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遲來的解釋

就像悟己之前說的,他是喜歡徹的,喜歡徹的樣子,喜歡徹的身子,卻獨獨不喜歡徹的性子。

在他眼裏,徹這個人實在太無趣,他要不是真喜歡,也不會拖拖拉拉糾纏了一年多才分手。

而眼前這個人,仰着臉一副有爪有牙的撩人模樣,卻把那個缺了角的碎玉,補成了一塊完璧。

所以,他雖然碰了一鼻子灰,但卻被徹當下表現出的高冷姿态吊足了胃口。

“不是最優選,但還是選擇之一。佐佐木要開出什麽條件才能把你請進R隊,那是他的事。至于我們,你至少也得給我一個表現的機會才算公平。”

“呵。”徹不禁瀉出一聲冷笑,因為在他看來,公平二字從悟己口中說出來本身就是一個諷刺。

可這聲笑,連帶徹挑起的眉毛,落到悟己這,都全數被他自動翻譯成了鼓勵。

“既然都坐在這了,不如就讓我請你喝一杯吧?”

“好啊。為了公平,我就給你個表現機會。你既然是我哥的朋友,應該知道他平時最愛喝什麽吧?麻煩幫我點杯一樣的。”

看着悟己略顯僵硬的嘴角,徹在眉眼間凝聚了一絲爽快的笑意。

他當然不知道,他怎麽可能知道。

鑒于徹把自己海鮮過敏的事對他說過無數次,他還把人領到海鮮餐廳的事實,諒他打破腦袋,也解不開這道題。

“呵呵,那你可真難為我了,徹每次來點的東西都不一樣,我實在記不得,要不,給你點一杯我最愛喝的。”

悟己說完便頂着他那張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臉,朝吧臺內要了兩杯橄榄馬提尼。

這果然是那種自以為是到極點的人才能做出來的事,也只有那種人才能無比自然地把無恥當風趣。

看着杯中那顆還在輕輕晃動的碧綠橄榄,徹努力地調整了一下呼吸,才抑制住了自己想要把酒潑到悟己臉上的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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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錦。”

徹的話剛起了個頭,就被一聲來自身後的輕喚打斷了。

轉過頭,只見岡本穿着一件黑色的長風衣,正朝他走過來。

“岡本大哥,你來了。”

徹的聲音是上揚的,包含着與方才截然不同的情緒。

悟己當然也聽出這位冰人口中吐出的熱情,擰着眉張口就問:“他是誰?”

徹卻連看都沒看他一眼,冷冷撇了句:“我早說了,我約了人。”

兩句話的功夫,岡本已經走到了吧臺,可他剛一落座,就看見了那杯擺在徹面前的馬提尼。

“我離開的時候,你們還沒到能喝酒的年紀。”

滿口的寵溺與溫情參雜着岡本獨有的氣息,一時間,時光也好像被他帶回到那個徹與錦抱着汽水瓶猛灌的年代。

夏夜的晚風吹進院子裏,他們兄弟倆光着腳,并排坐在長凳上,手裏捧着各自專屬口味的汽水,一邊喝一邊說着白天的比賽,而岡本則靠在對面的大樹上,看着錦的眉飛色舞,看着徹的真心自豪,靜靜地彎着淺笑。

只可惜,那一切,都變了。

下一刻,岡本又有些傷感地垂下了眼角。

“年紀是到了,可我一點兒也不喜歡喝這個。”徹說着,把酒杯挪到一邊,朝悟己抛了個慢走不送的眼神,轉頭又朝調酒師揚了下手指,“麻煩給我一杯檸檬水,岡本大哥,你要喝點什麽?”

岡本擡起頭,望向徹的眼中閃過一抹訝異,緊接着,他又恢複了一貫的沉穩,微笑着幫自己要了杯威士忌。

二人默契的眼神交流,竟讓一旁的悟己連個招呼都插不進去,最後只得端着酒杯悻悻而去。

低頭看了眼自己手中的那兩只酒杯,又回頭看了眼吧臺邊的那兩個人,悟己的胸中突然被激起了一股極強的勝負欲。

田宮,你要玩嗎?好,我就陪你好好玩下去。

吧臺邊,岡本久久地盯着徹手中的那杯檸檬水,還沒開口,就将杯中酒一飲而盡。

“岡本大哥……”

“錦,其實我約你出來,是有些事想問你。”

“恩?”

“你能告訴我,這三年,你們到底發生了什麽嗎?”

岡本離開的頭一年,還和田宮家保持着頻繁的聯系。

田宮媽媽一直把岡本當做自己的兒子,隔三差五就要打通電話過去,關照他要好好吃飯,天冷了要注意添衣。

徹與錦不像媽媽那樣把心思挂在嘴上,但私下卻聯系得更勤,二人的郵件在網上飛來飛去,幾乎一日也沒停過。

岡本至今依然記得,錦最後的郵件寫的是,他已經成功簽約D隊,随後要進行為期三個月的封閉式秘密特訓。

而徹的最後消息,是在那之後的兩個月,一貫冗長的郵件,那次竟意外的只有兩句話。

“我已經辦好了留學手續。我要去找你。”

那封郵件是徹上飛機之前發的,雖然只有短短幾個字,卻花了他大把的力氣。

用一年的時間去思念,用一年的時間去看清,在錦簽約之後,徹終于意識到,那條路他可能沒辦法陪着錦一直走下去,而他內心的,也會憧憬一段屬于自己的人生。

那裏面有簡單美好的生活,還有一個他深愛的人。

徹坐在候機大廳裏,捏着那張飛往波士頓的機票,為十五個小時之後的重逢提着一顆心。

他并沒有過多的奢望,他甚至沒打算向岡本說出他的心思,那時的他,義無反顧地追過去,卻只是單純地期盼着能待在那人身邊而已。

可即便是只是那麽一個小小的願望,也還是化作了泡影。

徹最終沒有登上那班飛機,當飛機展着雙翼,向着那個他夢想的地方靠近之時,他正肝膽俱裂地蜷縮在出租車的後座裏背對着那片夢境逃離。

這一切,不是因為他臨時變了卦,也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一場事故。

媽媽和錦在回家的路上遭遇了車禍,那位永遠和藹溫婉的母親,在救護車趕到之前就走完了她的生命,而錦被擡上救護車時也已經陷入了重度昏迷。

趕往醫院的路上,徹一直空瞪着眼睛,他腦中的記憶只剩下媽媽和錦在機場為他送行的情景。

媽媽還是那副擔心不夠的樣子,一邊幫他整理着衣服,一邊念叨着證件有沒有帶齊。

錦卻癟着嘴站在一旁,眼睛不知道盯着什麽東西。

徹扭頭看向錦時,也是一臉的歉意,他當然知道錦為什麽會挂着那麽一副別扭表情。

錦不管在賽場上如何所向披靡,一旦到他跟前,就又變成了那個永遠長不大的小弟弟。

雖然錦嘴上從來不肯承認,但心裏還是很依賴他的吧,畢竟他們在媽媽肚子裏時就一直陪伴着彼此。

可能正是因為這種莫名的背叛感,錦一直到沒開口,連最後和徹擁抱,他都微微地別開了頭。

看着錦受傷的樣子,徹感覺心裏酸酸的,可是想着那個人,他又咬着牙默默地勸自己幹脆就自私一次。

可就是那麽一次任性的決定,卻讓徹嘗到了追悔莫及的徹骨之痛。

他沒辦法安慰自己說,母親的死,錦的重傷都跟他毫無關系。

他沒辦法不去想象,如果自己放棄去追尋那個不切實際的夢,他們一家人會是怎樣一副光景。

在錦的病床邊癡癡地坐了一天,他得出的唯一結論就是:他沒法原諒自己。

為了錦的治療,他賣掉了家裏的房子。

為了懲罰自己,他斷了跟岡本的聯系。

在錦脫離危險期的那一天,他做出了一個看似荒唐的決定——他要代替錦站在職棒的賽場上。

之後的那段日子,徹除了照顧錦,幾乎把所有的時間都撲在了訓練上。

練到手指脫皮,練到手臂脫力,他沒有錦的天賦,只能一遍遍的重複同樣的動作,用高強度的訓練來加強肌肉的記憶。

多少次,他訓練結束後,連澡都來不及洗,就倒在床上沉沉地睡了過去。

多少次,他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不是身在那間狹窄的公寓,而是蜷縮在球場邊的長椅上,或者身下幹脆就是草地。

這是他能想到的最直接的贖罪方式,甚至跟悟己在一起的決定,也帶着幾分自賤的潛意識。

如果不是岡本開啓這個話題,徹根本不會想着回頭看看,自己這三年到底過得是什麽日子。

徹學着錦的口吻,訴說了自己車禍住院以及後來蘇醒的經歷。

他謊稱自己昏迷期間意識很清醒,所以把徹在他病床邊說的那些話都記在了心裏。

“徹說他覺得自己對不起我,對不起媽媽,還有就是很對不起你。”徹最後借着錦的嘴說出了自己的歉意,卻對自己的死只字未提,因為在他看來那似乎是他應有的結局。

另一邊,岡本也始終默默聆聽,然後将第四杯酒灌進了喉嚨。

“徹就是這樣子,老是想着別人,忘了自己。”

徹擡起頭,正對上岡本暈着醉意的眼睛,那深邃眼眸中的悲傷與深情,竟令他一時忘了呼吸。

酒吧的角落裏,不知是誰擺弄起那臺老舊的點唱機,聲音不大,飄來的卻是熟悉的旋律。

那是X-Japan的《紅》,是徹最喜歡的曲子。

徹第一次跟岡本提起時,岡本還表現出一絲詫異,然後摸着徹的頭問:“為什麽你那麽安靜的性子,會喜歡那樣激昂的旋律。”

徹的解釋是:“這世界上凡人太多,天才卻永遠只是少數,而我願意用自己兢兢業業的一生去供奉那些天才恣意揮霍他們的天分。”

徹從那曲子裏回過神來,才發現岡本一直盯着他的臉,眼中寫滿了不可思議。

“岡本大哥,你醉了。”

“是的,我也覺得我醉了,坐在這裏的明明是你,我卻覺得看到的是徹,對不起。”

岡本從凳子上站起來的時候,身子晃了一下,徹想要去扶,手伸出一半,然後又收了回去。

走出酒吧時,街道上依然人來人往很是熱鬧,但徹的心卻是一片冷清。

看着岡本裹着風衣漸漸遠去的高瘦背影,他才狠心地低聲提醒自己:“即便他真的喜歡你,又有什麽關系,他心裏想的是徹,而你現在是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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