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誤食毒糕餅
秦貞與珊丹游玩歸來,女孩們都來送禮,叽叽喳喳擠滿了屋。她們的東西珊丹不願收,但秦貞相勸,都是一起做事的姐妹,不收她們的禮太說不過去,況且又不貴重。珊丹這才勉強收下。
“讓我看看有什麽?”秦貞幫珊丹拆禮。依次打開,都是浣衣局女孩自己做的手工,有發釵、荷包、絲帕……秦貞打開食盒,“桃花糕!好漂亮!一看就知是彩娥的手藝,這裏她最會做點心。本來她有機會調去廚房,但局使那老女人舍不得她手藝,不放她走!”捧着食盒欣賞,“不過這次似乎面粉灑多了點,可能是新口味吧!”
“你喜歡就拿去吃。反正我不喜歡甜食,甜膩膩讓人軟弱。”珊丹還在為收禮的事不高興。如果不是礙于面子,她才不收,人際關系最讓人厭煩。
秦貞求之不得,彩娥做的點心在浣衣局只有局使才吃得到,珍惜地蓋上食盒。“現在不吃,等會我拿到書閣裏去!”
“和你那書生一起吃?真是甜啊!”珊丹又取笑她了。
秦貞不好意思地把食盒收起來,“才不是!每晚讀書到深夜,我餓得不行,當然要吃東西!”
珊丹繼續取笑,“你還餓?餓就把那書生吃了吧!”
“你,你……”秦貞緊張得舌頭打結,“不與你說了!你說話都不知羞!我走了!”她提了放着字帖和書籍的包,逃出房內。
廣文閣已經亮起燈,說明書生已到。秦貞在門外站了會兒,這次沒慌着進去,珊丹的取笑聲在她心中回響,她清楚自己當時的反應。那麽羞,她是真喜歡上這個書生了。可是她喜歡有什麽用呢?她沒有資格喜歡一個人。
站了好一會兒才進門。
“貞兒來了!”書生喜道,“怎麽了,不太高興?”
“沒,沒有!”秦貞僵硬地讓自己笑,“今天好開心,發生了好多有趣的事!”
“都有什麽事?說來我聽聽,一起高興。”
“嗯……忘了!”
秦貞拿出書,手碰到包裏的食盒,順手也将它取了出來,“這裏有點心,一起吃嗎?”
書生對點心沒興趣,“貞兒吃吧!我剛吃過。”
“我還沒吃晚飯呢!”她與珊丹玩了一天,回來就往這裏跑,現在覺得肚子打鼓。桃花糕又甜又香,就是面粉灑多了點,拍掉多餘的面粉,把糕往口裏送。
看她吃得高興,書生笑了,“貞兒很喜歡點心嗎?早知道,我就帶些過來。”
“因為好難得吃到!我還是第一次吃桃花糕,以前只能看,連碰也不行!哪像你們這些既富且貴,宴席上的佳肴吃不完,拿去倒掉!”秦貞糕點塞滿嘴,嘟嘴說,“看看你們身上,穿的衣服夠幹淨吧,一看就是貴公子!還不是我們浣衣局的姑娘沒日沒夜洗出來的!可我們自己呢?穿不得幹淨衣服,每天污水裏泡着,才十四五六歲年紀就粗手粗腳。幾乎天天挨打,洗不幹淨會挨打,洗得慢也會挨打,還不得飽飯吃,所以能吃上桃花糕就好開心。你是吃厭了,才沒感覺。”
她的話語都以開玩笑的口吻說出,可仍使書生起了感嘆。他瞧了自己一身錦衣,嘆道:“遍身羅绮者,不是養蠶人。疾苦在下,身在高位者本應俯看得清清楚楚,可為何總是見不到呢?”
“不是他們見不到,是視而不見!自己過得安逸舒适就行,誰管他人?再說了,如果不去欺壓百姓,又怎顯得出他們官威凜凜?不去欺壓低等人,又怎顯得出自己地位尊貴?”秦貞舔着手指上桃花糕殘留的餘味,“就拿當今來說吧!把人分為四等。蒙古人第一;色目人第二;漢人又分南北,北邊的叫‘漢人’,第三;‘南人’第四。層層欺壓。不如此又怎能顯出蒙古人高人一等?我是南人,最低賤,浣衣局裏誰都可以欺負我,就連剛來的小妹妹也輕看我。對了,你是幾等啊?三等,還是四等?”
書生沒答,自顧自地感嘆,“王者治天下,天下之民皆為王者父母子女,當一視同仁,不該分什麽一二三四。”
“說得對!就不該分!”秦貞拍手贊同,“可惜啊!你不是王者,管不了天下!你若是做官,以你的性情,到可以愛護一方百姓,但只有你一個好官不行啊!你不同流合污,不順從大流,那些壞官就會聯合起來擠兌你,就算你的治理方法再好,也不能實施。在我看來,壞官結黨,好官也該結黨。朝廷裏還是有好官的,就是勢單力薄。”
“貞兒說得有理。貞兒若是男子,到可以入我幕僚,時刻提點我。”書生微笑。
秦貞立刻羞了,埋頭翻書,只顧着翻,也不看。
書生又問:“貞兒到說說看,朝廷裏誰是好官?”
“朝廷裏的事,我哪敢說!”秦貞不敢。但見着書生那麽期待,猶豫了會兒,小聲說出來,“聽聞右丞相安童為人正直,常與大貪官阿合馬争執,與阿合馬那種狗官争執的應該是好官。他又是極有才智的人,好官若要結黨,必須拉攏安童。”
“他确實是個人才。只可惜……”書生點頭,但又嘆,“他是那木罕的人。”
秦貞搞不懂他們關系,這些事她不懂的,本就不該讓她談。不敢再說了,低頭看書。
突然間,腹中絞痛。
“貞兒,怎了?”書生見她異樣。
秦貞按住腹部,不知是吃壞了肚子,還是怎的,痛得連話也難說了。
“貞兒!忍一下!”書生急抱起她,奔出書閣。
奔往太醫院。“今夜誰值守?快來看她怎麽了?”書生疾呼。
值夜的禦醫正打瞌睡,本就不想動,一看又是浣衣局婢女打扮,更不想問診。宮裏的婢女病了,多是自己拖着,實在重得不行,也就讓學徒瞧瞧,哪有資格勞煩禦醫。
見他不動,書生怒喊:“認得我是誰嗎?”
禦醫定睛一瞧,吓得腿軟,趴跪地上,哆嗦道:“燕……燕王殿下!不知是您,恕……恕……”
“少說廢話!快救人!”書生将秦貞輕放床上。禦醫帶着小徒連忙看診。
珊丹雖睡下了,卻心神不寧,今夜秦貞去得太久。忽然,院內嘈雜,她疑是出了事,即刻出屋。開門見着局使,局使正來找她,說太醫院派來人通報,秦貞出事了,現在太醫院中。
珊丹與局使趕去太醫院。進房便見秦貞躺着,昏迷不醒。床邊,廣文閣裏的書生守着她。
“貞兒!”珊丹奔向床邊,“她怎麽了?出去前人還好好的!”
“是中毒。”書生道,“幸好食得少,總算救回性命。”
“怎會中毒?”珊丹問。
書生指了桃花糕的盒子,“那疑似面粉的東西其實是毒藥。何人撒上去的,你們更清楚吧?”
珊丹捧起食盒,她當然認得,這盒糕點是送給她,本是給她吃的。是浣衣局裏的人?她頓起恨意。局使就在此處,先找她讨個說法!正要向局使質問,珊丹确覺得局使不對勁,老太婆呆呆望着書生,活像見着神仙般渾身微顫。
書生也看向局使,說道:“改着漢人衣冠,就不都認識我了嗎?”
“燕王殿下!”局使跪倒在地。
“燕王?”珊丹驚望書生,“燕王真金?”
“沒錯,就是我。”書生回答。
燕王真金,忽必烈的嫡次子,嫡長子早亡,所以他是忽必烈諸子中地位最高者。因為深得忽必烈喜愛,也是目前皇太子之位争奪鬥争中呼聲最高的皇子。
食盒掉在地上,珊丹回神,拾起它。忽必烈最喜愛的兒子就在眼前,各種想法從她腦中掠過。但當看到仍昏迷着的秦貞時,這些想法又都煙消雲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