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客棧住豪俠

蒙古軍馬奔過客棧外,看衣着,個個是宮裏的怯薜。店小二急關店門,改到窗邊張望,那些胡番與那名蒙古漢子也來觀望,唯有秦貞和真金不敢靠近,更不敢出現窗邊被怯薜看到。

“乖乖,宮裏出大事了吧?”蒙古漢子很有看熱門的興致,驚嘆道。他忽地望向那些胡番,“你們是選妃特使的随從?或許是你們主人宮中出事,怯薜來捉拿你等。還不速速逃命?”

胡番也不知是什麽事把宮裏的怯薜驚動了,心裏都沒底,不敢再與這裏的人争鬧,灰溜溜滾回自己房內。

掌櫃關上窗,勸大家都散了,這夜怕是不會太平,管好自己,千萬別生事。

那漢子也不願久留,第一個要離開。真金趕緊上前道謝,“多謝壯士相助!”秦貞也行了謝禮。

“舉手之勞何足挂齒!”漢子抱拳回禮,“最見不慣那些胡鞑欺負漢人,既然遇見,怎可不管?兩位多小心。”漢子不與他們多言,匆匆上樓。

掌櫃來請他們,帶他們上樓看房間。

真金早前訂的兩間上房已改租他人,如今只剩了間普通客房,他們是小夫妻,住一起無妨。掌櫃退了多出的房錢,請他們早些休息。

秦貞關上門,立刻跪下。真金大駭,拉她起身,問是為何事。秦貞委屈,眼淚打轉,極歉意道:“是我不好,是我連累殿下!殿下尊貴之身,竟淪落到受人羞辱。如果不是為我,哪會到此地步?”

“不關你事,是我自願出宮。”真金亦感慨,“其實還要謝謝貞兒,如果不是貞兒,我哪有機會到民間走這一趟?以前只是聽說,今才知道世間真有這般不平。我蒙古治漢地,漢人數倍于我,如果将漢人置于腳下,國祚不可能長久。雖一時憑武力壓制,但世間又有哪種武力可以長盛不衰呢?”真金說着說着,起了擔憂。

秦貞也說道:“殿下身在高位,未必知曉,民間怨恨已久,年年四處征伐,賦稅收盡民財,簽軍收盡壯丁,還得受盡蒙古人、色目人欺壓。百姓盼的是太平日子,但這日子卻盼不來,更有官逼民反,以至各地兵匪越來越多。”

真金點頭,這些他都有耳聞,“如今父皇只在意兩件事——南征宋國,以及讨伐西北邊的海都;其它事疏忽了。等這兩件事完成,戰禍平息,他自會使國家昌順,百姓安居。到時大元的國政也得改一改,不可再像如今這般分等歧視。天下之民當一視之,如此大元的社稷才能穩固,不求千秋萬世,至少也該肩比漢唐。”

“如果殿下來做合汗,我信定有這天。”秦貞暗暗喜道。她心裏也這般想,假如真金能即大寶,應是個聖明君主,他為人慈厚,定會善待百姓。只是,她只是想而已。蒙古人有“幼子守竈”的習俗,要即位,那木罕希望最大。就算不是那木罕,也還有那麽多皇子,忽必烈僅與正妻和貴妾生的兒子就有十多位,更別提其他妃嫔所生的,多得數不清。更重要的是,真金現已離開宮廷,抛棄身份,他再無緣汗位了。秦貞略嘆,這不得不說是個遺憾,都怪自己。

樓下突然起了拍門聲,又急又響,聽起來就覺敲門人非善類。秦貞與真金驚住,開門去瞧,樓下店小二剛一開門,一隊怯薜便入客棧。

“官爺!這是怎回事啊?”店小二膽戰心驚,怯薜個個手裏有刀。

“例行搜查。”怯薜回答。推開店小二便上樓。

這樣子哪像例行搜查,以前就算搜欽犯,也是警巡院在做,哪會出動怯薜。怯薜是合汗親軍,這得犯多大的事才請得出這些人?

客棧裏的客人個個驚慌,怯薜挨着房間搜查,就快到他們這邊來了。

秦貞吹滅燈,與真金逃出房間。樓梯與前後門被堵死,他們只得再往樓上逃。一上就到了頂層,已無路可走。樓下怯薜喧嘩,漸漸逼近。沒想到他們的私奔這麽快便要結束,一旦被抓回去,不知會是個怎樣境況,怕是要生離死別。他倆手拉住手,注視對方,珍惜最後時刻。

“喂!發什麽呆?快過來!”忽然有人喊。

他們尋聲看去,之前出手相助的蒙古漢子正向他們招手,“你們是躲怯薜吧?跟我來!”他說完,三兩步到了窗邊。

翻窗出去,蹬踩牆壁,沒幾下便上了屋頂,又伏身伸手來拉他們。真金雖以讀書為主,但并非完全不通武藝,翻窗爬牆并無困難。秦貞也不是嬌弱千金,在真金與蒙古漢子的拉拽下,也上了屋頂。

她用力往上爬,屋頂的瓦被她壓得唏嗦直響,有幾塊差點*去,幸被蒙古漢子接住。聽得下面有人喧嘩,應是怯薜上了頂層。無論此時什麽姿勢,都不敢動了。

怯薜在頂層搜了陣,沒找着要找的,很快退下。秦貞趴在屋瓦上,這才松了口氣,翻身坐起。他們三人皆坐于房頂,這座客棧算是附近較高的建築,坐在頂端,附近周圍一瞰無遺,大都城燈火輝煌,軍馬奔來奔去,兵卒跑動,闖入民居。原來他們不僅在客棧搜,而是每家每戶挨着找。

“他們在找什麽?”蒙古漢子發出疑問,“全是宮裏的怯薜。難道有妃子逃出皇宮?”他立刻看向秦貞。

秦貞大驚,他該不會懷疑了吧?

“你們為什麽要躲怯薜?”漢子問。

年輕男女做賊心虛,不知怎麽答。秦貞機靈一動,反問道:“你為什麽要躲怯薜?”

漢子語鈍,含含糊糊答道:“我……我跟他們有點過節!怕他們公報私仇,把我說成逃犯,所以躲他們一躲!你們呢?”

真金答不出,總得編個理由吧!

秦貞不信道:“這位大哥,你問我們實情,自己總得說實情吧!你不是蒙古人。為什麽要扮蒙古人的樣子?”

“你……你怎麽看出來的?”漢子睜大眼。

“猜中了?你果然不是蒙古人!”秦貞笑,“看來你得重新你自己編出個躲怯薜的理由了!”

“你這小姑娘,究竟怎麽看出來的?我扮得很像啊!連那些色目狗也沒瞧出破綻!”漢子對自己左瞧右看,服飾都是從正宗蒙古人那裏弄來的,應該不會有問題。

秦貞笑了兩聲,向漢子行了個抱拳禮。真金懂了,亦竊笑起來。漢子仍是沒懂。真金解釋說:“抱拳是漢人的禮,蒙古人不行此禮。先前壯士向我等行的是漢人之禮。”

漢子聽後恍然大悟,大笑道:“一時改不過來,粗心了!在下王著!”

“在下趙文!”真金自報姓名。

“小女名叫秦貞!”秦貞自己的姓名沒什麽可隐藏的。

王著問道:“我觀二位是對璧人。怕是得罪了什麽人才躲着搜查的怯薜吧?”

這麽多說幾句話,秦貞已想好對應的理由,答道:“說來不怕王大哥取笑,我本是個婢女,與主家公子朝夕相處,竟生了情愫。”她羞澀看向真金,“主人發覺,要将我賣給即将遠去波斯的回回商人。若被賣去,今生今世再見不到公子,所以與公子逃了出來。心想主人一定報了官,見了官兵才如此心虛,哪管怯薜不怯薜的!”

“哎!二位是有情人,怎麽會恥笑?回回商人個個心狠,姑娘要是被賣去,還不知道會吃什麽苦頭。逃得好,逃得對!就算逃不掉,我王某人知了,也會來救!”王著贊道。

秦貞聽得發笑,有人贊同他們私奔,心裏高興。“我想王大哥也有段故事。”她問。

王著豪爽笑道,也不隐藏:“我本是益都千戶,只因瞧見達魯花赤欺壓百姓,今向百姓要錢糧,明向百姓要女兒,看不慣那狗官,便教訓他幾下,怎想就把他打死了!官府通緝,我亡命到此,到大都來尋位朋友。之所以扮為蒙古人,一是僞裝,二是蒙古人的身份确實方便些,看那些色目狗,不敢把蒙古人怎樣!我那朋友在城外寺廟出家,官兵再怎樣不會輕易找去寺裏。二位若沒去處,不知随我一起投靠過去,先作安頓,再想打算。”

本已在城外備有屋宅,但遇上王著這般豪傑,哪有不結交的道理。真金問秦貞:“貞兒,你可願去?”

“王大哥一番盛情,怎能不去呢?”秦貞也是這般想。

“好!好!天亮就出城去!”王著大喜。但即刻收聲,差點忘記樓下還有那麽多不知在搜什麽的怯薜,被他們發現屋頂有人就麻煩了。

三人皆壓低聲音。街上軍馬慌亂,屋頂上三人悠閑自得,聊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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