白他的意思是讓自己快走，于是也冷冷看了他們一眼，轉身繼續朝前跑去。肖遣突然回憶起來，以前郭少聰說過他和卓小然是青梅竹馬，現在肖遣才知道，原來他們從中學就在一起了，只不知道是從初中開始還是高中開始了。

大概是有了郭少聰的緩沖，再見到卓小然，肖遣反而沒那麽激動了，只是遠遠看一眼，肖遣也不由感嘆，卓小然真是長得漂亮，不是周子辰那種英俊陽光的少年人，而就是一個很漂亮的男人。想到前世與卓小然見面時，卓小然已經二十多歲了，現在十多歲的卓小然，更顯得有些雌雄莫辯的好看。

也難怪郭少聰會那麽喜歡他。

三中與鎮中不同，三中每年最重要的日子是在六月份的校慶，标榜着它百年名校的氣度。就算是尖子班，到了校慶的時候也必須要準備節目參加演出。

肖遣班上是幾個女孩子去跳舞了，沒他什麽事情，所以那天肖遣一直坐在下面當觀衆。

後來，肖遣見到了高二一班的表演，是卓小然的大提琴獨奏。

他看到卓小然穿了一身黑色禮服，坐在舞臺上面，神色平靜，動作優雅，大提琴聲舒緩悠揚。

肖遣看到自己旁邊的女生捂住了嘴，顯然是贊嘆不已。

卓小然表演完後，整個禮堂都爆發出熱烈的掌聲，他站起身來，優雅行了個禮，然後抱着他的大提琴走下舞臺。

肖遣在舞臺側面見到了郭少聰，郭少聰朝卓小然迎上去，一手摸了摸他的頭，臉上盡是溫柔笑意。

肖遣将目光轉回舞臺上，繼續觀看下一個節目。

高二那年，肖遣記得有一件挺重要的事情，他一定要提醒林愛萍。

那是林愛萍他們城市建設規劃部門規劃的一個新居工程，本來申報的時候，說的是農民的安置房項目，需要農村戶口才能購買。

但是後來項目規劃下來，整個小區內修建了三十多棟聯體別墅。這些別墅很少會有真正的農民去購買，肖遣還記得上一世聽林愛萍提起過，這些房子大部分是由鎮上的人借用農村戶口買下來了。

林愛萍因為工作的關系，早早得到了內部消息，而且一套別墅算下來只需要二十多萬，實在是很劃算。那時候林愛萍都動過心，可惜拿不出一分錢來。結果後來別墅建好之後，轉手出賣，立即便漲到了将近四十萬一棟，林愛萍又覺得後悔不已。

于是肖遣見時間差不多了，早早就向林愛萍打聽這件事。

林愛萍也跟肖遣說了，她手頭是有些存款，但是要買房子還是不夠的，除非去借錢。

肖遣跟她說讓她把現在這套房子賣了。這套房子已經在前兩年就轉作私房，林愛萍花錢買了下來。

林愛萍猶豫不決，她不知道那套房子拿到手會是個什麽樣的情形，而且一下子把家裏所有錢掏出來，而且還欠着款，再過兩年肖遣就要讀大學了，到時候有個什麽意外，一分錢都拿不出來也是麻煩事情。

但是肖遣明白，在接下來這些年裏，房價都是只漲不跌的，哪怕是借了錢去買，将來也是件劃算的事情。

為此他從學校回來，特地為了說服林愛萍。

肖遣如今到了這個年齡，家裏許多事情林愛萍都是聽他的了，肖遣說了許久，林愛萍被說動了，答應去找林愛軍借錢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