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出洞

在“偶遇”榮廷芝第二天,榮府來人了,是岑皛頗為熟悉的劉大娘。這劉大娘是一個人來的,舉止頗為神秘。

劉大娘笑盈盈的,她拉着岑皛的手,噓寒問暖,仿佛許久不見的親戚。岑皛渾身起了雞皮疙瘩,想要掙脫,奈何這劉大娘頗有力氣,她不得不識相些。

“阿皛啊,夫人派我過來看看,你是胖了,還是瘦了,最近過得怎麽樣?”

岑皛黑着臉,不語。對于這樣“熱情”的态度,她實在無法招架,想要反抗亦有所顧慮,只好沉默以對。

“阿皛啊,我來找你,是有件要緊事,你可要如實回答。”

劉大娘特意看了看周圍有沒有人,其實,她來得很是時候,而且拉着岑皛到僻靜處,又會有誰聽牆角。只是這樣神秘兮兮,倒好像真有什麽要緊事。

岑皛白了一眼,不語。能有什麽要緊事?榮家人的心思,她猜不透。這時候,她忽然想起“偶遇”榮廷芝的事,榮廷芝說了回榮家的事,莫非是因為這個?

果然,只聽劉大娘笑眯眯道:“阿皛,想不想回榮家?”

岑皛看了劉大娘一眼,回榮家什麽的,她能做主?還不是榮家人說什麽就是什麽,不過要她這樣輕易就範,還是不甘心。

她本能地想要反抗。人有選擇的時候,就不會那麽老實。所謂“不識相”,大概就是因為這個。

“回去劈柴?”片刻的沉默後,岑皛說話了,她語氣生硬地這樣一說,劉大娘立刻領會到——岑皛不會拒絕回榮家,所要考慮的,不過身份問題。

其實,在榮廷芝說了那番話後,岑皛已經考慮了這件事。她心裏已經有了準備,今日劉大娘來,自然不能讓這個老女人太如意了。

岑皛是這麽想的,劉大娘那邊領悟到的,卻是別的意思。劉大娘比岑皛多活了幾年,見慣了那些拙劣的高明的伎倆,有足夠的耐心對付岑皛這樣的年輕人。

“當然不會,您是夫人親生的,怎麽能再幹這種活?”

意思是,岑皛以前是該幹劈柴挑水的粗活了?岑皛冷笑着,話說的那麽好聽,肯定有問題。榮家要對她好,早就可以付諸行動,到了如今才說些軟話,只怕還是有人在推着。

岑皛想起了岑家舅舅,她對岑家寨的人,本不該有那麽多好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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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您還不能做榮家的小姐。”劉大娘話鋒一轉,卻說了個殘酷的事實。作為榮巨川夫婦的親生女兒,卻不能以榮家小姐的身份回去,這算什麽事?岑皛會答應嗎?

“我不去。”岑皛斷然拒絕,“有什麽話,讓她來說。”

這個“她”指的是劉大娘的主子岑玖,既然是岑玖的意思,就讓岑皛自己來說,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岑皛下意識認為,如果岑玖有誠意,她就應該自己來。

比起跟劉大娘見面,岑皛更願意直接面對岑玖,這其中除了血統因素作怪,只怕還隐含着等級觀念。這些潛意識裏的東西,只怕岑皛也不甚明白。

劉大娘斂起笑容,輕嘆一聲,道:“罷了罷了,倘若你不願,誰也沒法勉強。”

她這樣說着,面上露出遺憾表情,隐隐帶着愠怒,随即拂袖而去。岑皛在後邊定定地看着,她若是有了決心,也是極倔強的,不會因為壓力而屈服。

劉大娘慢慢穿過菜園子,走到籬笆邊上,終于加快速度,一直往外邊去了。整個過程,她都沒有回頭,只是那背影裏所展現的情緒變化,足以令人深思。

其實,劉大娘本指望岑皛在後面喊上一聲,她才好有個臺階下,誰叫岑皛話說的那麽硬。況且,只要岑皛開口挽留,就是岑皛求着劉大娘了,主動權也就回到榮家這一邊。只是,岑皛始終未喚回她,劉大娘亦只得灰溜溜地走了。

劉大娘這一走,岑皛心中十分不安。

岑皛把這件事對唐家人說了,她知道這件事瞞不過他們,亦不打算隐瞞。她與榮家牽扯不清的關系,終究會影響到唐家人。

唐家人沒有表現出太多驚訝,反應甚至有些平淡,他們安慰她一番,說也許是榮家改主意了。母女連心,血濃于水,怎麽可能永遠隔絕?

這說的也有道理。血緣關系,是岑皛繞不過的坎,她對榮家的種種矛盾心态,即來源于此。唐家人的話,令她有所觸動。

唐家總歸是外人,不好幹涉太多岑皛的事,自然不便多說。有什麽話,撿好的方面說,更方便些。

唐闡單獨對岑皛道:“別怕,有我在。”

岑皛心裏暖暖的,有人可以依靠,感受大大不一樣。她轉念一想,唐闡這麽說,亦不過安慰自己而已。唐闡一家是流放罪人,在榮家面前,是胳膊擰不過大腿去,真有什麽,又能這麽樣?

不過,只要唐闡有這份心,岑皛就心滿意足了。榮家的事,終究是她自己的事,她不想連累別人,需要自己解決的時候,她會站出來。

生也好,死也罷,榮家又能怎麽樣?

這樣一想,岑皛就輕松許多。她度過了這個夜晚,心情煩躁,練字的時候,始終靜不下來。她心中,竟隐隐期待岑玖的到來。

好像只要岑玖來了,一切就能解決了。她沒有去想,岑玖來了以後會怎樣,如果岑玖不肯來見她,這又意味着什麽。

第二天,岑玖居然風風火火地來了。動作這樣麻利,出乎岑皛的意料。那時候,岑皛正給蔬菜澆水,她很想怠慢這個人。

事情的發展由不得岑皛。岑玖不是一個人來的,她坐到亭子裏,那些奴仆就将岑皛揪到她面前,動作粗魯,就像對待犯人。

岑皛心裏憋着火,誰都讨厭被這樣對待。

岑玖也沒廢話,她直截了當地告訴岑皛,說要接她回榮家,并表示願意善待這個女兒,以彌補從前的錯誤。她說的缺乏誠意,态度惡劣,只有意思表達明确。

彌補什麽的,對于岑皛而言,是個很不痛快的話題。也許,榮家尤其是榮巨川夫婦确實是欠了她的,她卻不十分願意考慮這件事。

而且,岑玖不自覺地流露出高高在上的态度,這令岑皛難以忍受。雖然岑玖親自來了,但昨日派的卻是劉大娘,這足以打擊岑皛的自尊心。

雖然一直被人看低,岑皛卻不能接受,岑玖居然也用那種眼光看待自己。倘若岑皛低賤到塵土裏,那岑玖又算什麽東西?

岑皛嘴角露出一絲冷笑。

“你好好想想,榮家能給你的,別人給不了。”

岑玖定定地看着岑皛,語氣冷淡。她在提醒岑皛,榮家所擁有的勢力,在伏硯是數一數二的。同樣,作為親生父母才能給與的親情,也只有在岑皛回到榮家後,才有可能享受。這些,都是無可替代的。

岑皛心下明了,她不喜歡岑玖這種咄咄逼人的态度。岑玖是帶了大波随從,浩浩蕩蕩地殺到菜園子。今天在這裏發生的事,很快就會傳遍伏硯地方,再次成為衆人矚目的對象,岑皛很讨厭。

這樣想了以後,岑皛的脾氣就上來了,她想要拒絕,她不想給岑玖這個面子。榮家把她踩在腳下,呼來喝去的,卻要她怎麽樣?

就在岑皛即将開口回絕時,岑玖補了一句:“別急着拒絕,想想唐闡一家,你不是一個人。”

又拿唐家人威脅她,岑皛氣憤不已,卻又無可奈何。唐家人好像她的軟肋,到了這個時候,更容易捏了。她不發一言,只是擡眼瞪着岑玖。

岑玖拿準了岑皛的脾氣,頗有些得意,“你好好想想,明天這個時候,我派人過來,你給個明白話。”

她這樣一說,看着岑皛的眼神溫柔了許多。只見岑玖緩緩走到岑皛身邊,幫岑皛整了整衣服,“你還年輕,想長遠些,別動不動就發脾氣。”

說罷,岑玖就帶着浩浩蕩蕩的人馬走了。臨走之前,她派了個仆婦對唐家人說了這件事。那仆婦趾高氣揚的,說夫人吩咐,要岑皛回去,唐家人不得阻撓。唐家人聽了,唯唯諾諾而已。

對不同的人說話,派出的是不同的人,這是所謂等級?只是,來見岑皛的人,身份貴賤不一,又把岑皛當成了什麽?

岑皛看着那群人消失在視野中,她不敢看唐家人。也許唐家人會繼續寬慰她,她卻不願想這件事。

是榮家欠她的,還是她欠榮家的?這問題就像:是她欠唐家的,還是唐家欠她的?說明白,岑皛心裏郁悶。

“阿皛!”

眼看岑皛要跑出菜園子,唐闡在後邊喊了一聲,作勢欲追出去,唐作勘攔住了兒子。

“這種事,你不能替她決定。”

唐闡聽了,深以為然,便收回腳步。雖然,他可以是岑皛重要的人,到底不是岑皛,不能代岑皛做決定,尤其是這種家務事。

唐闡面上有憂慮之色,他看了看外邊,天色陰沉,恐怕要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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