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淋雨
岑皛不敢面對唐家人，心裏亂糟糟的，她從菜園子跑出去，沿着小道，一路跑到田埂上。在田間地頭，她漫無目的地走着，像孤魂野鬼一樣徘徊，不知不覺就走上了熟悉的路。當她意識到這一點時，已經可以用肉眼看到那曾經的“家”。
那裏曾經是她的“家”，如今不過是一堆破破爛爛的房子。才多久沒來，這裏已經一片狼藉，連鳥獸的寄居地也做不成了。目之所及，滿是瘡痍。
岑皛先是一愣，意識到自己身處何方，頭腦終于清醒些。她快步走上前，找着下腳的地方，查看了一番，發現是人為的，果然是人做的。風吹雨打，哪裏能那麽快破壞這些房屋？
別有用心的人，會是誰？榮家人？岑家人？附近的農人？往來的獵人？還是所謂仇人？
她是這麽一想，一股怒火湧上心頭，也不再計較到底是誰動的手了。她在房屋的廢墟上踱着步子，隐約還能找到當初的痕跡。她猜測，原來還能用的木板，也許被人拿去當柴燒了。
這樣一來，岑皛徹底回不去了。
抱着這種想法，岑皛狠狠地踢了一腳地上的雜物。她很小就感到家人的無力，真正深受打擊是岑三的死。如今，她連破屋子也守不住，她還能做什麽？
面對岑玖的威脅，她也要就範嗎？
那些人把她當成什麽了？召之即來，揮之即去。而她，居然沒有任何辦法，居然想要逆來順受，真是窩囊。
事到如今，她還有別的出路嗎？也許，逃走是個不錯的辦法。但是，唐家人已經成了她的軟肋，她還能下決心離開？
要是就此讓岑玖順心，向榮家人低頭，她又圖什麽？況且，這樣真的能保護在意的人？岑皛心裏沒底。
信心這種東西，正一點一點流失。
岑皛蹲在地上，她還有什麽出路？她還能怎麽辦？
天是陰沉沉的，烏雲密布，空氣裏很悶，讓人喘不過氣。岑皛站起來，仰頭看了看天，要下雨了吧，這時候，可是連個避雨的地方也沒有。
她現在也沒有避雨的心思，要是來一場及時的大雨，她想淋個痛快。對，就是想要體驗一把渾身濕透的感覺。
小時候，要是淋了雨，養父和三哥都會呵斥她。現在呢，沒人會管了。那麽，就體驗一次這種從前沒法盡興的玩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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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皛準備下山了，開始的時候，她走得很慢，漸漸就加快了步伐。天空開始飄雨，是毛毛雨，細細密密的，不會馬上把人淋濕，但是待久了，還是能慢慢濕透。
慢慢濕透的感覺，比起一下子淋濕，差遠了。
岑皛讨厭這種小雨，她現在想要避雨，她不知不覺就踏上了回菜園子的路，就像她無意中踏上回“家”的路。
她是沒有家的人。
終于到了菜園子外邊，這段路，居然出奇的長，也不知是不是産生了錯覺。岑皛在菜園子外邊駐足，雨還是太小，沒有完全濕透。
出人意料的是，林雰居然在菜園子外邊。她打着傘，看着岑皛這邊，臉上沒有表情，目光倒是冷冷的，渾身上下散發着不可靠近的氣息。
岑皛停下來，有一半的原因是因為她。
林雰為什麽會在這？岑皛下意識地想到這個問題。此時見到林雰，岑皛心中不快，她不想見這個人。
她敏銳地感覺到，林雰會說一個令人不快的話題，這個話題肯定與岑玖有關。
“終于回來了，”林雰走上前，一把小傘随着她晃動，“我等你很久了。”
岑皛抿嘴，她沒有想到林雰會說這樣的話，她以為林雰一上來就是惡言惡語，所以微微發愣。林雰話裏的意思，有要緊事？
總不會是什麽好事。
岑皛定定地看着林雰，這個時候，她希望看着對方臉上的表情，她不想錯過任何一個細節。這在林雰看來，簡直是一種威脅，而岑皛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回榮家，不要算脾氣，連累闡哥哥一家。”
林雰先是動了動嘴唇，沒有立即發出聲音，而後，她的目光落在岑皛身上，語氣堅定地說了這些話。
岑皛聽了，冷冷一笑。林雰這樣子，在她看來就是一個假裝大人的孩子，竟然也想着教訓別人，簡直可笑。
岑皛那一笑，顯然刺激到林雰，只見林雰臉色變了又變，終于變成一副鐵青臉孔。
“你這樣的貴族，我們不敢高攀，你又何必降低身份，來遷就我們？”
這話在岑皛聽來，就是十足的反諷。經歷了不少事情，岑皛對自己的身份已經越來越敏感，越發不能接受這樣的話。
她一直過着下賤的日子，那些讓她回榮家享受榮華富貴的，就是在譏諷她。雖然這樣，岑皛卻沒有說什麽，不屑于反駁也好，不想反駁也罷，總之是以沉默相對。
她現在想的是，林雰為什麽這麽說？她想到了岑玖，一定是岑玖出現在菜園子，那些話大概傳遍了伏硯地方。所以，林雰知道也不足為奇。可是，岑皛就是不爽，因為是林雰出這個頭，她更覺不快。
想要多管閑事的人，從來也不少，林雰首先開這個口，就是有意的。她一定是要羞辱岑皛，所以刻意說那樣的話。
岑皛不禁想，自己到底哪裏得罪了林雰。她很認真地思考這個問題，然後想到了唐闡，罪魁禍首就是唐闡吧。
兩個女人，真是的。
岑皛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以前她不會這麽想的。果然，稍微開了竅，就是各種麻煩。以前是不懂麻煩的來源，所以退避，現在知道了，還能繼續躲嗎？
如果唐闡在這兒，她也要向林雰表現自己的沉默？沉默，有時候顯得太懦弱了。這樣一想，岑皛就決定反擊。
這裏是菜園子外邊，不知道會不會驚動唐家人。想到這一點，岑皛又有所動搖了。她真的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變得這樣畏畏縮縮，瞻前顧後了？
“不關你的事。”
雖然心裏還是有所顧慮，嘴上卻放了話，這一點，岑皛自己也覺得驚訝。她竟然控制不住自己的嘴，還沒好好想詞彙就說了出去。
雖然如此，意思還是明白的，這樣就行了。岑皛的語氣很強硬，她轉念想想，林雰也該懂了，既然懂了，就該馬上走人，否則就是故意找麻煩。
岑皛板起臉，她倒要看看林雰的反應。
林雰顯然沒想到，岑皛居然這麽生硬地拒絕她。的确，硬要說呢，不關她林雰的事。可是，只要一想到岑皛拂了榮家的意，唐闡這些人就會遭殃，林雰就來了責任心。林雰認為，她得管這事。
只要與唐闡有關的事，她林雰就不能視而不見，何況還是岑皛惹出來的。林雰認為，岑皛是個十分不靠譜的人，所以要好好點醒她。
“闡哥哥的事，我就要管。”林雰惡狠狠道，她上前一步，頭上小傘猛烈晃動幾下，“你就是個災星，你連累別人可以，不要連累闡哥哥！”
這是在罵人了。岑皛被人罵了，自然該生氣。她想着“災星”一詞，這髒水什麽時候潑在她身上的？要是記得不錯的話，這不是林雰第一次這麽說了吧。
最近一年，岑皛确實有點倒黴，但這輪不到別人說閑話。她瞪眼看着林雰，這時候，雨勢漸大，岑皛身上濕透了。
渾身濕噠噠的感覺，當然不好受，在這種情況下，人更容易發怒。岑皛的确怒了，她憤怒的後果是，準備無視林雰。
打架不行，會有傷亡，而且岑皛未必站上風。要是吵架呢，就是吵翻了天，也不過噴唾沫星子，實際産生什麽效果，還得看個人功力。而且，岑皛嘴笨，也說不過人家。所以，她邁開步子，準備從林雰身邊走過去。
要是林雰敢動手，她就還手。大不了，誰都回不了頭。
雨勢變化太快，轉眼成了瓢潑大雨，嘩啦啦地從雲上倒下來。岑皛伸手抹着水珠，然後就看到了一個人。
林雰是背對着菜園子的，所以她不可能看到菜園子裏出來的人。而且，這時候大雨嘩啦啦地響，腳步聲也不明顯，就是有人靠近，也未必能迅速覺察。
林雰現在是全副身心撲在岑皛身上，她堵在門口，就是為了阻攔岑皛。明知道菜園子裏還有人，她也是要做的，所以對身後的警惕，亦不高。
這就讓人站了便宜。
唐闡出來了，他打了一把傘，手裏還拿着一把傘，面色如常，目光溫和，一如既往，沒什麽特別。菜園子外邊那兩個人的對話，他到底知道多少呢？
只有他自己清楚。不過，從他出場的時間來看，他把握的很好。恰到好處，就是在挑明了話，還沒動手的時候。
岑皛邁開的步子，停在原地。她看着大雨中的另外兩個人，她很期待這二人的表現，準确來說，是期待唐闡的表現。
唐闡，他會怎麽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