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恍然大悟的攝政王
自那個剖開心事的夜晚之後, 陸川延與謝朝之間又多了幾分說不出的親密。
這種感覺很是玄妙,兩人只是坐在一起,周身氣場便和諧得渾然天成, 其他人完全無法插入其中。
偶爾連貼身伺候的宮女心裏也會感嘆幾句:兩位主子之間當真是親昵無間, 便是真正有血緣關系的叔侄,也不會像他倆那樣要好了。
在陸川延的精心看護下,在謝朝養傷的月餘時間裏, 成功把他養胖了一圈。
小狼崽子本身就偏瘦,胖點剛剛好, 夜晚時攏在懷中, 也不像之前那般硌手了。
只是對那幾首詞曲的研究,始終沒什麽進展。
見謝朝的身體逐漸恢複健康, 陸川延覺得擇日不如撞日,幹脆開始試着将部分奏折分出來給他批閱, 也算是減輕身上的政務壓力。
其實兩人都心知肚明,謝朝上輩子做過皇帝,怎麽可能不會批閱奏折。只是陸川延還是手把手地教了他一番,謝朝也裝作不懂的樣子重新上手,在一天之內處理得越來越熟練,決斷英明,乍一看倒像是出自陸川延的手筆。
見小皇帝沒再刻意藏拙, 陸川延也慢慢放心下來,索性将奏折全部都丢給了謝朝, 無視了小皇帝幽怨的眼神,全身心投入到對那幾首詞曲的研究中。
只是如此重複數日, 卻始終無甚發現。幕僚與謀士無計可施, 反過來委婉地勸陸川延, 還是不必如此執着于幾句無傷大雅的詞。
陸川延心中煩悶,他這幾天殚精竭慮,便是當年排兵布陣以少勝多大敗西胡時,也沒有如此耗費心神過,當真是機關算盡。如今那不過寥寥數百字,已經被他翻來覆去地倒背如流,就連在夢裏都不停地排列着,尋找着右丞傳遞信息的方式。
王叔近幾日的疲憊,謝朝都看在眼裏,自然很是擔心,也試探性地旁敲側擊,問過陸川延幾次。
只是不知是出于某種微妙的自尊心還是其他什麽理由,陸川延沒有說出真正的原因,只道自己會處理好一切。
謝朝拿他沒辦法,畢竟王叔想要瞞着自己做什麽還不是輕而易舉。他只能盡力幫陸川延分憂,起碼讓他不必再為瑣碎政事操心。
又是一天深夜,陸川延閉目躺在床上,懷中摟着謝朝,卻無論如何也睡不着。
精神疲憊到了極點,急需睡眠恢複,卻又詭異的亢奮,連往日最有效的清心咒都沒了用處。
叫零零幺為自己念睡前故事只會越來越精神,陸川延不太舒服地微蹙着眉頭,卻不能打擾小皇帝的休息,只能屏氣凝神,假作自己已經睡着。
本以為謝朝不會察覺到異樣,但是黑暗中,小皇帝的聲音突然低低響起:“王叔?”
陸川延下意識的呼吸一頓,于是謝朝就知道了,王叔确實沒睡着。
他無聲地嘆了口氣,從陸川延懷中擡起頭:“王叔可是還在想那要緊事?怎麽會想到輾轉反側的地步?”
陸川延手指微不可查地一緊,淡淡否認:“并非如此。微臣只是昨日睡的有些多,所以今晚沒什麽睡意罷了。”
昨天哪裏睡的多了,這幾日王叔都沒怎麽好好睡,顯然只是在死要面子裝淡定。
但謝朝覺得自己當真是失心瘋了,竟然覺得嘴硬的王叔很是新奇可愛。
黑暗很好地遮掩住了他的忍俊不禁,聲音卻仍然是擔憂的:“那該如何是好?王叔明日還要上朝,再不入睡,恐怕明日便會精神萎靡。”
總覺得小崽子的話裏有兩分幸災樂禍,陸川延只說了一句:“不如陛下明日便開始親政,自行應付文武百官。如此一來,微臣可以一覺睡到大白天,便不必擔憂精神萎靡了。”
謝朝:“……”
他自知理虧,老老實實地收斂起了笑意,眼珠子轉了轉,突然積極道:“王叔既然睡不着,朕便試試哄王叔入睡怎麽樣?”
天子哄人睡覺當真是聞所未聞的大不敬,只是兩人之間不敬的地方海了去了,早已無人在意。
陸川延從來沒有過被哄着入睡的經歷,聞言睜眼,語帶疑惑:“陛下想如何哄微臣入睡?”
謝朝想了想,道:“朕可以為王叔唱催眠曲。朕八歲之前……母妃就是這麽哄朕入睡的,歌謠的每個字,朕都記得清清楚楚。”
提起熹嫔,謝朝的聲音低了一瞬。陸川延哪裏還敢說不,生怕自己不經意間觸及到小皇帝的傷心事,立刻道:“如此,便勞煩陛下了。”
他閉上眼,聽見謝朝很鄭重地清了清嗓子,開始唱。
小皇帝也是頭一次幹哄睡的活,一開始像是還有些放不開,聲音很緊很幹,勉強保持着還在調上。唱了兩句後,像是慢慢找到了狀态,語調變得悠揚起來。
他本來就有一把少年泠泠的好嗓子,低低唱曲的時候雖沒有女子的柔婉,卻也悅耳之極,像是草原上的幼鷹展翅,清脆的鷹鳴響曳行雲。
雖然是催眠曲,卻沒什麽催眠的用處,更多的是聽來欣賞。
陸川延安靜地聆聽,雖然還是沒有睡意,但是唇角不自覺地微微勾起,原本的浮躁煩悶被抹除得一幹二淨,心情随着小皇帝的歌詞變得愉悅不少。
只可惜這首催眠曲并非漢話,語言晦澀,轉音奇妙。陸川延一個字也聽不懂,只猜測應當是西胡語。
他呼吸平緩,謝朝可能以為王叔要睡着了,聲音越來越低,很快落下了最後一個音。陸川延閉着眼,能感覺到謝朝屏住了呼吸,慢慢将臉湊近,似乎是在觀察自己是否已經入睡。
陸川延暗暗好笑,進一步放輕了自己的呼吸。
謝朝似乎松了口氣,些許熱氣噴吐在他的下巴上,癢意莫名。
陸川延睫毛微顫,見小皇帝遲遲不退開,他實在是有些忍耐不住癢意,呼吸斷了斷。
很像是已經快要睡着,又被謝朝鬼鬼祟祟的小動作給吵醒了一樣。
謝朝頓時不敢動彈了,小聲道:“王叔……你剛剛是不是要睡着了?”
陸川延順着他的話,語氣怔松恍然:“陛下的催眠曲當真有用,微臣剛剛已經半夢半醒了。”
謝朝立刻積極道:“那朕再為王叔唱幾遍!”
陸川延稍稍換了個姿勢,不經意問:“陛下的這首催眠曲,可是西胡語?”
謝朝在他懷裏點了點頭,說道:“我母妃是在西胡長大的,來中原之後才學會的漢話,會唱的歌也全是西胡語。”
“西胡人生長在草原上,沒有什麽機會寫字。所以他們的語言并沒有字體,只能說,不能寫。”
只能說不能寫?
陸川延驀地心念一動,突然想到了那幾首詞。
右丞能與西胡之間保持密切聯系,他極有可能是懂西胡語的。
也許自己從一開始就忽略了最本質的東西,這詞曲的真正用法,其實根本就不該從漢話的角度出發呢?
陸川延的呼吸陡然粗重幾分。
他猛地坐起身,在謝朝迷茫的眼神中,陸川延急匆匆披上外袍,點燃燭臺,對小皇帝道:“陛下接着休息,微臣去去便回。”
謝朝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王叔,你這是……?”
陸川延再顧不得許多,扔下一句“陛下當真幫了微臣大忙”,接着就舉着燭臺出了主殿。
謝朝:“……”
他做了什麽?難道是因為唱的催眠曲?
可是催眠曲的本意不是為了哄王叔睡覺嗎,怎麽害得他更精神了!
謝朝忿忿地捶了捶枕頭,長籲短嘆一番,最後只能很是哀愁地獨自躺回去。
長夜漫漫,看來今晚少不得獨守會兒空床了。
上輩子,因為常年與西胡打仗的原因,陸川延勉強對西胡語算是一知半解,懂但懂得不多。再加上時隔三十多年,僅有的那點記憶更是早已忘了個精光。
唯一精通西胡語的副官駐守邊疆,并未跟到皇城;其他心腹的西胡語也和陸川延半斤八兩,且因許久未用而生疏不少——難怪始終沒有一人聯想至西胡語上。
心腹幕僚受到攝政王緊急傳喚,深更半夜聚于偏殿之中。在得到新的思路後,他們如打了雞血般各自揣摩,終于在天蒙蒙亮時勉強得出了些結論。
時間不夠,再加上幾人的西胡語都造詣不高,所以只能斷定一點:這詞曲與西胡語有關。
以詞牌名《蝶戀花》為例,将其每句詞的頭尾兩字摘出,排成一行。
接着不看字句本身意思,務必念出聲來。
那麽這句看似狗屁不通,早早就被衆人排除在可能之外的話,聽在他人耳中,單單只聽發音,便像極了一句西胡話——只是語調起伏還略有些奇特。
原來如此,原來這看似正常的詞曲,竟然是通過西胡語來傳遞消息的。
這種方式巧妙就巧妙在,尋常人下意識便代入了漢話,看着排列組合出的一組組驢唇不對馬嘴的句子,又下意識覺得肯定排列錯了順序,并不會再特意讀出聲來。即使僥幸讀出來,也極大概率會因為不懂西胡語摸不清其中門路。
若非攝政王英明神武,任憑他們再想個一百年,恐怕也參不透其中玄機。
想出這種方法的人,當真是……當真是奸險至極!
幕僚們又是後怕又是悚然,同時也對攝政王更多了一層深深的敬畏與看不透。
陸川延深藏功與名,只當機立斷,命心腹連夜于京中秘密尋找精通西胡語的能人,且務必不能驚動右丞。
安排妥當一切,天已蒙蒙亮。
陸川延始終記挂着小皇帝,等待心腹幕僚們全部離開後,便又回到了主殿。
室內紅燭袅袅,落下燈花。謝朝果然沒睡,背靠着床頭,手裏拿了一本話本子在看。聽見陸川延回來的消息,他将手邊的話本一丢便看過來,眼尾帶笑:“王叔可是忙完了?”
謝朝本就生了一張禍國殃民的臉,紅燭暖光下,他這閑适一笑,像極了勾魂奪魄的妖精,帶着幾分平日裝乖時未曾顯露過的妖魅與侵略感。
陸川延心頭一跳,似乎從這一刻才恍然意識到,謝朝并不僅是在他面前裝乖的小狼崽子,還是一個即将成年的男人。
心頭的異樣感只在一瞬間,不管心中怎麽想,至少明面上,陸川延很快又變回了那個穩重自持的攝政王。
他答應一聲:“天色太晚,陛下明日還要上朝,所以暫且告一段落,等白天微臣再繼續商議。”
頓了頓,陸川延真心實意道:“多虧了陛下的提點。”
要不是小皇帝今晚突發奇想,要為他唱西胡歌謠,恐怕右丞都已經聯合西胡發起進攻了,陸川延還是不解其意。
謝朝:“……所以朕到底提點了王叔何物?”
陸川延眼看着馬上就要捏住右丞的心脈,證據即将确鑿,也不再瞞着謝朝了,輕描淡寫道:“微臣懷疑右丞勾結蠻夷,與西胡裏應外合。”
謝朝愣了個結結實實,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右丞?勾結蠻夷?王叔之前不是只懷疑右丞結黨營私嗎,怎麽又與西胡扯上了關系?”
真實原因不可能告訴謝朝,陸川延避重就輕,幾息內就找好了理由,再次将醉香閣推出來擋槍:“上次右丞邀諸位官員聽曲時,微臣注意到他與那歌女往來密切,故而回去着人調查一番,發現她有西胡血統,而且背景被人抹得很是幹淨,不太正常。何況劉家一事之後,微臣直覺陳路此人過于老辣心狠,之前卻一直隐忍不發,恐怕另有圖謀。”
被他這麽有理有據地解釋一番,明明是沒影的事,也顯得十分可信。
謝朝自然對自己的王叔信任無比,聞言恍然大悟,眉頭緊鎖,應該是懷疑自己上輩子死亡背後的真相了,道:“原來如此,想不到右丞藏得如此之深……”
陸川延不動聲色地“嗯”了一聲,莫名地不想看見小皇帝皺眉,道:“有微臣在,陛下無需擔心。”
他自然是可靠的,于是謝朝瞬間不再擔心,甚至可以說有些放心地過了頭。他懶懶打了個哈欠,眼角沁出兩滴淚花,道:“也對,只有王叔在就好啦。”
陸川延嘴上不說,其實心裏對他的信任頗為受用,熄滅了紅燭,上床就寝。
精通西胡語的能人很快被找到,随後被不動聲色地送入了攝政王王府。有了他在旁邊協助,破譯工作便如虎添翼,很快就将西胡那邊傳遞來的消息完全翻譯了過來。
看完之後,陸川延心道果然,陳路與西胡勾結已久。
從歌女飛雲進醉香閣的時間來看,此時的陳路與西胡聯系已有一年。從情報中可以得知,陳路暗中扶持的正是西胡大王子巴爾丹。他最近剛剛登上了單于的寶座,這背後必定少不了陳路的暗中推波助瀾。
恐怕陳路與巴爾丹已經秘密達成了什麽交易,比如說他答應幫助巴爾丹坐穩單于之位,條件是等到梁朝內亂之後,再由巴爾丹反過來助推陳路,得以最終榮登大寶。
說白了,陳路是又不想在史書中做那個謀反的千古罪人,又想做那個至尊無匹的帝王,人心不足蛇吞象。
想起上輩子西胡入侵造成的民不聊生,陸川延搖搖頭,暗道陳路只是在與虎謀皮罷了。
但這只是西胡那邊傳遞消息過來的渠道,陳路又是如何反遞情報的,陸川延仍是不得而知。
他忍不住頭疼,暗罵這老狐貍狡兔三窟,至于如此謹慎麽。明明自己上輩子始終未曾懷疑過他,為什麽天天做這些吃力不讨好的保密工作,害得自己最近連頭發都掉了不少,隐隐有英年早禿的征兆。
難怪陳路是個半禿頭。
之前的情報大多與西胡那邊境況有關,沒有什麽參考價值。陸川延收起這沓線索,置于火燭上點燃,于心中默默思量。
雖然這也算是一個有力至極的證據,鐵證如山,足以證明陳路的罪行,但陸川延并不準備立即拿出手來,将陳路抓捕入慎刑司。
無他,只是因為陳路的黨羽藏得太深,一個都沒露過面。
陸川延自然想斬草除根,不給陳路留一點後路,所以希望陳路的黨羽能快些露頭,好讓自己一網打盡。
上輩子世家被右丞推出來逼宮,才有了後面的一系列歷史發展。但這輩子世家大傷元氣,又與右丞割席,肯定是不會再做這個出頭鳥。
這樣一來,陳路便少了最好用的一枚棋子。
沒了逼宮人選,他面上未有表現,心中恐怕暗暗惱恨,有些要沉不住氣了。
那自己不如暗中推他一把,逼迫陳路來些大動作。
陸川延心中思量不停,悠遠目光穿過窗戶,看向不遠處的乾清宮主殿。
只是恐怕,自己少不得要與小狼崽子合演一出戲了。
“今日在乾清宮內,攝政王與陛下鬧得僵硬極了,最後不歡而散!王爺像是氣狠了一樣,當時那場面吓死個人,沒一個奴才敢出聲,都怕觸黴頭!”
聽八卦的小宮女聞言倒吸一口涼氣,又是害怕又是想聽,白着一張臉左看右看,确認四下無人之後急忙追問:“怎麽會這樣?攝政王不是向來對陛下愛護有加嗎?”
“那都是給別人裝樣子看的,這你也信?若是對陛下愛護有加,哪裏會侵占龍床!”說八卦的宮女恨鐵不成鋼地看她一眼,低語:“你還記不記得那次劉家的刺殺?”
見小宮女點頭,她急促道:“大家都說,那正是王爺針對陛下布的局呢,恨不得陛下死了才好!”
“啊?!”小宮女吓壞了,捂住自己的嘴倒退兩步,戰戰兢兢道,“那王爺,王爺豈不是要謀——”
“噓——”
最後一個字被狠狠捂回了嘴裏。
宮女壓低了聲音狠狠道:“這種話你也敢亂說?活膩了不成,倒也別拖我下水!”
小宮女捂着自己的嘴搖頭,瑟瑟發抖。
說八卦的宮女端起一盆衣裳,語氣匆忙道:“我得回乾清宮了,有的話你聽過就罷,千萬莫要記在心裏,知不知道?”
見小宮女點了頭,她才腳步匆忙地抱着衣裳離開,也就不知道自己離開後,那個小宮女慢慢放下了手,眼中哪裏見得半分懼意。
在陸川延不動聲色的散播下,外界對于攝政王司馬昭之心的猜測逐漸甚嚣塵上。
對此,他自然是樂見其成,便如那垂釣之人,耐心地等待着魚兒咬鈎。
只是苦了謝朝,這一段時間在外人面前須得與陸川延保持距離,若是能擺出冷臉便再好不過。
被強行與王叔分開,是以小狼崽子每日板着個臉,陰雲密布。這冷臉雖不針對陸川延,落在他人眼中,卻是二人不和的表現。
莫非這傀儡皇帝終于受夠了任人擺布、命懸一線的日子,要開始反抗了?
一時之間,朝中人心有了隐秘的動蕩,絕大部分人都在觀望。
而陸川延也終于如願等到了他想等的人。
梁朝的五月,已是夏日炎炎。右丞府的水榭中,陸川延與陳路相對而坐,面前一盤棋。四周碧綠荷葉連天,已露小荷尖尖角,侍女立于背後,恭敬地打着扇。
這還是陸川延第一次與右丞有獨處機會。
他眉眼淡淡,似是興趣缺缺:“右丞将本王約于府中,不妨有話直說。”
右丞執起一枚黑子,不疾不徐地輕輕落于棋盤之上,啪嗒一聲輕響。
他這才擡眼看向年輕俊美的掌權者,雖然頭發與胡子都一片花白,但卻精神矍铄,一雙眼不顯山不露水,并無半點被年輕人冒犯的不快,反而笑呵呵的:“定遠侯當真直爽,那老夫也不打太極,有話直說了。”
別人都叫陸川延攝政王,只有陳路始終堅持叫定遠侯,不知是什麽緣故。左右陸川延對兩個稱呼都不怎麽在意,便也随他去。
“如今別人都當定遠侯觊觎皇位狼子野心,老夫可不這麽覺得。若論忠心,定遠侯稱第一,便無人敢稱第二。”
陳路這話一出,陸川延頓時一愣,卻也有種意料之內的感慨。
果真沒騙過他。
不過陸川延也算是有所準備,原本備好的話鋒頓時一轉。
“右丞果然耳聰目明,瞞不過你。在其位謀其政罷了,趁本王尚居此位,若能借此機會幫陛下肅清掉諸如劉家之類的別有異心之人,那便再好不過。”
頓了頓,他語氣略微抱歉:“說到肅清阻礙,先前見右丞頻頻于劉家青樓中飲酒賞樂,恐閣下與劉家有所牽連,故而假意試探一番。”
“只是如今看來,是本王誤會在先,誤解了右丞為人,還沒來得及同右丞告罪。”
陳路笑容不變:“這是哪裏話,定遠侯一片赤膽忠心日月可鑒,對老夫懷疑亦是理所應當。怪只怪老夫之前未曾發覺那劉湛竟有如此禍心賊膽,當真是失職至極,罪該萬死。”
語氣懇切自責,說得好像栽了個大跟頭的人不是他一樣。
“只是……尚居此位?定遠侯此話何意?”
陸川延端起茶杯,淺啜一口,複又放下:“右丞真是貴人多忘事。本王當年在先皇病床前,與先皇有過三年之約,記得當時右丞似乎也在?”
右丞一雙老眼微微睜大,語氣訝異:“自然記得,只是先皇當年說的是三年之期若至,定遠侯便可自行去留。莫非定遠侯如今的意思是……”
他适時停下了話頭,輕輕拍了自己的老臉一下:“當真是老糊塗,多嘴了。”
以往如此危險的話題,謹慎如陳路是絕不可能接的,可見他如今确實有幾分心浮氣躁。
陸川延心中有了底,面上卻不顯,只微微一笑:“右丞無需顧忌那些,本王對右丞的忠心再清楚不過。日後本王辭官歸隐,還需右丞輔佐陛下左右。”
右丞仍像是回不過神來:“定遠侯當真要在陛下年滿十八時辭官歸隐?”
“這個自然。”陸川延笑意略淡,沉聲道,“本王也算是盡心盡力鞠躬盡瘁,只是陛下聽信奸人讒言,始終對本王事事防備,前些陣子還公然叱責本王居心不良,圖謀皇位。”
“這種日子當真是過倦了。陛下十八歲生辰宴當日,便是本王告老還鄉之時。”
作者有話要說:
有沒有聞到一種快要結束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