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過夜
床上那人一聽,立馬将身子往後移了個大半,與他拉開距離,一臉警惕:“你要談什麽?”
季羨陽剛一說完,盛向就将雙腿擡上了床,随之床板發出嘎吱的響聲,季羨陽也将身子往牆那一頭貼。
盛向清了清嗓子,将床被蓋住自己的下半身,問道:“你媽媽……是不是在你面前常常提起我?”
季羨陽抓被子的動作停了一秒,仿佛揭開了他的傷疤。
這一看就是卓女士給他講了不少,季羨陽感到血壓又沖上去了,抖着被子:“是,你滿意吧?”
按照季羨陽對盛向這人的初步判斷,他以為盛向會傲着說幾句,但盛向竟只是眨了幾下眼,望着他。
細碎的光礫在他眼中隐約閃動,盛向将頭低了下去,薄唇一張一合:“對不起,我不知道。”
季羨陽:“……”
他身體仿佛被抽空了一下,腦中的怒氣瞬間被疑惑和訝異所填滿,喉嚨裏一下發出聲音:“什麽?!”
一秒之間,他腦子裏有無數條彈幕劃過。
他又要耍什麽花招?
盛向沒有去看季羨陽非常震驚的面孔,他兩只手摩擦着薄被的一角,說話聲音輕飄飄的:“我不知道給你帶來的影響是這樣,所以……就是因為這個你讨厭我?”
說完,盛向就擡起了頭,望着季羨陽:“我真的很抱歉。”
季羨陽眼睛睜得很大,腦海裏不自覺地浮現出一頭狡猾的黃鼠狼在給雞拜年的場面。
他雙腿一縮,蹭地一下站了起來,喉結上下滑動,舔了舔有些發幹的嘴唇:“我……”
季羨陽對盛向突如其來的道歉感到渾身不舒服,跟着心髒狂跳的聲音,說:“你憑什麽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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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別過臉,閉眼吐出一口受驚的氣,又蹬地一下,一屁股坐回床上。
理智漸漸讓它大腦重新運轉。
季母确實将他兒子與盛向常常作比較,季羨陽自己的确煩,盛向的個人行為也讓季羨陽有些不太适應,他原本可以這樣以再普通不過的同班同學的身份勉強為之相處。
季羨陽有時脾氣爆,就像個鞭炮一樣随時都能被人點着,但他對于任何事物都存在心軟的一面,只是不擅長表達。
一看盛向給自己道了歉,反而讓季羨陽覺得是自己太矯情和小肚雞腸了。
盛向今天晚上做的事,都讓季羨陽對他的排斥程度一點點下降。
“啧。”季羨陽使勁抓了把頭發,說話像是忍着氣,“你不用道歉,我不是真的抗拒你,就……”
“就是因為零花錢被停了嗎?”盛向搶先一步。
季羨陽勉強地扯了扯嘴角的肌肉,一拳砸在床上:“我他媽是因為錢嗎?”他感覺到了一絲人格的侮辱,“我有這麽小肚雞腸嗎?”
盛向認真地想了一下,朝他搖了搖,臉上一笑:“不知道。”
季羨陽壓低眉頭,幾分壓迫感朝盛向逼近,但盛向還是一臉真誠地表情看着他。
“談你大爺,我和你沒什麽好談的了!”季羨陽扯過床被蓋在了身上,将自己蜷縮成了一個蠶蛹,死死貼着牆,“關燈,我要睡了。”
過了片刻,季羨陽在被窩裏聽見了盛向伸手關燈的聲音。
夜初寐,少年還未睡。
房間裏除了皎潔的月光和昏黃的路燈透過窗內,沒有其餘的光線,天花板被光割裂成陰陽不均的兩塊。
季羨陽聽到身旁傳來盛向蓋被子的細沙聲,便将被子拉過頭頂,将眼皮緊緊合上。
他能感覺到盛向微微翻過身,像是朝向他。
盛向躺在柔軟還有些檀木香的枕頭上,側過臉問:“你手真不疼?”
季羨陽動了動身子,悶聲道:“不、疼。”
他好像聽到盛向松了一口氣。
盛向看着他裹着被子的背影,慢慢試探道:“既然你不讨厭,我們可不可以算是朋友?”
季羨陽愣了幾秒,用力拉着被子,悶聲道:“別說話。”
盛向果真沒有再說話。
——
也不知過了多久,季羨陽明明眼皮打架得厲害,卻遲遲睡不着,連續換了好幾個動作也找不到舒适的睡覺姿勢。
被窩裏漸漸熱了起來,氧氣在一點點被二氧化碳所占據。
季羨陽熱得不行,一手拉開床被,重重地翻了一下身,看着被月光照得泛白的天花板,将頭往左側一轉,稍微眯起了眼。
盛向面朝着他,貌似已經睡着了。
他雙眼被松踏的劉海稍稍遮住,盛向鼻翼輕微顫動,呼吸平穩,但眉頭卻有點皺,像是被熱的或者睡得不太安穩。
睡衣似乎也跟盛向過不去,領口已經掉至他鎖骨之下,微微露出了他的胸口和肩頭。
在藍白色月光的照耀下,整個看上去,跟盛向白天一樣平靜,但也添上了幾分冷淡。
由于太過于安靜,季羨陽除了能聽到輕微的呼吸聲,仿佛也感到自己的心跳聲來到了耳邊。
季羨陽望着他,對學霸如此溫柔的睡相感到那麽一絲不解,看離他比較近,就想挪動身體。
也許長得好看的人都有治療失眠的特殊功能,季羨陽身體才動了一下,就感覺頭越來越沉重,視線也逐漸模糊,能見範圍越來越小,淡淡的檀木香鑽進了他的鼻內。
就在他意識快完全睡去的時候,他似乎還看到了盛向眼眸慢慢張開,嘴角微微上揚的幻覺。
季羨陽想睜眼看清,但最終沒能抵抗過瞌睡蟲的附體,一下就進入了毫無感知的夢境。
——
漸漸地,季羨陽在睡夢中總覺得自己像是站在火鍋湯裏,高溫襲面而來,周圍的熱氣呼入肺裏,讓他有些喘不過氣,全身發燙。
他扭了幾下頭,讓自己從夢中醒來。季羨陽挪動着身子,将臉貼住枕頭涼的一側,埋了過去,卻傳來一陣溫熱的觸覺,頭頂還響了有人悶哼的聲音,像是被人打擾了夢而下意識的舉動。
季羨陽一時還沒反應過來,困惑地伸手去揉眼。
随着視線慢慢清晰,季羨陽心髒快蹦到嗓子眼了。
映入他眼簾的,是一張男生的熟睡的正臉。
如果季羨陽将頭再往上擡一點,那他的唇就會點到他的下巴!
季羨陽以火箭般的速度彈開,準備将腿擡起,把這人踹下去,但看清這人的長相後,左腿被他強制性地停在了半空。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潔身自好的原因,季羨陽立馬将雙手往身上自己一摸,發現自己衣服還在身上穿得好好的,便喘了幾口氣,又看向周邊,看到了自己的床被居然掉在了地上。
他又低頭看了看蓋在床上的那條被子,才發現盛向自己和他蓋的是一床,而學霸已經快被他擠到床沿邊了。
只要一個翻身,盛向就會摔下去,被疼痛叫醒。
不會吧……
季羨陽在內心納悶:
睡相再不好,不至于跑他身上去吧?
“……”季羨陽雙手伸進他睡得有些亂的頭發,很不願相信他真的與盛向同床共枕了一個晚上!
季羨陽摸了把發燙的臉,從床上一下越過盛向的身體,輕跳在地上,彎腰将被子用力扔回到床的靠牆一側,随後穿上拖鞋,朝窗外望了一眼。
初日照在現代建築物,就像被聖光照耀一般。天上沒有雲卷飄過,整個天穹一片碧藍,樓下時不時傳來攤販的吆喝和叫賣聲。
季羨陽聽到這聲音,估摸着時間。
應該快八點左右了。
躺他床上的這位學霸此刻正睡得像一頭死豬。
季羨陽走出卧室,拖鞋在他腳下吧嗒吧嗒的響着。
剛才那一吓,将他原本還有些松弛的神經拉緊了,連個起床的哈欠都沒打。
“喲,起來了?”卓敬正靠着玄關櫃穿鞋,貌似心情比較好,見季羨陽走出卧室,便對他說,“早飯廚房有,我一大早還有事,跟盛向說我照顧不周。”
季羨陽看他媽打扮得像一只花孔雀,就知道她要和所謂的一群姐妹出去逛街,便按了按太陽穴,對這位明明承諾過為學霸做飯的失信人士說道:“廚房有什麽?”
“牛肉面。”卓敬穿好鞋,把門打開,朝餐桌努了努嘴,“你零花錢我給你放在桌上了,拿去修手機,剩下的自己自己用。”
“啊?!”季羨陽立馬轉頭,果真看見餐桌上有十幾張紅皮,一臉驚地望着這位女士。
卓敬提過跨肩包,拿手指對着季羨陽的臉指了指,一副軍師的作态:“你要是在盛向的幫助下把成績提上去了,漲零花錢到……”
然後她向季羨陽伸出手指,比了個二:“這個數。”
也許是時間來不及了,卓敬很快将門一關,踏着她擦得嶄新的高跟鞋漸行漸遠。
季羨陽望着那錢,捏了一把自己的臉,感覺到臉疼。
他立馬将錢抓起,放在手裏拍了又拍,就像在感受它的重量,就差親上去了。
季羨陽跑進卧室,咧着嘴,将錢放入書包。
因為拉拉鏈的聲音太大,盛向被吵得睜開了眼,看着窗外已經被太陽照得金碧輝煌的樓房,聲音有些起床時的沙啞:“幾點了?”
季羨陽因為離他而去的寶貝又回到了自己的手裏,心情一激動,還忘了屋內還有個人,吓得抖了一下,連忙轉身。
盛向抓了抓頭發,半屈着膝,一副沒睡醒的模樣望着他。
季羨陽咳了一下,拿過昨晚沒充電的碎屏手機,不知道是不是有些興奮,語調有些輕快:“八點過了,你們學霸也真能睡。”
盛向含糊地「嗯」了一下,坐在了床沿又問,“早飯吃什麽?”
季羨陽将手機充好電,邊走向廚房邊說:“有什麽吃什麽。”
季羨陽推開廚房的滑門,看到竈臺上放着塑料袋,他一打開,裏面是他媽剛買回來的新鮮速凍方塊牛肉和面條。
季羨陽:“……”這是可以直接吃?
他望着這些熟悉而又陌生的食材,一時不知道評價卓女士的服務。
先煮牛肉還是先煮面條?
對于一個不會煮面條的人來說,季羨陽不知道如何下手。
他掃了一圈廚房,想起現在自己又有錢了,便放棄了自己做早飯的想法。
現做不如吃現成的。
重新擁有財富的富貴少爺一臉得意地将裝着牛肉的塑料袋提起,拉開冰箱門,将牛肉放進冷凍室。
“你要自己做?”
“草!”季羨陽被突然出現的盛向吓了一跳,“你他媽站在這兒幹嘛?”
盛向雙手交叉放在胸前,身體輕微靠在廚房滑門一側,像一名監視員似地站在此地,歪着頭看完他一系列的動作,嘆了口氣:“我一直都在,”他掃過塑料袋,見裏面裝着牛肉,彎腰又将它從冷凍室裏拿了出來,“阿姨不在?你會煮牛肉面?”
“不在,不會。”季羨陽很傲氣地回道。
見盛向把袋子重新放在竈臺,拿出裏面的食材,季羨陽關了冰箱門,擡起下巴問:“你會?”
盛向拿過燃氣竈上的小黑鍋,放在洗碗池裏接水。
他餘光瞥了季羨陽一眼,帶着點不太明顯的挑逗,輕笑着說:“我們學霸什麽都會。”
作者有話說:
季羨陽:“你們學霸會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