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私館

作者有話要說:

馬車颠簸前行,小秦強忍嘔吐欲望,埋頭休息。

天雨兄弟和飛绫坐在對面。飛绫掀開窗簾看風景,一語不發。天雨越雲暈車,面呈菜色靠在兄長身上。

沒有人能看到的蒹葭飄在小秦身邊,輕輕訴說着來由。

“那天後半夜你發起高燒,第二天早上他們不見你下樓吃飯,來看你才發現你燒得直說胡話,找了大夫給你把脈開方子,吃了藥也不見起色。天雨越真說不能放任你孤身病卧在床,所以帶了你上路。安心休息吧,小秦。”

小秦張口欲說話,想起還有外人在,只好閉嘴。

不能說話,那種颠簸帶來的眩暈和惡心感愈加明顯,太陽穴處在一鼓一鼓跳動。

天雨越雲的情況比起他似乎更糟,吐得唏裏嘩啦。

每次把腦袋探出窗外嘔吐後,他都用手巾仔細地擦手和嘴,然後吃一顆香口用的小紅果子。那是貴族們喜歡的零食之一,養顏又有香口功效,名叫琥珀櫻桃。

說來不讨喜的是,小秦只吃過一次琥珀櫻桃,還是在雪衣館的時候招待彩秋的宴席上吃到的,當時氣氛緊張,沒敢多吃。香甜多汁的味道令人難忘。

天雨越雲吃的是從皇宮裏帶出來的上品琥珀櫻桃,光是聞着空氣裏淡淡的香甜氣味就已十分誘人。

小秦下咽了幾下,越發覺得口舌幹渴,眼睛瞄向對面的人。

飛绫轉頭,與小秦目光交彙,他也是極伶俐的人,當即明白小秦看他的意思,解下腰間的水袋遞過去。

“燒得這樣厲害,應該多喝點水,來。”

被他修長手指把着後腦勺,小秦不得不灌了一肚子水。

水洗一通胃後,帶着酸酸的古怪味道興風作浪,小秦被迫加入天雨越雲的嘔吐大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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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一路不停奔馳,在傍晚時分到達慕仙城。

到城門處,遭到守衛攔截。飛绫下車作了一番交涉并遞上藝天者候補的通關文諜,他身份高貴氣度不凡,守衛立刻對他百般客氣,可又面露難色。

“公子您遠道而來,不知道咱們慕仙城的規矩。我們大人說了,太陽落山後不許外人進城,若有姑息,按罪論處。”

飛绫本是疲憊無神,聞言大怒,“當年我入聲都谒見歌王大人,一路暢行無阻,天子腳下尚且如此,何況你們這麽個小破城。給我開門!”

“哎呀,公子……您消氣,聲都是聲都,慕仙城是慕仙城,這兒還是我們大人說了算,就算您是皇親國戚,太陽一落山也行不得。”

“哼!好大的派頭,不知是哪位賢臣,我倒要認識一下!”

天雨越真見他拿個小小守衛發難,下了馬車,道:“人家定下這規矩有他的道理,我們何必強人所難。走吧。”

飛绫喘着粗氣,扭頭回馬車處,翻身上馬,接過下人遞上的珊瑚鞭。

越真與那些守衛一點小錢,哄得人服帖,“諸位大哥莫怪,那人嬌縱慣了。敢問一句,當年我與舍弟途經慕仙城,并未聽說天黑後不得進城的規矩。現下如何說法?”

那侍衛拿錢好說話,“不瞞你說,都是藝天者大賽給鬧的。前些日子歌王座下的彩秋大人途經,問了一些瑣事,叱責我們大人管理不利,說近來閑雜人等頗多,海蔭之亂的餘孽怕又要伺機施為,令大人嚴格盤查,夜禁更是松懈不得……”

越真用心聽着,嘴角彎着收買人心的笑。

回到馬車,将打聽到的事給諸人一說,天雨越雲吐得丢了半條命似的,硬是激得坐個直挺挺,“好個閑雜人等!我們天雨和煦國的藝天者候補,居然被人看作閑雜人等!我們不比了!他煙洲欺人太甚!我要回國!”

越真拿自己這個缺心肝的弟弟沒法子,與飛绫相視搖頭。

飛绫縱然有時高傲有時暴躁,卻比天雨越雲這個楞頭青強百倍。

小秦和蒹葭冷眼旁觀,見天雨越雲不停說些幼稚蠢話,蒹葭嘲笑道:“都說娘生九子秉性各異。他和他哥哥怎麽差這麽多?居然能長在王室直至成年,真是大笑話。”

生在王室,長在掖庭。

養尊處優,受盡寵愛嬌慣,這朵溫室玫瑰嬌嫩又鮮豔,發出大膽虛妄的飄香,與周圍的一切作對。

若他不是生在王室,而是尋常百姓家,這種脾氣……

雖說尋常百姓家也培養不出這種寶貝疙瘩小霸王,不過倒是給小秦做了提醒。

這個世界不同于現代的法治社會。

他和天雨越雲有些地方不湊巧的相似,卻沒有那種好命。

某些狂放的缺點是致命的。

“你在胡思亂想什麽呀,”蒹葭拍着小秦肩膀,“你和那家夥哪裏像了?那種說話不經大腦的蠢材怎麽能和你相比。”

[蒹葭!你怎麽會知道我的想法?!]小秦難以置信。難道蒹葭能聽到他的心聲?

“你已經猜到了嘛。我确實能了解你的想法。”蒹葭詭笑,“不過我可不是故意的,這是天雨國的觀心術,今天白天天雨越真一直在看的那本書是修煉法決,我順便跟着學了學。現在拿你試試。”

[觀心術?好不好玩?來給我說說。]

“好玩又好學,只是不太容易成功,來來,我教你。”

兩個玩心大的人湊在一起,神不知鬼不覺地探讨着偷學來的法術。

一夜過去。

車隊合法進城,先是找了客棧投宿。安排好飯食後,越真與飛绫出去辦事,天雨越雲折騰得累了,倒頭就睡。

小秦也想去睡覺,被飛绫叫住。

“你與我們去辦點事,回來我們引薦你去雪衣館學習。”

“抱歉,我不想做藝者。”

抛開被驅逐的不良回憶不談,他實在厭惡雪衣館內惡俗腐臭的風氣。

飛绫本以為這是莫大恩典,怎知有小秦這麽個不知好歹的小子,被搶白個下不來臺。

越真馬上來解圍,“去不去雪衣館是小秦自己的事,你這不是狗拿耗子?外面空氣不錯,小秦可願意與我們走一遭?順便為你添置些衣物。”

小秦直言回絕後擔心會傷飛绫自尊,越真這麽提議了也不好再回絕,便和他們一起去了。

三人穿過鬧市街區,匆匆而行,不及欣賞民俗風光。

慕仙城比起廣寺城要豪華大氣許多,占地也及廣闊,除了雪衣館還有不少私屬藝者的私館和大藝者的藝館。

雪衣館外門庭若市,小秦不願看他們,自然走得快些。

路過那些私館和署名藝所的時候卻留心看了一下。

私館大多比較小,裝修雅致,有的敞開大門當堂表演,卻沒有客人;有的大門緊閉,卻隐有絲竹及談笑之聲溢出。私館是被人“包養”的私屬藝者們的小天地,藏嬌之金屋。有幾個小私館的藝者相當好客,主動邀請路過的雅客聽琴賞舞。

有一個不化妝的私屬藝者甚至隔着門簾對小秦招手,小秦禮貌地擺手示意,那個藝者笑得很開心,小秦卻有些不高興了。

越真注意到了,“你是不是覺得私屬藝者們很可憐?”

小秦搖頭。

什麽可憐,魯迅老先生說過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既是可恨,怎值我憐?

只是說不出的感覺。

之前聽小喬講過私屬藝者的事。

藝者一旦屬了私,就跟那些娼妓沒有區別,靠姿色博取老爺的歡心,得以有一個小小私館安身,每日窮極無聊,等着老爺偶爾的惦念寵幸,若是老爺膩味了,就會被抛棄,失去生存條件。

可是對于窮苦人家出身的藝者學徒來說,屬私是無奈又現實的選擇。藍玉以上階級的藝者,國家不再供給花費,無論生活費還是在藝館的學費都要自掏腰包,那是一大筆錢,小官吏家都未必付得起。

所以私屬藝者是很多的,人數上起碼是國屬藝者的三倍。

見小秦不說話,越真道:“人各有志,那是他們選擇的生活方式。或者是有一家老小需要養活,或者胸無大志不思進取,我們沒有權利評論他們。既選擇斷送前途享受富貴,若是遭遇不幸,也要怪自己擇人不當。國屬藝者就沒有痛苦麽?只是不像他們這樣明顯罷了。”

飛绫扭頭道:“雖分了國屬私屬,可有些越矩荒唐的東西,怎能分得清楚?你也別當國屬藝者都是清白身子,那些爬高了的,有一個算一個,剝了衣服都是騷貨。”

小秦皺了皺眉,繼續跟他們走路。

一路走着,那兩人給小秦解釋着。

“我們出身皇族,不必操心花消,也不怕有人惡意肖想。若真有得罪不起的人,勉強應付一下便是。換作一個家境尋常的國屬藝者,若要一直向上爬,須得不停巴結權貴,賣身賣笑,不求名分。”

“私屬藝者雖地位低下,好歹算是侍妾一級,有個身份。國屬藝者要的是成名,臉面尊嚴皆可不要。每升一階換個地方,陪權貴們一層一層往上睡,今天走東家,明天串西家,可不是件好玩的事。一旦不小心撞見難搞的對手,出醜的是自己。”

由越真和飛绫這麽一說,更加對藝者這個職業失望。

他早已不是什麽清清白白的人,現代社會誰又在乎這個?與他相好過的男女,十個指頭數得過來,卻也不算少了。

只是不想再過那種水鬼般無奈掙紮的日子,黑暗無光,沾惹世界上最醜陋惡心的污穢。

既已獲得新生,當藝者無異于再次踏上那條泥淖之路,自毀。

決不做藝者,哪怕當奴仆也不能走回那條老路。

小秦暗暗咬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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