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開幕式時邵乾因為個頭高人也帥氣,當然,更因為和體委一個宿舍,毫無懸念地被選為護旗手走在最前面。窮人家的孩子再優秀,在這樣一群條件優越的市裏學生中間,想要發光,還是得在同一裝備下。這樣一個挺拔的人,精致立體的五官,舉着高一(6)班的大旗,神色莊重地走過主席臺,立即就引起一串尖叫聲。接着齊步換正步,随着邵乾手裏的紅旗變動方向,“唰”地一聲,一條長橫幅被後面的隊伍抛了出來,上面寫着“賽出友誼,賽出風格”。
瞧瞧,特長班的學生就是有素質。別人班不是寫本班必勝,就是本班最強,只有他們班站在這麽高的位置展示自己不同于別人的寬廣胸懷。主席臺上的領導開始低聲交談,沖着他們頻頻點頭,校長甚至還擡手沖着他們擺手。梁山面朝主席臺,踢着正步笑得見牙不見眼。
圍着操場半圈,走回自己隊伍的位置時,還頻頻有其他班的學生扭頭看過來。梁山作為體委,小跑到前面和邵乾一人站了隊伍一邊。梁山聳肩呵呵呵,沖邵乾偷偷豎了食指。
這主意是他想的,一開始征集班級口號時,不過也是些“六班六班,勇猛非凡”之類的俗語,後來邵乾私下對梁山說,倒不如随着領導的心寫一條顯示六班集體大愛的條幅。一來省事,二來也讨喜。看領導的反應,他是猜對了。
班主任劉銘洋對這群學生大部分時間實行放養政策,他相信特長班的孩子們最不缺的就是激情,只需要他在他們激情過剩的時候适當壓一壓就行。如今看來自己的做法很正确,最起碼新生班就屬他的班級最耀眼了。劉銘洋笑着聽着臺上領導對自己班提出表揚,然後在比賽開始前笑着說:“不管名次如何,盡力就好,我在營地等着你們勝利歸來。”
常年勞動的身體在田徑項目中占足了優勢,4X400米的項目邵乾、梁山幾個人配合完美,雖然沒有超過靠體育特長上來的學生,最起碼沒有落得太靠後,不好不壞得了他們那一組的第二名。接着跳高和鉛球,因為并非專業,依舊不算靠前也不算太差。梁山憑着自己健壯的體格,反而在鉛球的項目中拿了第二。
所有比賽莫桐都跟在邵乾屁股後面喊加油,離得遠的時候就敲手裏那面破鑼,嘴裏吼:“邵乾加油,加油邵乾。”十分有節奏性。
待到立定跳遠,邵乾站在沙坑邊看着對面肩上甩着破鑼蹲在地上看他的莫桐,還有他身後跟過來助威的本班同學,都有點不好意思了。同學熱情高漲,他掙不到名次,怎麽都說不過去。
有時候人的潛能是無限的,邵乾也不知道自己能跳多遠,但肯定不是飛起來一樣的跳那麽遠。他咬牙落地的時候看見莫桐的眼睛慢慢瞪大,嘴巴漸漸張開露出一嘴小白牙,就那麽瞪着眼睛呆在那裏。等裁判去量完距離,報過數字的時候才猛地跳起來敲着破鑼喊:“邵乾邵乾,我們班的我們班的!哇,我們班第一。”
裁判耳朵被破鑼震得回聲不斷,扭頭想吼一嗓子,見是一唇紅齒白的小破孩兒,想着自己就是喊破嗓子估計也壓不過破鑼的聲音,幹脆就忍了。
邵乾跳了3.04米,這是裁判為了破紀錄做了精細測量的結果。不過遺憾的是,依舊沒有突破往年3.15的好成績。第二跳失誤,只跳了2.8米。不過有了神奇的第一跳,之後的都無所謂了。
梁山本來在大本營準備下午長跑的藥品和葡萄糖,聽見這邊莫桐的尖叫很快就沖了過來,二話不說叫上幾個人擡上第一名就往大本營奔。邵乾掙了兩下沒掙開,幹脆就那麽吊着讓他們擡。兩條腿分別被扛在梁山和秦宇肩上,兩條胳膊張小帥和張德帥一人一條,這樣擡着和頭朝下差不多,實在是不舒服的很。還是莫桐善良,追在後面叫:“你們別把他颠吐了,下午還得跑五千米呢!唉呀,差點碰到頭了!”
“镪!”
一破鑼敲得邵乾頭蒙眼花,半天沒緩過勁兒來。莫桐又狠敲了幾下,才稍稍宣洩了一點自己的興奮。
中午的飯是班主任請的,邵乾難得的吃了一頓小竈。不過也不敢吃太多,下午的長跑讓他不能給自己的胃增加負擔。中午的時間班級各自留下一些人聚在大本營,剩下的人都回了宿舍補覺。邵乾就坐在自班帳篷下的椅子上閉目養神。
莫桐有點緊張,坐在他旁邊一會兒趴着一會兒仰着,末了掏掏自己的口袋說:“我帶了黑巧克力,能快速補充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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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乾答:“開頭不要一個勁兒往前沖,得保留一點體力。長跑考驗耐力,但也不能在開頭的時候太慢,不然拉開距離也很難趕超。”這是他初中參加長跑存下的經驗。
在鄉裏的時候,每年一個鄉也會舉行一次長跑比賽,就在大堤上,邵乾憑着一股子韌勁兒,踩着一雙露腳指頭的布鞋,愣是跑了兩年的前三名。
“哦,不能太快也不能慢,那我就跟着你跑呗。”
“行。”
莫桐塞給他一塊巧克力,“你先嘗嘗。”
邵乾想說不用,莫桐已經又拿回去剝開塞到他嘴裏,等了一會兒問:“是不是覺得精力充沛?”
“很苦。”
莫桐哈哈大笑,“是有點苦,慢慢就甜了。”
後來确實變甜了,直到下午長跑将要開始的時候,邵乾嘴裏還有巧克力的甜香味。全校比賽五千米的學生都聚在跑道上,至少也有三十個人。邵乾拉着莫桐站在斜線外側,這樣哨聲一響就能沖出去,防止在人群中擠得挪不動影響速度。四下看的時候才發現何東也在比賽的隊伍裏。
這次放假回來兩個人還沒見過面,邵乾最近在班裏過得很愉快,因為運動會的事兒,也沒有去他們班找白彩盈,倒是有兩周沒有說話了。邵乾沖他擺手,“何東!”
何東看過去一眼,臉上依舊保持原來平靜的狀态,甚至有那麽一瞬,邵乾覺得他似乎皺了下眉頭閃過一絲怨恨。
怨恨?邵乾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被莫桐拽了拽胳膊提醒比賽快要開始,再扭頭去看,何東已經專心地擺好姿勢準備開賽了。
一聲槍響,一群人都往外沖,邵乾一手帶着莫桐猛地蹿了出去,100米後終于搶占了內側一席之地,這才松開他的手。邵乾琢磨着自己的狀況,保持勻速往前沖,中途前後人員變少時,回頭看莫桐也不見了蹤影。倒是何東,不遠不近地和他保持着距離,跟在他身後。
理論和實際從來都很難重疊,莫桐聽從邵乾的話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可是“不能太慢”的速度就足夠把他的體力耗光了。他覺得是開頭的時候邵乾帶着他跑得猛了,不然他胸口怎麽開始憋得發疼呢?
待到邵乾出現在他背後喊他名字的時候,莫桐想回答,發現根本就發不出聲音。邵乾伸出手牽住他的,擔心地問:“怎麽樣?不要張着嘴巴呼吸,一會兒胸口疼。”
“我……不呼吸,也疼。”莫桐說完這話就後悔了,因為他發現嘴巴就是能量的消耗地,一句話出去,自己力氣又卸了幾分。
“別太拼命,不行就減慢點速度,跑完全程就行。”
莫桐搖頭,甩開他的手示意他專心比賽,竟然鉚足了勁兒跟着他跑了半圈。然後,自然是又慢慢被甩下了。
邵乾跑得還算輕松,中途班裏的人跟着送水還喝了一口。莫桐簡直就慘不忍睹了,小臉兒發紅,滿頭大汗,每邁一步都像是拖動兩袋鉛前進一步。待邵乾再一次在他背後喊他名字,莫桐都要哭了。
“怎麽樣?歇一歇再跑?”
莫桐眼圈發紅,“滾你的吧!”
哦,還能說話,邵乾放心地又跑走了。
莫桐看着他的背影直想哭,這又不是龜兔賽跑,為毛一圈一圈的超他呀!
最後一圈邵乾到200米的時候開始全力沖刺,很幸運地又超過一名學生得了第二名。梁山帶着幾個人沖過來攙扶,邵乾擺擺手活動了一下,開始往回跑。五千米班上就他和莫桐報了,起先梁山也有報,因為和鐵餅時間沖突,他很開心地就棄權了。
邵乾迎上莫桐,伸手過去,拉住他往前跑,鼓勵道:“最後兩圈兒,加把勁兒,咱們不是最後一個。”
是吧,後面還有至少五六個學生,拖拖拉拉地走走跑跑。想必是覺得反正自己得不了獎,也就幹脆放棄了。
“我的……黑……”莫桐伸出另一只手,握着的巧克力根本就沒機會在途中吃,被他掌心的熱氣一蒸,化成了一坨。
邵乾笑,“還記着你的黑巧克力呢,跑完再吃。”
班級團結最容易在這種時候顯現,梁山一夥人跑過來,在前面邊跑邊喊:“莫桐加油,莫桐好樣的!”
主席臺的喇叭開始喊:“請賽完的同學離開跑道,請不要帶跑,離開跑道!”
有裁判沖這邊吹哨子,一群人又鼓勵了一句開始散開往另一側跑,準備迎接莫桐。邵乾沒離開,沖主席臺那邊挑了下眉,依舊貼着莫桐在跑道裏面跑着。
莫桐很勇敢地跑完了全程,很勇猛地拿下了二十一的名次。當然,跑到最後一步裁判摁下秒表時,他直接就癱了。邵乾抱住他架着他的胳膊喊:“站起來走走,走走過勁兒快。”
莫桐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渾身輕微地哆嗦着軟在那裏。邵乾沒法,只能那般半拖半抱地拉着他往自己班的營地去。張小帥塞了一管葡萄糖給他,叮囑他等莫桐緩過來一點喂他喝了,就跟着其他人繼續看班裏其他人比賽去了。
途中經過何東的班級,邵乾笑着打招呼,何東看他一眼撇開頭去,竟是沒再看他。邵乾愣了一下,有些莫名。無奈懷裏還抱着一個,不是問話的好時機,便只能作罷。
莫桐完全神志模糊,或者說是身體太疲勞而不願意想或聽任何事情,只靠在邵乾身上放松身體,眼睛也不睜。邵乾托着他的頭為了一大管葡萄糖,等他慢慢喝進去才開始給他按摩雙腿。
等兩條腿都揉了一遍,莫桐才慢慢睜開眼,邵乾蹲在地上仰頭問:“好點了?”
莫桐白着臉搖搖頭,輕輕晃晃腿。邵乾笑了下,也沒和他計較,繼續拍打他的小腿放松,罵道:“慣的你!”
莫桐看着他臉上的笑,心口被麻痹般的疼痛稍稍緩了緩,卻又升起一股暖流來。
“我跑了二十一名。”
“嗯,很厲害,後面還有好幾個被你甩的遠遠的。”
“我沒獎品。”
“回頭讓梁山給你補一個。”
“我不要。你的跳遠要是發獎牌,送給我保存吧。我從小到大都沒得過體育的獎。”
“拿別人的獎牌有什麽意思?”
“那不一樣,你是我好朋友啊。”
邵乾擡頭笑,“行,給你。”
莫桐跟着笑,笑了一半又換了要哭的表情,嘴裏嘟囔,“邵乾,我渾身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