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小賣部

小賣部老板娘伴随着高壓鍋蒸汽一同從門一側的廚房窗口裏探出頭,一見是熟人,便立刻打着招呼:“羨陽來啦,還吃牛肉面嗎?”

季羨陽點頭「嗯」道。

老板娘應了一聲,看到他身後還有一個人,朝他說道:“同學,現在只剩牛肉面了,你看可以嗎?”

盛向笑着回答:“沒事,那就牛肉面吧,謝謝。”

老板娘見他一笑,覺得他滿臉寫着陽光二字,感到十分養眼,莫地再次精力充沛,眼睛都快眯成一條縫了,讓他去窗臺旁的兩人桌等。

看盛向轉身時眼睛還瞟了一眼季羨陽,以為他們認識,來自中年人的好奇心從心裏蹦出。

老板娘将面條下鍋之後,拿鍋鏟戳了戳季羨陽的胳膊,眼神寫滿了八卦,努着嘴,問:“那人你朋友啊,怎麽沒見你之前帶過來?他叫什麽名字?”

季羨陽聽到她口中說出來的朋友二字,差點沒把肺泡裏的水咳出來,他胳膊肘撐在臺沿,轉了一下有些油膩的拍蚊扇:“人家是學霸,我哪有資格和學霸做朋友啊。”

老板娘「喲」了一聲。

對于學校裏面的風雲人物,她多少通過來這裏吃飯的人口中了解過,一聽到學霸,當即就想到了一個人。

她将面條從高壓鍋裏撈出,一邊放着佐料一邊問:“學霸呀,不會是叫盛什麽的吧?”

季羨陽從她手裏端過一碗熱乎的牛肉面,耐着性子回道:“不重要。”

就在他準備轉身時,廚房裏那人叫住了他。

老板娘又端着另一碗牛肉面,從窗口裏伸出來,對窗臺那邊的方向擡了一下下巴,示意給他端過去。

季羨陽很想回一句「他沒手嗎」,但她已經搶先一步,将碗放在自己的手裏了,還不斷囑咐着「很燙,別灑」。

他轉頭看遍了屋裏的位置,也只看到盛向對面還有自己的一容身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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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羨陽:“……”就應該去超市。

季羨陽大拇指緊扣在碗的一側,從碗底傳來的灼熱感不斷從他手指尖傳到酸痛的右手手腕處,他小心又不耐煩地越過四方桌的窄通道,将面碗咣地一聲放在桌上,坐在了盛向的對面,非常配合地轉述了老板娘的話:“別被燙死了。”

盛向将碗挪到自己面前,抽了雙圓筒裏的木筷,遞給了他。

季羨陽擡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掙紮了片刻,選擇了拿筷子最近的路線,接過木筷,開始集中注意力埋頭挑面條。

靠窗臺的兩人桌離客廳稍遠,旁人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麽,只看見季羨陽的嘴唇動着,盛向自然地給他遞筷。

隔壁桌互相望了幾眼,短時間內腦補出了一劇都市狗血集,手動給兩人的對話添上字幕。

過了一陣,季羨陽吃得有些發熱,他直起身子想抽張紙巾擦去鼻尖上的汗珠,卻瞥到了對面那人的碗,忘記了動作。

盛向碗裏的面條所剩無幾,但牛肉似乎沒少幾塊,全都放在面的一邊,似乎嫌棄得很。

牛肉面不吃牛肉?

季羨陽像是發現了盛向完美外表下的醜陋惡習,內心閃過一頓指責:浪費糧食,可恥之舉。

季羨陽慢慢将紙張抽了出來,不小心「啧」出了聲。

盛向一聽,連忙擡頭,與他被光照得有些棕色的眼眸對了視。

沒等季羨陽偏過眼,盛向快速判斷他的意思,将自己碗中的精瘦牛肉夾了一塊出來。

“你幹嘛?!”季羨陽一下将方塊狀的印花紙巾擦了一下嘴,蹬腿往後面一揚,大聲叫道。

旁人聽到季羨陽的聲音後,紛紛往這邊看了過來。

盛向輕眨了幾下眼,并沒有被季羨陽有些誇張的反應所驚到,只是将動作止住,問他:“你是想吃嗎?”

“什麽?”季羨陽沒反應過來,他想起之前盛向背後對付自己的行為,鬼知道他又在使什麽招式來整自己,“我他媽是流浪狗嗎?”

不過季羨陽很快在心裏篤定,流浪狗也他媽不會吃。

盛向眉尖跳了幾下,有些不明白季羨陽這話,輕笑了一聲:“我就問一下。”

季羨陽看他把夾在空中的牛肉又給夾了回去,放進自己的嘴中,心裏不禁充滿問號。

盛向在季羨陽有些複雜的目睹下吃完了碗中的牛肉,拿了張紙巾擦嘴,起身穿過擁擠的通道,到廚房窗口那兒付錢去了。

季羨陽看着他挺得筆直的脊梁和略寬的肩膀,又轉頭瞅到他碗裏已經消失了的面和牛肉,難以表達的心情爬了上來。

操…

除了第一次看到同齡人喝枸杞泡茶外,這是他第一次看到有人是吃完面之後再吃牛肉的。

季羨陽結合前幾次對盛向的舉動,只覺得這人非常麻煩且不按常理出牌。

老板娘接過錢後,還是壓不住心裏的好奇,一邊找零一邊問他名字。

盛向點頭接過零錢,說出自己的名字。

老板娘一聽,兩只手掌響亮地對着一拍,砸了一下嘴,重現對他的記憶,情緒有些激動:“想起來了,我和季羨陽媽媽是同學,他媽媽經常提起你。”

盛向露出了有些驚喜的表情。

“他媽媽看到你成績之後基本每天都在那小子面前提你,說季羨陽這不行那不行,”老板娘把錢重新塞進圍巾口袋,擦了擦沾了黃油的手,無奈地笑着,“別說那脾氣犟的小子聽煩了,我這個大人都快聽出繭了。”

盛向聽後緩沖了幾秒,轉頭看着零星光點之下的男生,他已經端着面換了桌,和他幾個隊友擠着吃面。

也許是屋內雜音有些小,盛向聽到了一些他們的對話,知曉了季羨陽今天吃完午飯要進行一下午預備賽訓練。

盛向在腦子裏簡單地理了理老板娘剛才說的話,這才解開了這幾天一直困擾在他心裏的疑慮。

季羨陽為什麽會對自己為他補習,送他東西都感到十分排斥,就像個小竹炮,輕輕一點就炸。

原來如此。

換作是誰,頻繁地被人與之比較,都會有所煩心,更何況是熱血的季羨陽。

人從一生下來就在處處與別人攀比,在競争激烈的時代,家長總想着不讓自家孩子輸在起跑線上,就拿各種補習班占滿了孩童的休閑時間,望着一臉哭腫眼的孩子,他們都會說一句「這都是為了你好」。

小時候拼成績,長大後比財富,再成熟一些各方面都可以成為比較和炫耀的資本。

但起跑線不同,也未必能跑到跑道中的終點線。

因為人生,并不是比誰跑得更快,而是比誰跑得更長。

老板娘的這一句話,将盛向重新拉回到那個不值一提,沒有任何留戀價值的童年。

他能想象到季羨陽媽媽是如何在他面前把自己誇得天花欲墜,季羨陽是如何怼回去的場面,應該是充滿了叛心和不爽,不禁感到一絲可笑和同情。

老板娘見他發神地一笑,又喚出了她刨根問底的品質:“那你…和季羨陽現在是朋友嗎?”

盛向回過神,不知如何開口,琢磨了幾秒,謹慎地回道:“單方面的話,我是。”

老板娘對這話還沒反應過來,但聽到「我是」時,直接斷章取義,明白地點點頭,不禁感嘆着年少時期的潔白友誼。

盛向再次望了一眼那位坐在方桌上位的大哥,眼眸下方出現了淡淡的卧蠶,開門出去了。

——

渝城九中給學生的自由活動時間較為充足,午間時間足足有一個半多小時,回到教室也是在規定的時間內強制性午睡,晚間走讀生是自願上晚自習。

盛向拎着袋子好不容易從人山人海的超市裏擠了出來,一路走到學校的梧桐樹拐角處。

原本可以筆直地穿過食堂進到教學樓,盛向看了一眼時間,偏偏繞了一段,回到綠蔭道,再次停步探了一下小黑店窗口裏的人,發現沒有看到那位男生,就從操場和教學樓的馬路穿過。

剛吃過午飯的學生正在操場上揮灑着汗水,即便後背已經被汗水浸濕,精力也絲毫不減,就像永恒蓄電的電池。

盛向站在操場網後面,越過操場塑料路旁來回飛動的羽毛球,在不遠處看到了剛才坐在小賣部吃牛肉面的男生。

他已脫下藍白色校服,穿上了專業的訓練服裝,正站在紅色跑道的中央,嘴裏咬着黑色布料,正在穿戴右手手腕的護腕,旁人正在不斷和他說什麽,那位男生也只是颔首回應。

他走到人工草坪上,在午後的陽光下做着簡單而有力的熱身運動。

那人微微側頭,連着下颚線和脖頸的線條一下凸出,耳旁的發絲随着動作的轉變而輕輕飄動着。

盛向記得,季羨陽在高一運動會時,以一鳴驚人的速度創下了最新校紀錄,成為學校體育領域的新秀。

當時盛向在跑道一旁站崗,當季羨陽從他面前像獵豹一般跑過時,他能感到這位少年的激情,因此,他随着夏季的清風給盛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也許是站在陽光下有些久了,盛向感覺手心微微發汗,便換了一只手拎袋,向教學樓南門走去。

大樓內的擾民程度絲毫不輸露天操場,盛向一進教室,就聽到了丁鶴的鬼叫。

離強制午休時間還有半小時不到,教室裏只來了三分之一的人,前排的同學見盛向走了進來,給他打了聲招呼。

盛向從袋中拿出散裝土豆片,散了幾包出去,随後回到座位上,也給了丁鶴一袋。

丁鶴道謝接過,撕開咬了一口,舒爽地從嘴裏吐出一口氣。

盛向眉尖一動,将白色塑料袋給了他。

丁鶴有些懵地接過,含糊不清地問他怎麽了。

盛向從抽屜裏拿了一本習題,對他說:“你想吃多少就拿多少吧。”

丁鶴一聽,快速咽下了土豆片,打開袋子一看,幾乎全是超受學生歡迎的雜碎零食,有些吃驚地問:“我随便吃啊?”

盛向拿筆放在自己的下巴處,說:“也不全是,”他打量了一眼丁鶴,将按動筆按了一下,在選擇題的正确選項下面打了一個勾,說,“要不你把剩下一半給季羨陽吧。”

聞言,丁鶴準備再次拆包裝的手一頓。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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