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平安夜那一天,林夏風正在上課,突然接到了林家平打來的電話。

林夏風沒存這個號碼,第一次就任他打着,反正手機設了靜音,後來這號碼又孜孜不倦了打了兩次,第三次,林夏風才跑出教室去接。

“夏夏嗎?我是你大爺爺,你外婆摔了一跤,你快來醫院啊。”林家平的聲音顯得很焦急。

“好,我馬上就來了,在哪個醫院?”

“附屬醫院。”

林夏風跑回教室,收拾了東西,也不管老師怎麽想了,貓着腰從後門跑了出去,一路上都沒有見到空的校車,就只好快步走着去坐地鐵。

因為是節日,地鐵站人也很多,許多N大和L大的同學都準備去逛街,林夏風擠在人群裏,心急如焚。

然而更糟糕的是,林夏風剛坐上地鐵,這條線路就故障了,停了很久不說,好不容易動起來,在接下去的幾個站又頻頻超時停車,林家平又打電話過來,問林夏風有沒有從學校裏出來,林夏風只好說地鐵故障了。等到好不容易出了地鐵,已經離林家平第一次打電話過來過了兩個半小時。

林家平的女兒林言在醫院門口等他,“外婆怎麽摔了,要不要緊?”林夏風因為之前見過柳含章在家中跌倒,一下子就想到,要是她在外面走路也不小心摔了的那種頭破血流的場景。“就是摔了一跤,我也不清楚,要不你自己問外公吧。”林言說的含糊。

N大附屬醫院新建的綜合樓很大,繞來繞去才找到電梯,林夏風跟在林言身後走,心情很緊張,就沒話找話說,“我外婆之前在家裏也摔了一跤,當時真是吓死了。”林言只顧着看電梯顯示,沒有答話。

林夏風沒有來過這裏這幢綜合樓,出了就一直跟着林言走,“夏夏!”林家平見到他,叫了他一聲。

“爸,你和他說吧。”林言道。

“夏夏,你外婆,可能是快不行了。”

林夏風如遭雷擊,僵在了地上,覺得快要走不動路了,這時候,林家平的兒子林意也走了出來,拉着林夏風就往病房走,“你快去看看,你快去看看,叫叫你外婆!”

林意手勁兒很大,林夏風幾乎愣住了,整個人是被他拖過去。

還沒進病房,林夏風就聽到了外公的哭聲,老柳老柳的呼喊着,十分悲恸,林意把林夏風拉進病房,就要去照顧林家安,扶着他,要他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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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夏風呆呆地望着眼前外婆,整個臉黃裏帶着黑,都凹陷了進去,“外婆,外婆你醒醒啊!”他大哭出來。

柳含章是清晨起來的時候出事情的,林家安聽到咚的一聲,跑進柳含章房間,她就已經倒在地上了,看上去是正要從床邊下來的樣子。林家安去扶她,卻發現老伴已經失禁了,哆哆嗦嗦地去打急救電話,打完急救電話,又趕緊打兒子電話,林惟康卻正在外地,聽聞消息,說馬上回來。林惟康挂下電話,馬上通知了林意,他一時回不來,但林家安這邊肯定需要幫手,便請林意趕過去。

柳含章馬上被送進了搶救室,CT心電圖一樣一樣的做,結果卻十分糟糕,她是因為腦出血才昏迷的,不僅出血面積十分大,腦血管破裂的情況也很嚴重,如果開顱的話,基本上也是沒有存活希望的,只能靠外力再稍微維持一段時間了。

林家安趕到了醫院,他那時還十分冷靜,一樣一樣的聽醫生講,當醫生說道,通過用甘露醇的方法,維持一段時間的時候,林家安拒絕了。

林意很震驚,不知道是為什麽,林家安卻很鎮定的說,他和柳含章早就立好了遺囑,裏面都寫好了,如果沒有救治可能的話,就放棄搶救。

林意出言阻攔,“小爺爺,這樣不行啊,阿康和夏夏都還沒有見過小奶奶最後一面,他們都還沒說放棄搶救呢。”

林家安不語,抹了一把眼角。

最後林家安妥協了,同意繼續搶救,但是在插喉管的問題上,他又不同意:“我不能讓她走的這麽難受,這麽粗的管子放進去,她要是醒過來了,該多難受啊!”

“小爺爺,醫生說了,小奶奶現在沒有感覺了的,你總要讓她堅持到夏夏回來再看一眼吧。”林意和林意這麽勸道。

林夏風就這麽陪着外公坐着,柳含章一直沒有蘇醒,直到林惟康也回來了。

林惟康對于現在就放棄搶救也感到詫異,但林家安很堅定,又把遺囑的事情說了一遍,林意轉述了醫生的話,說這樣維持下去大概也就是三五天的樣子,林惟康沉默了很久,點頭應了。

林夏風永遠都記得拔掉外婆的呼吸器和輸液管的時候,病房裏的場景,心電圖上的數字一點一點減少,最後,終于化為一條直線,他眼前一黑,只記得林言表姨驚訝的叫着“夏夏”

林夏風暈了過去。

在林夏風暈過去的這段時間裏,林惟康陪父親回去了一趟,去拿柳含章停靈時候要穿的衣服,也看到了那張字跡清楚的遺囑,上面合署了林家安和柳含章的姓名。

林夏風醒來的時候,看到的是遲重越。

遲重越在上午的時候就知道了柳含章被送醫院了這件事,林夏風當時困在地鐵裏,和他發短信,說自己外婆又摔了一跤。遲重越還清楚地記得當時打電話過去林夏風緊張的語氣,說他前幾周回家的時候,還看到外婆就在自己眼前摔了一跤,他現在很緊張,很怕外婆是摔在路上了,還和自己說了幾句關于老人摔倒沒人扶的事情。再後來,林夏風的手機就無人接聽了。

因為之前電話裏就已經知道柳外婆在附屬醫院,遲重越直奔醫院,問了很多人跑了很多層樓,才看到了正扶着林家安出來的林惟康,這才知道柳外婆已經去世了,他們現在是去家裏拿停靈時候要穿的衣服,而林夏風,昏過去後,現在正躺在病房裏。

遲重越自稱是林夏風最好的朋友,攬起了照看之責,因為林言林意還要去忙着接待聽到消息趕來的柳含章的兄姐,也就由着遲重越在這裏。

遲重越看着林夏風的面容,心想他該有多難受,光是柳含章“摔了一跤住院了”這樣的消息都讓他緊張到聲音都變了,那麽他要如何接受柳含章去世這個事實呢。

醫生過來,囑咐了一句要是有事可以叫醒林夏風,因為他現在只是昏睡,沒有什麽大礙。遲重越去病房外看了一圈,沒有什麽人,心想,還是讓他再睡一會吧,早早醒來,也無非是去接受和回憶悲痛。

林惟康拿了衣服,又和林家安一起回到了醫院,叫醒了林夏風。和他說再去看一眼外婆,殡儀館的車要把外婆接走了。

林夏風剛醒還有點迷糊,問道“接去哪裏?”

“殡儀館。”

“誰說是殡儀館!”林夏風突然擡高了聲音,“為什麽不讓外婆回家!”

“你外公說的,你外婆去了,不辦吹吹打打的喪事。”

“不行,外婆必須回家,你們怎麽能不讓她回家。”林夏風哭了出來,他所有關于喪葬的知識,都來源于之前安慰黃澤桦的時候,黃澤桦說他們在爺爺家裏守了三天靈這件事,讓他印象深刻。

“難道就這樣燒掉嗎,不行啊,外婆一定要回家的。”林夏風哭着和林惟康說。

“不是不是,我們是不在家裏做喪事,但在殡儀館裏還是會停靈守靈的,你別怕。”林惟康抱着侄子,輕輕拍了拍他的背。

林家安就站在停屍房門口,一動不動,他哥哥林家平陪着他。看着老伴,哭到不能自已,一遍一遍的撫摸柳含章的面頰,想幫她把嘴合上。

林惟康拉着林夏風去停屍房,“走吧,再去看看外婆。”他語帶哽咽,現在都說不成一個完整的句子。

林夏風由舅舅陪着進去停屍房,又害怕又傷心,把頭仰的高高的,壓抑着自己的哭聲。

“好了,好了,時間差不多了。”外面有殡儀館的人來看了一下,推開門又關上了,林惟康知道這是他們到了要把柳含章的遺體運回去。

林夏風一走出停屍房,拉着外公都要跪下了,哭着問他:“為什麽要把外婆送去殡儀館,外婆是要回家的啊”。

柳含章的幾個姐妹兄弟都在,看到這樣的場景也忍不住又哭出聲來。林意覺得這場景太不好看,就上前扶住林夏風,“夏夏,別鬧,你外公也很難過,你現在絕對不能說你外公的不對。”

在林言的眼神示意下,林意把林夏風從門口扶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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