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調查
#05 調查
深夜,是滋生罪惡的溫床。特別是在新宿舊區PSYCHO-PASS掃描儀無法發揮作用的俱樂部裏。
晃瞎人眼的霓虹燈令狡齧感到頭疼,而坐在他旁邊的槙島卻一派悠然地喝着加冰威士忌。
“即便咬斷了項圈,你也是頭不懂得享受的獵犬。”
漂浮在威士忌中的冰塊輕輕撞了一下,槙島眯着雙眼瞥視身邊板着一張臉的男人。男人和以前一樣表情嚴肅,槙島不知道這僵硬的面部線條是否是男人心靈的寫照。
狡齧翹翹嘴角,目光緊緊鎖住舞池中瘋狂扭動身體的男男女女。
“獵犬需要的是獵物,只有抓住獵物才是真正的享受!”
“說的真好……”
槙島喝了一大口威士忌含在嘴裏,揚手捏住狡齧的下巴轉向他自己。
“唔!”
槙島的臉在眼前放大,狡齧在意識到自己被吻的同時大腦産生了瞬間的短路。
冰涼鮮辣的威士忌流進口腔裏,裹住了柔軟的舌頭。這是一種另類的刺激,和肉碰肉一樣令他心跳加速。
槙島的唇很快撤離了,與其說是吻,不如說只是喂給他一口酒而已。
“你全身太僵硬了,簡直是在告訴別人‘我是警察’。就算要尋找獵物也不能打草驚蛇吧……”
彎成月牙的眼瞳裏像鑲嵌了琥珀,槙島伸手摸了一下自己濕潤的唇,這個動作在狡齧的眼中留下了一抹性感的影子。
“別緊張,這裏不管怎麽說也是GAY吧,我們只是做點合乎時宜的事而已。”
對槙島的話不置可否,狡齧扭頭避開那道令他心慌意亂的視線,舔了舔上嘴唇。
剛剛的那個吻,如果算做是吻的話,感覺并不壞。
在這家充滿同性荷爾蒙的俱樂部裏,狡齧不否認,他不自覺地受到了些影響。換做平時,他應該不會這麽在意身邊的槙島……
想到這裏,他突然搖搖頭,在心中自嘲地笑笑——不,換做平時,他也依然非常在意槙島。
他和槙島之所以會來到這家名叫FX的GAY吧,是因為三名被害人——野島晃、伊東哲、佐野征十郎都曾經是這裏的常客,換言之,三人都是男同性戀。
“怎麽樣?你要在這個容納上百人的GAY吧裏找兇手?”
“別太小看我……獵犬的鼻子可是很靈的。”
狡齧說着,銳利的目光猶如探照燈将昏暗舞池中每一個人的臉照得一清二楚。
“有發現目标?”
槙島探着身子靠近狡齧,這是他第一次在近處觀察狡齧處理事件,臉上不禁流露出異樣的興奮神情。
“還沒……舞池裏的家夥都不是……”
狡齧一邊回答一邊望向遠處。黑壓壓的人群擠在舞池中瘋狂地扭動身體,在各種霓虹燈的照射下就像五顏六色的軟體動物。
“看屍體的共同點,我猜想兇手應該非常讨厭同性戀。”
“讨厭?”
順着狡齧的視線看去,槙島掃了一圈舞池随後将目光投到一根巨大的圓柱後方,在發現那裏躲着一個做賊心虛的男人後,他的金瞳眯了眯,雙唇彎起一絲似有似無的笑。
“讨厭還來GAY吧,難道兇手是受虐狂?”
“是讨厭!”
狡齧給了槙島一個十分肯定的答複。在他看來,兇手一定備受矛盾情感的折磨,明明是同性戀卻對男性特征懷有極端的攻擊性,這樣的人,放任不管的話後果恐怕不堪設想。
“犯人一定非常讨厭同性戀……讨厭的同時,又情不自禁地被蠱惑……”
說着,他扭頭朝槙島瞥了一眼。這不經意的一眼,令他自己愣了一下。
為什麽他要去看槙島?簡直像是在說槙島就是那個令他讨厭又情不自禁受到蠱惑的人。
“呵……”
看到狡齧劍眉間刀刻一般的痕跡槙島笑了。不難猜出狡齧在想什麽,但他不會戳穿他,享受神秘感是他的樂趣之一。
“對同性戀又愛又恨的人?如果有這麽矛盾的想法犯罪系數一定會越來越高的……怎麽樣,你後悔了嗎?失去Dominator對找出兇手來說非常不利不是麽?”
“哼!就算沒有Dominator也大概猜得出兇手是什麽樣的人……”
移動的目光在一根霓虹燈照不到的圓柱上停住了,只見黑黢黢的柱子後躲着一個若隐若現的人影,那人就像怕光的夜間動物藏在黑暗中伺機而動。狡齧眼前一亮,謹慎且迅速地站起身。
“是那個人……”
“哦?”
槙島随意地瞥了一眼,發現狡齧鎖定的目标正是他之前看到的男人後,挂在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果然狡齧很棒啊!
敏銳的直覺和洞察力在他們還沒相識時就深深地吸引了他,泉宮寺豐久曾對他說過,每當提起狡齧慎也時他會不自覺地流露出享受的神色,他想現在他應該也是這樣的表情吧!
跟在狡齧身後朝柱子那邊走去,他問:“沒有Dominator你打算怎麽确定那家夥就是兇手?”
“确定?”
狡齧咧開嘴露出足以撕碎獵物的犬齒,那副自信滿滿的笑容像正午時分的陽光眩痛了槙島的眼睛。
“我只需要把這家夥按倒然後報警就可以了。”
“你就這麽有自信不會抓錯人?”
狡齧回頭看了槙島一眼,挑起大拇指指着自己。
“你見過連獵物都搞錯的野獸麽?!”
野獸……嗎?
聳聳肩,槙島默認了狡齧的理論。
這個男人毋庸置疑就是頭野獸!無論是體力還是智力,他都絕對有資格和膽識挑戰大自然的生存法則。
不愧是他看中的男人。
金瞳中映着狡齧挺拔的背影,槙島突然發現,以前是前方的男人一直在追趕他,而現在兩人似乎在不知不覺間調換了位置。
悄無聲息地來到鬼鬼祟祟的男人身後,狡齧輕輕拍了拍男人的肩膀。
“吶!”
“嗯?”
男人回過頭來,與此同時狡齧掄起拳頭一拳砸到了男人的右眼上,将男人當場打暈過去。
“沒了項圈你果然更加暴力了。”
雙手插兜站在一邊冷眼旁觀,槙島悠然地說道。
“你錯了!我以前就很暴力!”
狡齧轉身抽了一根煙出來點燃,一邊吸着煙一邊點開移動終端,在空中彈出的漆黑屏幕上顯示着“呼叫中”,旁邊的證件照是連槙島也十分熟悉的男人。
“我是宜野座伸元。”
“宜野……”
“狡齧?!”
從移動終端傳出來的聲音就能猜得出畫面另一端的宜野座伸元驚訝到了什麽程度。
“你在哪裏?狡齧。”
“我的事先放一邊,你現在馬上到新宿舊區拐角處的FX俱樂部來一趟,這裏有你們需要的犯人。”
“喂,這是怎麽回事啊?你給我說清楚!”
“你過來就知道了,我挂了。”
“狡……”
啪嗒!關閉移動終端,狡齧對待過去同僚的冷淡态度連槙島都有些看不過去了。
“你這樣會不會太冷血了?他們可是很需要你呢!”
将嫌疑犯拖到門口最顯眼的位置用手铐铐住,狡齧面無表情地回答:“別和我扯上關系就是對他們最大的幫助。”
等狡齧和槙島回到家中時已經過了午夜十二點。狹窄的小屋再次迎來兩個人高馬大的男人,有種一下子被填滿的感覺。
“這下事情解決了,接下來你打算做什麽?”
盤腿坐在地上的槙島拿起歪斜着放在桌角的《人間的食糧》津津有味地讀了起來。
“我沒什麽特別打算,倒是你,為什麽要黏在我這裏?”
狡齧坐在床上,打開筆記本電腦一邊刷網頁一邊問。
“我以為如果我離開,你反而會來追我,既然如此,我幹脆就不走了。”
“哈,你倒是很了解我。”
目不轉睛地盯着電腦屏幕,狡齧随口說道。
“還是反過來說比較正确吧,不是我了解你,而是你了解我。”
說着,槙島放下手中的書緩慢地來到床前坐在了狡齧身邊。
“你在看什麽看的這麽投入?”
臉頰被槙島的發絲掃到,有點癢,随之而來的是一股很好聞的清香。狡齧不知道這是槙島的體味還是洗發水的味道。情不自禁地垂下視線看着靠近他的槙島。槙島的皮膚很白,表情也很平靜,這樣一個看起來人畜無害的男人卻險些動搖了整個社會的根基,只是想想就覺得不可思議。他不禁好奇在這張波瀾不驚的面具下究竟隐藏着怎樣的真心和陰謀。
“你很在意我是麽?”
盯着電腦屏幕,槙島輕描淡寫地問道。
“是啊,我想知道你那顆腦袋裏究竟謀劃着什麽。”
“什麽都沒有……我只要看着你就好,看着你就不會覺得無聊。”
“哈!”
狡齧冷笑一聲,“我是你排遣無聊的道具嗎!”
“不是那樣的……”
仰起臉,槙島用那對清澈的金瞳凝視狡齧的雙眼。狡齧沒有別開視線,而是筆直地迎接那露骨的目光。
空氣沉澱下來,時間卡在了這一幀上,半晌,兩人才不約而同地結束了這段漫長的對視。
“你不是到道具,道具只是被利用的存在,用完後丢掉,對了,就像我那把剃刀。而你,是道具的使用者,和我一樣。”
“說的好像我和你是一類人似的!你其實是想說我們兩人都很孤獨吧?”
狡齧一邊說一邊點開了social intercourse。
仰頭望着斑駁的天花板,槙島感慨頗深地嘀咕:“孤獨?是啊,我很孤獨。從意識到自己是免罪體質的那刻起。”
聽到槙島如此坦白,狡齧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
“你怎麽了?居然這麽老實?”
“我就算說謊不也騙不了你嗎?何必自欺欺人呢!”
“那麽你覺得,破壞了西比拉系統你就能遠離孤獨?”
“不……”
狡齧只聽到槙島回答了這麽一個字,就在他以為這段對話就此結束時,出乎意料的,槙島突然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
槙島的指間是冰涼的,可不知怎麽,狡齧覺得心中像被點燃了一把火,燥熱難耐。
“我覺得呆在你身邊才會讓我遠離孤獨。”
撲通!左胸裏響起一聲用力的跳動,被那對魅惑的金瞳注視着,狡齧覺得氧氣在一點點地抛棄他。眼前的男人無疑是他應該憎恨的存在,但在憎恨的同時,還有摻雜進來的其他情愫在心底悄然生根,他不是沒注意到,只是裝作沒注意到而已。他用殺意強逼着自己忘記對槙島的在意,然而這個自作聰明的做法卻只起到了反效果。
在他眼中,槙島是一口井,他跳下去了,只會越陷越深,卻再也爬不上來。無法将視線從槙島的身上移開,他微微扯動雙唇,沒等說出第一個字,槙島含笑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我開玩笑的,你不會當真了吧?”
摸着下巴的手指撤離了,在意識到自己只是被捉弄後,狡齧氣得火冒三丈。
“你再把我當傻瓜信不信我立刻讓你流落街頭!”
“不要,我今晚就睡在這裏了。”
面對發火的狡齧,槙島只是笑着向後仰去,撲通一下倒在床上,像個任性的孩子霸占了這房間中唯一的一張床。
狡齧嘆了口氣沒多說什麽,繼續将注意力集中到電腦上。
半晌,躺在床上的槙島安靜地翻了個身,背對着狡齧緩緩睜開眼。就在這時,他聽到了狡齧的低語。
“怎麽會……好奇怪……”
“什麽東西好奇怪?”
觸摸電腦屏幕的手指停頓了一下,狡齧扭頭,看到槙島已經将臉轉向他,頭枕在手臂上以一副十分惬意的姿勢沖他笑着。
“你還沒睡啊!”
“沒呢,我是睡眠少的類型。”
“是因為大腦活躍過頭了吧?”
“也許吧!”
仰視着狡齧,槙島突然意識到他正在和殺死自己的男人閑聊,卻毫無防備,無論是身體上還是心理上。如果這個時候狡齧突然給他一槍他根本沒有死裏逃生的可能,然而他确信,狡齧不會那麽做。
“別打岔,你剛剛說什麽好奇怪?”
話題繞回到正軌上,從狡齧的神情中槙島知道一定又出了什麽差池。
“我在看social intercourse,那個用戶名叫Dead Cupid的人今晚又更新了私密版塊,這不是很奇怪嗎?”
眉頭擰成了麻花,狡齧放在鍵盤上的手逐漸攥了起來。
“難道是那位執行官沒有去抓人?”
“不可能!宜野不會放過罪犯的。”
狡齧了解公安局刑事課一系的作風,更了解宜野座,如果犯人沒有被逮捕,這期間一定發生了什麽出乎意料的情況。
就在這時,移動終端突然叫喚起來,在看到來電顯示正是宜野座後他急忙接通。
“宜野!”
“是狡齧吧,你現在到底在幹什麽啊?”
“先別問我,那個犯人怎麽樣了?”
“犯人?啊,你說的是被你扣在俱樂部裏的人吧?那個人是無辜的。”
“什麽?”
狡齧雙眼一下子瞪得溜圓,他簡直懷疑他是不是産生了幻聽。
無辜?那個人怎麽可能是無辜的?!
宜野座剛剛說的話另一邊的槙島也聽得一清二楚。他坐起身一只手搭在狡齧的肩膀上,嘴角揚起戲谑的微笑。
沒想到這個無懈可擊的男人也有失手的時候,發現這一點的他比找到了潘多拉魔盒還要興趣盎然。
狡齧看得出槙島在嘲笑他,臉色不禁變得更加難看了。
“宜野,你确定你沒弄錯?”
他實在無法相信他的直覺竟然會出錯!一直以來十分依賴的獵犬的本能發生失誤,他甚至有種遭到背叛的感覺。
移動終端那頭傳來宜野座的一聲嘆息。
“狡齧,那人确實是無辜的,我用Dominator試過了,犯罪系數只有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