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十二

二人帶着鄭文的筆記本告辭, 鄭文将他們送到樓梯口,朝二人敬了一個标準的禮。

邱少揚與明堂站定,回了他一個禮。

邱少揚已經有八年的時間沒有敬過禮, 他的動作依舊标準。

“鄭老,您保重身體,我們就先走了。”

說完,明堂和邱少揚一起下樓。

明堂和邱少揚始終保持着半個身位的距離,“你準備是直接去訪問下一個還是回招待所?”

邱少揚毫不猶豫道:“回招待所, 我想先把鄭老的筆記從頭到尾的看一遍,然後再做下一步的安排。”

明堂便沒有再多說什麽, 二人走出鄭文居住的小區, 車子停在了馬路對面,明堂摁了車鑰匙解鎖,和邱少揚一同往馬路對面走。

剛走到馬路中間, 一陣轟鳴聲便傳入他們的耳中。

邱少揚還沒來得及去找聲源, 就已經撞進一個解釋的懷抱裏。

是明堂将他拽進懷裏了,明堂的衣服上附着了大量的煙草味。

剛才那一瞬間, 邱少揚只感覺有一道強風從自己的腰側刮過去,他向那個方向看去,只能看見一個人汽車摩托車以超快的速度朝街道的另一端飛去。

明堂松開邱少揚, 關切道:“有沒有撞到你?”

邱少揚搖頭, 心裏還有些後怕, 但是那車撞下了他會發生怎樣的事情:“我沒事,剛才多虧了你。”

“人沒事就好, 吓死我了。”明堂掏出手機, 迅速的報了警:“喂, 指揮中心, 我在沿河西街同福小區門口,有一個人騎着摩托車自西向東超速行駛,未戴頭盔,險些撞上行人,請迅速出警。”

明堂望着那個逐漸變小的背影咻的一下就飛出去了,摩托車砸地上螺旋式前進後撞在了街邊的樹上,而車上的人被挂在了樹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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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堂:“······”

邱少揚:“······”

明堂朝電話那頭說:“上一秒他出車禍了,叫救護車吧。”

說完,明堂挂了電話,看向邱少揚:“要和我一起過去嗎?”

邱少揚看了看挂在樹上的那個人,就當時的那個速度,邱少揚要是被撞飛出去,不缺胳膊少腿也得摔出腦震蕩,不然他也不至于直接給自己挂到四五米高的樹枝上去。

明堂問完就往車禍現場那邊過跑去,邱少揚緊跟其後。

這邊是個下坡路,路上有很多減速帶,估計還是車速太快了,減速帶直接将他彈飛去了了,也就出現了明堂看到的他被直接挂在樹上的那一幕。

明堂走進瞧了瞧,地上沒有血,身上也沒看到明顯的擦傷,應該只是被挂在了樹上。

那人朝明堂和邱少揚招手:“兄弟,搭把手啊。”

明堂冷笑一聲,“你不是挺能耐的嗎?有本事自己下來啊。”

“別啊兄弟,幫幫我,我給你錢。”

明堂問:“給多少。”

那人道:“500。”

明堂嫌棄道:“不好意思,不缺,我花5000,讓你在上面挂上一天,怎麽樣。”

“我艹你不要太過分了!”

明堂冷哼一聲,“我這就過分了?那你剛剛差點撞到我的人,你就不過分了?你既然急着送死,那我幹嘛要救你。”

邱少揚被明堂冷不丁蹦出一句我的人給震驚了,不過他也觀察了一下挂在樹上的小夥子,挂這麽高不僅一點不害怕,甚至還表現出很刺激的感覺,有些異常的亢奮了,邱少揚走到明堂身邊說道:“我懷疑他嗑藥了。”

明堂一個幹了好幾年禁毒警的人,看到這小子第一眼就知道了,朝邱少揚點了個頭,肯定了他的想法,明堂繞着那個小夥子轉了一圈,問道:“知道我是幹什麽的嗎?”

“我管你是幹什麽的,你快點把老子放下去,不然等我下去了我看我不打死你。”樹上的人豪言壯語,絲毫沒感覺到自己現在的處境很危險。

明堂勾唇笑笑,往樹上那個人的正前方斜坡走去,往後退了幾步,确保那個人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他,他掏出了自己的警官證,“警察,我現在有理由懷疑你吸毒。”

“我沒吸毒!”樹上的人激烈的反駁,然而他現在挂在樹上,行動十分受限。

“什麽顏色的?”

“白色的。”

明堂呵呵一聲,“你啊,挂着等警察來吧。”

邱少揚也是頭一次見到這樣的明堂。

澤陽市本來就不大,這附近剛好就有一個社區派出所,因此人來的很快。

兩警察是從斜坡下方上來的,看着斜坡的樹枝上挂了個人,當時整個人都懵了。

明堂就把他是怎麽挂上去的整個過程又給兩位民警繪聲繪色的描述了一番。

兩位民警聽完都沒憋住笑出了聲。

他們是專業的,一般是不笑的,除非是憋不住。

這還是頭一次有人挂樹枝上了。

“笑個屁,還不快把朕扶下去,信不信朕把你們的頭看下來當球踢。”

“噗——”邱少揚被他一句朕整的破功了。

随着那人逐漸上頭,接着畫風就逐漸的跑偏了。

“大膽刁民,見了朕,為什麽不跪!”那人指着其中一個笑的前仰後合的民警,語氣十分兇狠,“居然還敢嘲笑朕!來人,給朕把他拖出去斬了!”

接着又将他們其他幾個人一一點名,“還有你們,刁民,都是刁民,統統斬了。”

明堂善意提醒,“大清朝都亡了一百多年了!”

“胡說,你才亡了一百多年了,來人,怎麽還不來人,給朕把這個信口開河的刁民拖出去斬了!”

邱少揚和明堂對視了一眼。

由于他距離地面有四五米高,警察也不沒辦法直接将他拽下來,就打給了消防員,讓他們過來幫忙。

而他們是個,就在下面免費的聽了一段單口相聲。

剛剛還口口聲聲以朕自稱的,這會兒來了個一百八十多度的大轉彎。

先是給他們表演了一個課文背誦,背着背着就唱了起來,再然後又開始給他們說段子,直到消防員将他從樹上救下來,他已經換了四個段子了。

兩個消防員用雲梯和墊子将他從樹上弄下來,他順勢就抱住了其中一個消防員的要:“不要走,不要走,你救了奴家,奴無以為報,願意以身相許。”

消防員小哥哥一副吃了臭雞蛋的表情,嫌棄的将他推開。

兩位民警上前去将他一左一右的鉗制住準備帶回市局,然而他的作妖還沒有停止,“公子,公子,奴家,奴家知道自己身子破,配不上公子,求公子給奴一個機會,讓奴服侍你吧。”

另一個消防員小哥哥已經笑岔氣了。

“小武,依我之見,你就從了他吧。”收裝備的消防員笑着打趣道:“哈哈哈哈。”

“滾。”叫小武的消防員被他們小的臉都紅了,紮進消防車再也沒出來過。

那人還在喊,“公子,公子,不要把奴賣掉啊。”

邱少揚已經笑到了地上去了,明堂也沒好多少,今天的快樂源泉是有了。

人被警察帶走了,消防員也撤了,邱少揚和明堂慢慢的往回走。

邱少揚還在回味剛才的場面,“磕嗨了的都和他這樣的嗎?”

明堂笑着說:“他這個只能算是入門級別的。還有比他誇張的多,幻想自己耶稣,是來拯救衆生的。拟人化的都還好,還有學狗叫的,學雞打鳴的,學貓叫的。我見過硬要給警察跳脫衣舞的,兩三個警察都按不住人,只能打鎮定劑。”

“哈哈哈。”邱少揚笑的肚子都痛了。

“服用致幻一類的,情況會更加嚴重。”明堂拖着他走到人行道上去,給他說着自己在禁毒支隊的時候發生的趣事,“我們有一次晚上去KTV突擊檢查,遇上一屋子磕了致幻藥的,直接群魔亂舞,在他們的眼裏我們這些外人全都變成了癞□□,全程呱呱呱的和我們交流。”

“還有見鬼的呢,吃了藥後出現幻覺,所見之處全是鬼。”

邱少揚由衷地感嘆,“緝毒警也太不容易了,每天都要和這樣一群人打招呼。”

明堂道:“一開始确實不習慣,做久了就免疫了。”

兩人上了車,時間已經過去了二十分鐘,明堂看了一眼時間,已經十一點多了,差不多到了午飯的點兒了,明堂問:“等下午飯你吃什麽?”

邱少揚想了想說道:“找一家餐廳,随便吃點吧。我這會兒也不是很餓。”

“我也還不餓,我們先回招待所吧,等會兒餓了就叫外賣如何?”

邱少揚接受了這個提議。

回到招待所,兩個人席地而坐,開始翻看鄭文老爺子的筆記本。

主要還是這家招待所的環境不好,屋裏連一張桌子都沒,兩個人只能是拿床當桌子用。

鄭文的筆記本前幾頁記錄的基本都是和現場有關的內容。從這幾頁的記錄中就能看出,鄭文在刑偵當面是真的屬于門外漢。

從第七頁開始,就是他所走訪調查的過的人。

兩人仔細的閱讀筆記,生怕自己一時疏忽漏掉關鍵。

鄭文一共走訪了二百多個人,這些人,這些人幾乎都是案發現場附近的居民,他問的挺簡單的,不過确實有人提到,曾經在案發當晚見到了見到了趙婉出現在被害人的家裏。

但是他當時酒喝的太多,有些不清醒,自己也不能确定是自己看錯了還是真的出現了。

聽說趙婉當晚在城裏,他便不敢将自己沒有實據的話說出來,因此警方調查的時候他根本沒告訴警方。

根據記錄,這個人叫高曉光,明堂立馬讓廖局長幫他查一下這個叫高曉光的全部資料。

其中有個叫梁柱的人和鄭文提起過,說是案發當天看見魏海進過張義安的家。

魏海那時候老婆和孩子都在城裏住着,也就周六周末的時候他會回城裏陪家人,其他的時間是住在鎮上的。

這一點,在趙同峰他們辦案的卷宗裏,也是沒有出現過的。

其他人的回答都沒什麽值得注意的地方,不過再往後翻,邱少揚和明堂都很吃驚。

看兩部分自己暈染的程度,和前面的案情分析應該中間隔了很長一段時間,算是鄭文的一片日記吧。

——

時間是1996年的冬天,當天下着小雪,鎮上有人過生日請吃飯,鄭文和過生日的人是遠方親戚,小時候經常一起玩兒,這個面子還是要給的,因此他去了。

當晚生日宴會上的人走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幾個就都是從小玩到大的,以前大家都是在張義安的屠宰場裏工作,工資雖然不算高,但是能存到錢,還離家近,自從張義安死了,屠宰場倒閉了他們也就失業了,因此只能各自在外打拼,有時候一年都見不上一次,人也從來都沒齊過。

有人問題當年的後續,便自然而然的聊起了魏海。

“我說一個你們誰都不知道的事情。”其中一個男人神神秘秘的說道,他叫賀閑。

“什麽?”其他人都期待的看着他。

賀閑道:“有天晚上我去三叔家吃飯,回來家晚了,路過魏海家裏的時候,看見魏海和趙婉親熱了。”

“嗯?”其他人皆是一驚。

賀閑似乎是料定了他們的反應,“我就知道你們會是這個表情,但我真的沒有說謊,他兩個絕對有一腿兒。”

為了加深可信度,賀閑又補充:“我在城裏進貨的時候,也看到他們好幾次一起逛街來着。”

“不會吧,魏海不是老婆孩子的嗎?”

另一個說,“這你就不懂了吧,寂寞難耐啊,趙婉的長相和身材絕對是一絕,以前趙婉還在廠裏做財務的時候,不就經常和魏海走近的嗎?據說他們兩個很久以前是認識了,是小學同學還是初中同學來着。他們兩個的流言蜚語廠裏早就傳遍了,張義連又殘廢了,滿足不了她。”

“原來她是這樣的女人啊。”其他人紛紛感嘆。

“我對她印象其實還不錯的,果然,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啊。”

——

邱少揚和明堂互相對視了一眼,這一篇日記的信息量,是不是有點太大了?

趙婉和魏海他們兩個有一腿。

魏海當天下午出現在張義安的家裏,而趙婉當天晚上疑似是出現在張義安的家裏。

鄭文對趙婉的懷疑,以及邱少揚自己對兇手的側寫,趙婉這是嫌疑很大。

邱少揚覺得這個趙婉身上有很多的疑點,“我覺得我們有必要重新查查趙婉和魏海的二人的不在場證明了。”

明堂十分贊同邱少揚的想法。

很快他們就收到了兩條消息,一條是廖局發來的,高曉光已經于前年去世。另一條是陳顏佳發過來的,是魏海和趙婉二人的不在場證明。

魏海的不在場證明很簡單,說他當晚在城裏的家中,因為他和老婆離婚了,所以沒有人能證明,但因為他沒有殺人動機,因此是被排除在外的。

而趙婉當晚的不在場證明是由他當時的部門主管以及部門其他工作人員共同提供。

邱少揚決定拜訪一下名單上的人,再和他們談談趙婉這個人。

現在主要的方向是趙婉和魏海,魏海的不在場證明并不成立,相比較之下,趙婉身上的疑點就多得多。

當年給趙婉做提供不在場證明的幾個人,已經有兩個離開了人世間,還有兩個都住在石城市區,邱少揚和明堂決定利用下午的時間,去拜訪一下二人,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麽線索。

從招待所退了房間,二人和廖局長做了個告別,直奔石城。

石城明堂非常熟悉。

他們先拜訪的這個人叫李思思,今年64歲,身體健康。人是住在城東的舊小區裏,邱少揚和明堂站在門外,确認了地址後,敲響了他們家的門。

沒一會兒,門拉開了一條縫,是個年輕的小女孩兒開的門,對方見兩個大男人站在門外,警惕的問:“你們找誰?”

邱少揚禮貌的笑了笑,“小朋友你好,我們是春城市公安局的,請問這裏是李思思家嗎?”

小女孩上上下下的将二人打量了一個遍,确定他們兩個不是壞人後,才将門拉開。

明堂則是還在回味當邱少揚的那句話。“我們是春城市公安局的。”他說的是如此的順口。

“我奶奶還在睡覺,我去幫你們叫她。”小女孩轉身朝卧室走去。

這也怪他們選擇時間的時候沒仔細看,選擇了中午午睡的時間上門。

兩人大概在客廳做了兩分鐘,卧室裏走出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

邱少揚和明堂站起身,老人看向他們二人,“你們找我有什麽事情嗎?”

明堂直接亮出自己的警官證,“我是春城市局刑偵支隊的,這次來找您,是想和您了解一下關于您30年前的同事趙婉的事情。”

“30年前?”老人迷茫的看着二人。

看李思思似乎沒什麽印象了,明堂将手機裏關于趙婉的照片翻出來遞給她,“就是這個人,奶奶你看看還有沒有印象。”

李思思接過手機,拿遠了仔細的看了看,臉上的表情也從開始的茫然逐漸的轉換成了了然,“有印象,但很模糊。”

“是這樣的,30年前你曾經幫她做過不在場證明,所以我們想找你求證一下她的不在場證明的真僞性。”邱少揚說道,他盡量的放慢語速,希望眼前這位老人能夠的聽得清楚明白。

李思思嘆了口氣,和二人說,“三十年前是真的太久了,那些事情我幾乎都想不起來了。包括你們給我的這張照片,我也只能說眼熟,其他的一蓋想不明白。”

離開李思思家,邱少揚和明堂均是嘆氣。

只希望另一位不要和李思思一樣,什麽都不知道不記得,那這個案子就會陷入被動中。

他們要找的人叫楊青青,今年56歲,比李思思小了不少。

見到這位楊青青的時候,邱少揚和明堂都松了一口氣。

這位即将60歲,看起來卻像四十多,對他們是十分的熱情,聽他們是來調查當年的趙婉,也是十分的配合,主動的給警察們講起了她知道的事情。

“在我的記憶中,趙婉是個很厲害的女人,做事情風格狠辣,長得又漂亮,我們廠裏有不少男人都想追她,不過她私生活應該挺混亂的,我不止一次見到他和不同男人來往,還有傳言說她是我們公司高層的小情人。”

邱少揚和明堂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不可思議,“那你還能不能記起,當年你給她做的不在場證明的那天她都做了些什麽,她是全程都在你們的視線中嗎?”

“哎呦,警察同志,那我要說不在,是不是做了假證明啊?違法嗎?”楊青青擔憂的。

從她的反應中,邱少揚和明堂看出了她應該有線索。明堂到:“不會,只要不是故意隐瞞就不算。”

“那絕不是。”楊青青連忙說道,松了口氣,“嗐,我也是事後想起來的,這輩子我也就做了這麽一件讓我覺得虧心的事,但我當時實在是害怕,又不敢去找警察明說。”

結果這一瞞,就30年過去了,想她一個快60歲的人,也沒有幾年可活了,竟然還有人查當年的事情,她還以為自己這輩子都沒機會說出來了。

明堂安慰道:“沒事,您現在把您知道的告訴我們就好。”

“我們當時都是上夜班,上班的時候我确實看見了她,不過我們負責區域不同,我記得我當晚上班和她一起打的卡,下班也是和她一起打卡的。”楊青青回憶道:“但中間的數個小時裏,我确實沒看見她,當晚我家裏孩子生病想找她幫我也看看我負責的區域,但我沒找到人,後來找了其他人幫忙頂着。當時給她打電話她也沒接,後來天快亮了的時候她回了我的電話,說她手機放在儲物櫃了。”

“那你是怎麽覺得有不對勁的地方呢?”明堂問。

楊青青說道:“可我明明在車間的時候還看她用手機給人打過電話了,後來我也問過其他區域的人,人家說她當晚根本沒有去過那邊。”

“當警察找上門的時候,我當時也沒證據,而且她的上下班打卡記錄是完整的。我也是好不容易做到那個位置上,不想因為她得罪了領導,就沒和警察說明這個情況。”楊青青有些懊惱:“但過後仔細去想那天,确實是不對勁兒,沒有人能證明她沒有離開過工廠。”

當時楊青青的做法,也不是不能理解,這個線索對邱少揚他們來說是一個重要的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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