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十九
山下，一輛suv停在警車不遠的地方。
看到他們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從山上下來，車門打開，車裏的人出來。
明堂愣了一下，邱少揚怎麽會在這裏？他看向走在後面的唐岩，眼神中帶着質問。
唐岩轉移視線不與他對視。
邱少揚快步地走過來，縣裏的派出所民警攔住了他。
“我有話問他。”邱少揚看着明堂說。
明堂點了個頭，民警讓開。
邱少揚站在趙海面前，冷冷地問趙海，“邱子玉對你不好嗎？”
“他對我很好。”趙海有些傷感地說。
“那你為什麽要害他？”邱少揚質問。
趙海摸了一把臉，山裏很冷，他的手冰涼，“我沒想害他的。”
邱少揚冷笑，完全不相信趙海的話，“你沒想害他？那你為什麽要給他下毒，但凡你對他有一絲愧疚，你就不會眼睜睜地看着他去死，看到他死在廁所裏，感覺特別爽吧？”
“不是的······”趙海捂着臉搖頭，“不是這樣的，我沒有想要他死的。”
“那你為什麽不送他去醫院，直到他死前，你有那麽多機會的，你為什麽不送他去醫院！”
邱少揚冷冷地說，“我來告訴你吧，你嫉妒他沒有你優秀卻被人捧得高高在上，而你自己卻被人忽略。年幼喪父，母親改嫁後，繼父對你的母親屢次施暴，年幼的你無力反抗，造成你逆來順受的性格。像你這樣的人，總是會幻想着自己能成為一個強大的人，讓別人臣服于你的腳下，用自己的傷痕換你平安長大的母親去世，讓你原本就不牢固的世界坍塌，工作上的挫敗讓你的那不切實際的幻想徹底地破滅，內心的惡魔戰勝了你。”
“不，不是這樣的，你什麽都不懂！”趙海痛苦地嘶吼着，聲音在山間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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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的心裏認為父親的去世是你悲劇人生的開始，于是你讓那些人為你的悲劇人生贖罪，可你膽小懦弱不敢親手殺死他們。你的父親死于砷化物中毒，于是你想到了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當你第一次用你親手所制的毒藥殺人的時候，你看到了他瀕臨死亡時向你求救的模樣，讓你的內心感受到了掌控別人生死的快感，于是你開始計劃殺死每一位導致你父親死亡的人，也包括那些沒有為你父親伸張正義的人，在這個過程中，你用毒的劑量開始精準。”
“我相信你原本的目标不是邱子玉，而是潘美雲，你是想讓邱子玉中毒将潘美雲從國外弄回來給她下毒，可當你看見邱子玉臨死前難受的模樣，你突然改變了心意，就那麽看着邱子玉死去。警察找上你，讓你有了危機意識，你知道用不了多久你就會被警察抓住，所以你才會趁夜去他家給潘美雲和邱天浩下毒。”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讨厭你，讨厭你！”趙海的笑聲逐漸地尖銳，瘋狂，刺耳，到最後撲着向前，嘶吼着想要去傷害邱少揚，他無比讨厭眼前這一張完美得無懈可擊的臉。
民警們将他緊緊地拽着，讓他始終無法靠近邱少揚。
邱少揚一步都沒有動，略微感嘆的語氣說，“自以為自己很聰明，其實不過就是一條可憐蟲罷了。”
邱少揚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鏡，雙手順勢插進褲兜，看起來散漫又放松，“還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潘美雲和邱天浩都活得好好的，被我救了下來，開心嗎？”
“啊——”
刺耳的叫聲再次傳來，趙海尖叫着往前撲：“我要殺了你！”
“楊海，你誰都殺不了。”
邱少揚冷聲說，“無法為你的父親伸張正義，也不能保護好你的母親，在弱者面前耀武揚威，面對強者的時候會毫不猶豫地奉上自己的膝蓋。”
邱少揚後退了兩步，潇灑轉身。
“你回來！你給我回來！”
在趙海的喊叫聲中，邱少揚開着他的suv絕塵而去，只留下一陣轟鳴聲。
明堂下令，“押上車，回市局。”
唐岩想往後面警隊其他人的車裏坐，被明堂點名，“唐岩，上車。”
唐岩在心裏祈禱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保佑。
盤旋的公路上，唐岩始終不敢看明堂的臉色，也不敢和他說話。
“唐岩，是你告訴他地址的吧。”明堂厲聲質問，“作為一名警察，你的原則呢？”
“我要受一些處罰。”唐岩道。
明堂從後視鏡裏看了唐岩一眼，那張臉上，分明就沒有認錯的覺悟！要是有下次，保證他還敢。
“替我給邱少揚道聲謝。”
唐岩愣了一下，随即說道：“要道謝你就自己去，我可不幫忙，這是我的原則。”
明堂：“······”
他們确實應該感謝邱少揚，如果不是邱少揚及時安排人去邱天浩家看看，這座城市就會再多兩具死于三氧-化二砷的屍體，而他們警方将會被正義使者噴成篩子。
成功将趙海緝拿歸案，一衆警員們都松了一口氣。趙海坐在審訊室裏，和上次來警局時的狀态完全不同。
上次問他話的警察氣得跳腳，“上次問話的時候，他表現得還一臉單純，沒想到竟然是個人面獸心的家夥。”
其他的警察紛紛同情地看着他。
“為什麽要殺邱子玉？”明堂問。
趙海的手指插進發隙，低聲輕喃，“我沒想殺他的，我沒想殺他······”
“可結果就是邱子玉死了。”明堂冷冷地說，“你若不想他殺，為什麽要給他投毒？”
趙海的眼淚滴在桌上，“······我只是想讓他稍微地難受一下，讓他感受一下砷中毒的痛苦。如果不是他外公在林山縣開化工廠，就不會出現化工廠洩露，也就不會死那麽多的人。我爸也就不會死，我也就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都是他們逼我的。”
明堂冷漠地看着他，繼續問：“為什麽要下元村的村民幾名村民下毒？”
“他們都該死！”趙海哭着哭着突然笑了起來，笑容極為地扭曲，“我爸去世後，我媽帶着我去找律師想要給我爸讨回公道，他們收了潘文的錢，告訴檢察院說我爸明知道那些水有毒還去喝，還聯合保險公司污蔑我爸騙保。我已經對他們很仁慈了，沒有給他們的家人下毒，哈哈哈哈。”
明堂依舊會冷眼看他，每一個殺人犯都會為自己殺人的行為作出辯解，他從不同情殺人犯，也從不會輕易地相信殺人犯所說的話，他只相信證據。關于趙海父親的死，當年承辦這個案子的邱晟麟也給出了結論，卷宗他已經看過，沒有任何問題，警方作出的一切判斷，都是基于所掌握的證據。
趙海對于自己的犯罪事實以及犯罪行為供認不諱，制做□□的工具在宜信化工廠，邱子玉喝過的咖啡也在學校的垃圾回收站裏找到了，咖啡杯上面檢測到了趙海的指紋。根據趙海室友的回憶，趙海不小心打翻了邱子玉的咖啡，于是将自己的那一杯給了邱少揚，而在咖啡杯裏發現了三氧-化二砷的殘留物，進一步證實邱子玉中毒的來源就是這杯含有三氧-化二砷的咖啡。
就此證據鏈齊全，這個案件就此結案。
這個案件并不複雜，但明堂還是有心結，如果玉湖分局能早點将他們手裏的案子上報，邱子玉說不定不用死。
趙海會變成今天這樣，源于他青少年時期的悲劇，母親改嫁以後，他們母子的日子過得并不好，繼父極度的大男子主義，經常家暴他母親，甚至會連他一起，年幼的他無法反抗，在母親的委曲求全之下長大的他一次又一次目睹了繼父的家暴行為，從而讓他将這一切的不幸都怪罪于父親的離世，而導致他父親中毒死亡的源頭就是宜信化工廠的砷化物洩露。
明堂到腦海裏浮現了一個十分清晰的面孔，就在不久之前趙海老家的山腳下，邱少揚也說過同樣接近的話。
邱少揚······一個極度聰明的人，僅僅是幾句話就攻陷了趙海的心理防線。
明堂甚至能想到他在做警察的時候，意氣風發的模樣，一定非常地耀眼。只是現在在他的身上，明堂沒有看到一丁點兒警察的影子，怎麽看都是一個養尊處優的富家公子啊。
明堂說不清自己對這人是抱着一種怎樣的态度。邱少揚給他的感覺是一個十分矛盾的人，似乎極力地避免與他們警方接觸，卻又要幫着警方偵破案件。
從警這麽多年，明堂和最窮兇極惡的罪犯過過招，仇家自然有不少，但他們讨厭自己，都有他們的理由，明堂不知道邱少揚讨厭自己的理由是什麽，對于這一點他真的非常好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