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運動會上的成績着實讓高一(6)班長了把臉。長跑第二和第五,立定跳遠第一,鐵餅第三名,接力賽也進了複賽。雖然比不上別人班獎項多,但最起碼沒有再被剃光頭。讓邵乾欣喜的是,第一名的獎品除了學校頒發的獎牌獎狀,還有一本英漢大詞典,第二名是一本漢語大詞典。他一個人得了價值不菲的兩本已經是欣喜不已,誰知班主任還為他們準備了額外的獎品。

劉銘洋在運動會後一周的周五第二節開的班會,有點像茶話會的意思。每個人都有點心瓜子和水果吃,此外還給上次在運動會上得獎的學生又發了一次獎。

邵乾得到的是一套帥氣的籃球服,還有一雙回力球鞋。梁山的是一對帥氣的皮子裹邊兒套指護腕,另外兩名學生各自都得到了自己喜歡的東西。邵乾拿着那套衣服,內心被感動得一塌糊塗。他知道班主任這是湊時機給他一個和其他男生一樣,穿着運動服在球場上揮汗如雨的機會。可縱使心裏再感謝,嘴上卻什麽都說不出來。倒是梁山,直接把護腕戴上叫道:“老班,你真是太了解我!我就差一對這麽霸氣的護腕。”

劉銘洋笑,“收了獎品是不是得适當表示感謝?”

“那是必須地!”梁山帶着護腕展現自己的臂肌,“我願将自己的青春揮灑在高一(6)班這片熱土上。”

這話說得太蛋疼了,再加上他那姿勢擺得跟“擲鐵餅的人”似的,卻只顯現出扭曲,沒有體現力量美,惹得全班學生都哈哈大笑。

劉銘洋也跟着笑,拍了一下他的肱二頭肌道:“青春當然要恣意揮灑。緊接着的摸底考試,就需要大家毫無保留地揮灑青春了。”

梁山收回自己的胳膊,立即就蔫了。說實話,特長班的文化課和其他班比起來,真不是一般的差。就拿數學舉例,雖然都是考兩位數,人家第一名能考99,最後一名最不濟也能考個及格吧,這邊最後一名就真的敢考19,還一點考低分的羞恥心都沒有。所以特長班還真不缺那種畫也畫不好,考也考不好的二混子。好在劉銘洋手下這批學生雖然有些成績不咋地,但都很好管理,沒有特別刺兒頭的學生。或者說,他的民主還沒有激發喚醒學生內心深處的二愣子基因。

劉銘洋順手摸摸第一排還沒從長跑的後遺症解脫出來恹恹的莫桐的腦袋,“學習好的同學要帶領大家好好準備,迎接我們進入高中以來第一次大規模的考試。老師希望我們班的學生的名字,能出現在紅榜上。讓他們也看看,我們特長班,特長的不僅僅是藝術,還有文化素養。”

劉銘洋口中的他們不言而喻,有學校的領導也有普通班的學生。但凡是某些方面不如人的人,大抵心底都有這樣一角陰暗——我不會畫畫又怎麽樣?他們會畫畫的還不是只能考個位數?一群考不了大學的盲流!普通班的不乏有人會有類似的想法保持自己的驕傲。對于領導而言,每一屆的特長班都是不被重視的,因為裏面太多缺乏真材實料的關系生。每年确實會因為特長考走幾名學生,但這樣高手雲集的重點高中,是在不會左右升學率。更重要的是,每屆特長班都是纨绔子弟集散地,開學各種找關系的把孩子送進來,不到畢業就會有一半的學生因為打架或者逃課,再一無是處地走出去。鮮有那麽幾個能保持出淤泥而不染的态度的。

學校對特長班不能給與同樣的重視,從配備的教師裏就能看得出來。劉銘洋是個例外,在別人争着搶着要當普通班的班主任的情況下,他自請來特長班當班主任。當然,不自請也沒有選擇,其他老師已經搶先把其他班的名額挑走了。但他接手特長班毫無怨言,并且和往屆的班主任不同,沒有霸權主義,反而放手給他們自由。運動會他根本就沒有過問,整個扔給了梁山。班級管理他不幹預,全權交給了班長。出人意料的是,放手不管的結果比高壓政策要好太多。雖然也沒見班級多團結,但最起碼到目前為之沒有出什麽狀況。

對學習的要求,劉銘洋點到為止。他相信想要班裏的學生好好學習,必須有這樣的氛圍才行。年輕人最不缺的就是熱血,他只需要在他們懈怠的時候選準時機注入動力就好。他方法多的是,适當樹立一個榜樣,抽空看一場感人至深又積極向上的電影,偶爾帶學生走出校園去他們未曾接觸過的地方看一下底層人民的無奈。他的方法太多了,只等着需要的時候使出來。

邵乾已經把李明偉的運動服洗幹淨疊好還給了他,他自然也沒有忘記自己許諾把獎牌送給莫桐的事。只是比賽之後莫桐回了一趟家,然後就整天精神不振,一直沒有提起。邵乾沿襲他手傷時的習慣,依舊幫他打飯刷洗飯盒。只是每次吃飯莫桐都耷拉着一顆腦袋,伸手去推他,他就哭喪着臉來一句,“邵乾,我腿還疼呢”或者“邵乾,我用掉的ATP怎麽還沒回來啊,吃飯也不擋用了”。那委屈糾結的表情,讓你脾氣發布得,看着那張慈白的小臉兒又心疼的很。

雖然劉銘洋鼓勵他們好好學習備考的話像酵母,短時間在這溫暖的教室裏發酵。但放學鈴聲一響,那為了班級榮譽拼了的決心就敗給了食堂的“美食”。一群人依舊以不輸以往的速度翻桌跳窗蹿了出去,準備搶占打飯大軍裏的前幾名。

女生就優雅一些。蘇姜月拿上自己漂亮的花布兜,和幾個好姐妹說說笑笑準備去打飯,還不忘諷刺一下班裏的男生沒有一點藝術生該有的矜持。藝術生該怎樣打飯她也不清楚,大抵是甩着半長不短的頭發四十五度仰望天空,保持着憂郁的表情走在人群之外,特立獨行。但無論如何,不該是猴子一樣沖往飯堂搶飯的。她忘記了,在肚子沒填飽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是空談。早在一百多年前馬克思就說了,物質決定意識。

蘇姜月沒有從前門走,反而從後門經過,走到邵乾身邊的時候笑着問:“你怎麽不去打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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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會兒就過去。”邵乾低着頭沒看她。他不喜歡別人問他吃飯的事情,就像他每頓飯不變的水煮蘿蔔和窩窩頭不希望被人發現一樣。

“祝賀你運動會得了那麽好的成績。”

“謝謝。”

蘇姜月看他桌子上放着的兩本字典,“還得了兩本字典,真羨慕你。”

如果是別的男生,肯定會笑着扔過去說,送給你了。邵乾沒有,邵乾看了一下那兩本字典,還用手摸了摸,然後說:“是啊,挺幸運的。”

蘇姜月撅撅嘴,和同桌一起出了門。

不遠處的秦宇盯着他們動作,等蘇姜月不高興地出了門,起身跟着跑了出去。

邵乾等到教室沒了人,翻了翻字典從桌鬥裏摸出一塊獎牌,抱着字典走到前面去,從莫桐身後擠到裏面的位置坐下(莫桐坐在第一排邊上靠走道),把獎牌塞到他手裏道:“給你的。”

莫桐依舊趴着,只扭了扭頭露出臉來,看了一眼笑了笑,“還記着呢,我就随便說說。”

邵乾伸手去拿,莫桐已經笑嘻嘻地塞到自己桌子裏,“給我就是我的了,我才不會因為好心就還給你。”

邵乾就知道他會這樣,笑着揉揉他的頭,“還難受呢,都一星期了。”

“我就是不想動,動一動腿就疼,夜裏還抽筋呢,都疼醒了。”

這邵乾還真不知道,雖然就睡在上鋪,但他睡眠質量一向好,一般情況下絕對是不會醒的。

“看看。”邵乾把兩本字典放在桌子上,“你選一本吧。”

莫桐眼睛亮了亮,終于從趴着改成坐起來,驚喜道:“送我的?”

“你挑一本,咱倆一人一本,還能換着用。”邵乾是想感謝他這麽多天一起吃飯他對自己的照顧呢,說實話,他沒少撿莫桐的飯菜吃。

莫桐眼睛轉了轉,笑道:“剛才蘇姜月問你要你怎麽不給她一本?咱們班一枝花呢。”

邵乾莫名,“什麽時候?”

莫桐撇嘴,選了漢語詞典,依舊打開指指扉頁,“寫上我名字。”

他選漢語詞典也是有考慮的,邵乾語文很好,因為初中時學校英語教學質量差,英語最弱,因此他應該很需要一本英漢詞典。

邵乾按照上次給他寫書本名字的筆法照舊給他寫了個龍飛鳳舞的名字,然後在另一本上寫上自己的名字。這才起身拉了他一把,“走吧,正好他們都打過飯了。”

到了飯堂果然窗口排隊的人已經不多了,邵乾老位置去打自己的飯菜——一勺水煮大白菜,兩個黃面馍。打飯的師傅已經很熟悉他,隔着窗口沖他開口:“小夥子,過一段時間想吃窩窩頭都吃不上喽。上面開會說要改善夥食,紅薯面高粱面都不讓做主食了,黃面以後也得摻着白面做成雜面饅頭。”

“會漲價嗎?”

“會漲一點。”大師傅溫和地笑。“食堂缺人手,回頭你可以過來幫忙啊。工錢多少不論,飯管飽。”

邵乾心裏一跳,急忙問道:“什麽時候過來幫忙?”

“幫着給學生打飯,放學早來幾分鐘。”

後面又有人來打菜,邵乾忙道:“謝謝師傅,等您忙完我去找您行嗎?”

“行行行,吃飯去吧先。”大師傅又給他飯盒裏添了一勺大白菜。

邵乾心情很好地端着飯菜找了一處空位,站在那裏等莫桐。莫桐還在一個窗口一個窗口小狗似的嗅嗅鑽鑽找找,最後終于選了兩樣菜,看來似乎不是很滿意,一路走一路低着頭看飯盒裏的菜,嘴巴微嘟着。

走到邵乾面前把飯盒一頓,“都沒有肉了,我讨厭吃人造肉(肉制品一種)。”

“白菜也挺好吃,你嘗嘗。”邵乾心情很好地挑了一筷子白菜葉子在他飯盒裏,“剛才那個窗口的師傅說我可以到食堂幫忙。”

“幹什麽?”莫桐四處看看,“刷碗?”

“幫他們給學生打飯。”

“好啊,回頭我就不用排隊了,你提前幫我把飯打好。”

“行。”邵乾心情太好,以至于還沒有上崗就開始為朋友搞特殊了。

莫桐聳着肩笑,“你每天早上給我打一碗小米粥,要是太稀就不要了。要餅貼雞蛋或者夾火腿腸。中午要土豆絲或者芹菜炒肉,啊,酥藕片燴菜也可以。晚上你看着辦喽,不要肥肉,不要有韭菜的蒜的。”

“嗯嗯,我知道。還不能有豬皮。”

莫桐打了個哆嗦,忽然就想起了肥膩的豬皮上華麗的豬毛,真無法想象他們都是怎麽吃下去的。這個他們,自然包括面前的邵乾。

“豬本來就有毛,沒毛的豬肯定是得了斑禿。”邵乾難得的開玩笑。

莫桐哈哈大笑,嘴裏的饅頭還保持着原狀躺在舌頭上。

邵乾也跟着笑,扭頭間看見何東雙手插着口袋遠遠的往門口走。走到餐廳門口勢必要經過邵乾和莫桐不遠處的一條路,何東似乎也發現了他們,腳步稍微停頓了一下。邵乾揚手打招呼:“何東!”

他們三個很久沒有一起吃飯了。唔,邵乾和何東也很久沒有說話了。邵乾想着下午就去他們班找白彩盈借筆記,順便問一下他最近的情況。那次運動會後,何東似乎都有點不對勁,路上見過幾次,總是沒精打采的。

何東走近了,隔着一排桌子看着他們。邵乾問:“你吃過了?最近都沒碰到你。”

何東聳了下肩,沒有說話。莫桐扭頭看他,招招手說:“要不要再吃點?我打多了菜。”

“打多了不正好給他吃嗎。”何東似乎是想笑,一側嘴角怪異地勾了勾。邵乾手上的筷子一頓,疑惑地看向何東。後者已經收回視線繼續往前走了。

莫桐皺眉,“他怎麽了?”

邵乾搖搖頭,“不知道。”

莫桐暗自撇嘴,有點不爽何東的态度,更何況剛才那句話實在是不怎麽順耳。莫桐偷偷瞧一眼邵乾,見他沒有什麽異常,才繼續夾他的白菜葉子吃,順便把自己飯缸裏的人造肉和幾塊肥肉都撥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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