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偉大的投手

徹再次踏入那片球場時，內心不禁升起一絲恐懼。

他腦中裏不斷回放的，不是十天前發生在這裏的那場意外，而是兩年前自己第一次來到這球場時的情形。

那一次，他也是來試訓，在輾轉跑遍了各地的大小球隊之後，他的信心早已見了底。

他其實一直都知道，自己的水平想要打職棒是有些勉強的，但是為了完成錦的心願，他還是硬着頭皮拼盡了全力。

對于那時的他，R隊可以說是最後的希望。

可對于那時的R隊，他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新人。

然而這一次，情況似乎調轉了過來。

從站在球場門口笑臉相迎的小松，到觀衆席上一字排開的財團代表，再到場上聚攏過來的教練組成員，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對這次試訓的重視。

徹知道那些人期待的不是他，而是錦。

如果說兩年前，他還能抱着無論結果全力一搏的決心，那此時的他，剩下的或許只有心虛。

因為他早就料定了結局，那個只會讓所有人失望的結局。

可即便是那樣，又有什麽關系？

滿意也好，失望也好，那些人都只會繃着木然表情冷眼旁觀而已。

無論是兩年前，還是今天，他會站在這裏都是因為錦，就算是失望那也是錦才有的權利。

想通了這個道理，徹終于舒了一口氣，簡單地做了下熱身，然後拿起手套朝着場地中央跑去。

“田宮，先試着投兩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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徹向着朝他喊話的二軍投手教練點了下頭，接過捕手傳球，站在投手板上又做了次深呼吸。

【錦，這就是你想要的嗎？我答應你我會盡力，你可別笑話我這個哥哥太不争氣。】

【徹，讓我來。】

【什麽？】

【我說讓我來。】

錦的話音剛落，徹就感到一陣四肢乏力，那感覺讓他以為自己下一秒就要摔倒在地，但是他沒有，因為錦的意識随即接管了他們的身體。

錦之前就是這樣存在着麽？

他能透過雙眼看到所有景象，能夠透過雙耳聽到所有聲音，他甚至可以感受到指腹壓在球線上的粗糙質感，但卻無法對這具身體下達任何指令。

合手，擡腳，擰腰，端臂，甩臂，壓腕，明明是同樣的動作，如此的順暢感受徹卻從未有過。

原來這就是自己與錦的差距，在球速數字上可能相差無幾，在控球線路上更是偏不出一個球的距離，但卻讓徹感覺到了天與地。

錦并沒有使出全力，确切的說，這一球他投得很随意，而這一切在他看來好像不過是場游戲。

懶洋洋地朝捕手舉起手套，在接到球的同時，錦揚着滿臉笑意比了個一的手勢。

那是再來一球的意思，還是相同的直線球，這一次卻帶着完全不同的氣勢。

快！那球好像在出手的瞬間便化作一道白色光束，發出清晰的破空之聲。

準！那球好像沿着設定的航路直追捕手手套而去，落點精确到不失毫分。

狠！那球好像提刀策馬殺入敵陣的一騎白甲先鋒，殺氣逼得人腳下不穩。

那顆白色小球帶着一股撲面而來的強勁氣流穩穩落入手套，随着電子屏上顯示出157km/h的測速結果，徹幾乎聽見了來自場邊的抽氣聲。

觀衆席上有人下意識地扶了扶眼鏡，幾名教練更是集體向前移了兩步，在球場另一側進行守備訓練的幾名球員也忍不住停下手上的動作朝這邊望過來。

荻原監督抱着手坐在休息區，臉孔依然板得好似帶了張鐵面具。

他旁邊的座位上放着一份資料，那是錦的技術統計。

157這數字确實驚豔，但他和所有看過那份資料的人一樣，還在等着接下來的好戲。

啪！又是一聲脆響，電子屏上的數字即刻刷新為151km/h，捕手接球時還做出了一個明顯的向內角伸手夠球動作。

是球速下降了？是控球出現了偏差？

捕手端着手套，半天沒回過神來，直到二軍投手教練喊了一聲，他才朝着一衆教練站起身，掀開面罩，緩緩吐出了一個短句：“是伸卡。”

什麽？伸卡？！

那是錦的資料裏沒有提到的球路。

那是只有在大聯盟才會出現的高速。

一軍投手教練在所有人做出反應之前，已經快步移動到了捕手身旁，并親自把球回傳回去。

“田宮，剛才那球，能再投一次嗎？”

錦接過球，扶着帽檐點了下頭，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淺笑。

白球脫手時，徹感覺到了食指那一點巧妙的力度，下一秒，那球落進捕手壓在內角的手套裏，激起一團薄薄的塵霧。

自出手到接近本壘板時，那球都是完全的直球線路，如果不是事先知道這是一記高速伸卡球，80%的擊球員已經按照直球的判斷揮出了棒子，而等待他們的只能是揮棒落空。

或許會有少量的頂尖打者能在最後瞬間察覺出那個急速下沉的完美弧度，但在150+的高速下，即便是能夠意識到，即便是迅速地調整了擊球角度，即便是真的能夠碰到球，也多半是讓球頂在球棒的近身端。

而那樣的擊球點，別說打不出什麽有質量的球，打斷球棒才應該是更加普遍的結果。

兩位投手教練的表情無需再搭配什麽語言說明，而他們一同投向休息區的目光，也已經向荻原傳遞了足夠明确的信息。

單是這兩種球路搭配，已經足夠在賽場上掀起一陣急速旋風，而這一切對于錦而言，還只是一場華麗表演的序曲。

滑球，指叉球，蝴蝶球，曲球，随着那些書寫在技術統計上的球路，在錦的手中化作一條條炫目的軌跡線，一個充滿着未知驚奇的世界猶如一場盛宴被呈現在衆人眼前。

以一個橫切般的卡特球作為收尾，錦在出手的同時将身體交還給了徹。

當徹在投手丘上站直身子，放眼四周，他已經成為了整個球場的唯一焦點。

所有訓練中的球員都自發地靠攏過來，悟己站在靠後的位置，擡手摸鼻子的動作很是随性，眼中卻閃着掩蓋不住的濃郁興趣，正彥則站卻略微靠前，緊閉的雙唇和緊繃的眼角寫滿了敵意。

教練組的衆人都挂着無比友好的表情，連向來不茍言笑的荻原監督，也破天荒地主動上前拍了拍徹的肩膀，操着滿口的欣賞語氣：“田宮，我不得不說，以你的球技，不論為哪支球隊效力都無法阻止你成為一名偉大的投手。但我個人更希望R隊能夠留住你，因為我實在不想讓我的隊員在場上面對你這樣可怕的敵人。”

徹花了兩秒鐘，才弄懂了這句來自荻原監督的邀請，再将目光轉向觀衆席，那些西裝革履的財團代表竟無一例外地都從座位上站起了身。

再次走進球隊經理辦公室，等在那裏的，正是那個曾經一臉傲慢地告訴徹職棒很殘酷的男人。

“田宮先生，你好，我是R隊的經理佐佐木。小松先生在你來之前已經把你的情況大概跟我說了一下，我本來還有些擔心，不過從你今天的表現看，那些擔心實在沒有必要。我聽說剛才荻原監督已經當面向你表達了他的願望，財團那邊的意見也是一致的，我們都很希望你能加盟R隊。”

“佐佐木先生，很抱歉，我們可能沒法立刻給你答複。請恕我直言，田宮的球技大家有目共睹，他是個很重感情的人，會率先與R隊接觸，主要是考慮到這裏是他哥哥生前效力的球隊，不過我們可能還需要綜合考慮一下各個球隊開出的條件，才能做出最後的決定。”

小松把那套冠冕堂皇的臺詞一口氣倒了出來，說完先是朝徹擠了下眼睛，又看了佐佐木一眼。

小松在這個圈子裏混了那麽久，從來就是個看人下菜碟的油滑角色。

想當年徹要加入R隊時，小松沒等佐佐木開口，就主動說服徹砍了很多條件，理由很簡單，他怕價高了球隊不簽，所以賺得少好過賺不到。

而現在，他一個勁地幫徹擡價，當然不可能是真心為徹打算。

作為經紀人，他的傭金是跟着球員的身價水漲船高的，而眼下的情況除了這點原由，其實還藏着另一層深意。

徹跟小松接觸了兩年，怎麽會不知道小松那套兩面三刀的鬼把戲。

所以他非常清楚，小松的立場是傾向球隊。

剛才他一進更衣室，小松就跟着追了進來，先是把他剛才的表現天花亂墜地誇耀了一番，接着又繪聲繪色地說起了自己在觀衆席偷聽來的消息。

中心只有一個，而且非常明晰，就是球隊的人對他很滿意。

随即小松話鋒一轉，又悉心教導起他這個“涉世未深”的天才球員該如何端架子。

小松所表現出維護與偏袒，包括對佐佐木說的那番話，不過都是為了一個目的——騙取信任。

徹甚至猜得到，小松和佐佐木的如意算盤，就是先讓小松籠絡自己，然後再大打感情牌，最終在佐佐木開出的條件上略作加價，促成這筆買賣。

而小松之所以會如此賣力地配合演出，除了傭金抽成，他八成還會從佐佐木那裏收到一份可觀的額外酬金。

再往深裏揣測，佐佐木可能也只是小松的選擇之一，他只要能把錦這張王牌牢牢攥在手裏，同樣的手段放到哪個球隊他都能撈上一筆。

想到這裏，徹突然覺得這間格調高雅的辦公室內彌漫着一股令人作嘔的惡心氣味。

他的人生，他所苦苦追尋的東西，曾經被眼前這兩個滿身銅臭的人當做貨品随意定價，用完即棄，而今天他們還想用同樣的方式去算計錦。

這一切讓他無法壓抑地想要發出自己的聲音，想要替錦去做一次決定。

“佐佐木先生，首先非常感謝R隊對我的賞識，不過就像小松先生剛才說的，這件事情我可能還要再考慮一下。”徹順着小松的語氣，說得禮貌客氣。

“當然，我們考慮的結果很大程度上取決于R隊願意拿出怎麽樣的誠意，所以還麻煩你和財團的人好好商議一番再與我們聯系。”小松點明重點地做了收尾，末了又邀功般看了徹一眼。

徹卻沒擡眼看他，而是面帶微笑的朝佐佐木做了一個更正：“還請你直接聯系我。”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貌似會有點難懂，大意就是錦很牛叉，至于怎麽個牛叉法，請配合以下內容食用~

關于控球：字面上的意思就是對球的控制，也就是投球的準确度。控球是評價投手能力的一個重要指标，因為在專業比賽中，投手并不是只要把球投進好球區那麽簡單，為了對打者的打擊形成有效幹擾，很多時候需要投手投出很刁鑽的落點（就是你打又很難打，不打它又會被判定為好球的球）。比如文中提到的內角球，就是經過好球區時理打者身體相對比較近的球，相對來說會比較難打，而要達到這種效果，就必須仰賴良好的控球。

關于球路：所謂球路就是指投球的種類，文中出現的直球，伸卡球，指叉球，蝴蝶球等等都是球路的名稱，不同的球路會使用到不同的姿勢和指法，投出來的線路和效果也會跟着有很大的不同。雖然我們對投手的直觀印象就是球速越快越厲害，但在實際比賽中，很少有投手可以依靠單一的高速直球取勝，因為一旦線路被人掌握，即使是極高的球速也會被人打出去。而像文中提到的高速伸卡球，因為迷惑性很好，和直球搭配使用，就可以起到很好的哄騙打者的作用，被擊中的幾率也就大大下降了。所以說掌握多種球路的低速投手比掌握單一球路的高速球手更容易贏得比賽，當然掌握多種球路的高速投手更是珍貴。而像錦那種球路多球速快控球還好的投手，在現實世界裏可謂鳳毛麟角，不過，為了裝13而适當誇大這種事情你們都懂得，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