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書
有時候，習慣是非常可怕的事。
習慣了一種生活狀态之後，人會提不起勇氣去做改變，于是雖然偶爾會對現狀産生不滿，但更多的時候會妥協的想：其實也沒什麽不好，不是嗎？
然後将就着将就着，就成了一輩子。
從心理學上來說，有個概念叫做“心理安全區”。每個人都在自己的心理安全區裏活動着，這包括地點、環境和人際關系，一旦察覺到将要超出了這個範圍，就會讓人産生不安。
而甄霏這句話，毫無疑問，已經觸到了歐祁的心理安全區。
其實甄霏這個人的出現，本身就已經超過了歐祁的心理安全區。因為她本來應該是個二次元的、面目模糊的人物，忽然之間空降三次元，那幾天歐祁是非常不适應的。
現在她還想得寸進尺，歐祁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換一種生活是什麽意思？”她頓了頓，用不同于之前随意語氣的鄭重道，“我覺得現在的生活挺好的。”
令人意外的是，甄霏竟然也沒有往下說，而是微笑着道，“是嗎？那就好。”
然後就繼續埋頭吃東西了。
反倒是歐祁自己被弄得惴惴不安，心不在焉。
甄霏那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是随口問起還是抱有某種目的？她想做什麽？又為什麽沒有繼續？
一個又一個的問題從她的腦海裏冒出來，被按下去又冒出來，弄得歐祁整個人又跟着煩躁起來，就像強迫症發作時想将兩樣東西對齊卻怎麽都對不起，有種掀桌子的沖動。
世界如此美妙，我卻如此暴躁，這樣不好，不好……
歐祁在心裏循環着郭芙蓉的臺詞，嘴裏的美食也變得味同嚼蠟起來。
正當她終于要将思緒轉開的時候，突然聽見甄霏問，“吃完飯後想看電影嗎？”
嗯？嗯嗯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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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祁回過神來，睜大眼睛盯着甄霏手裏的手機，第一反應不是甄霏在套路她，而是——特麽說好的吃飯的時候不能玩手機呢？被你吃了嗎！
但是再仔細一看，她才發現甄霏已經放下了筷子和碗，明顯已經吃完了，正在玩手機等她。
歐祁連忙三兩下将碗裏的飯扒完了，然後擱下碗去結賬，順便要了兩個一次性飯盒，打算将沒吃完的烤魚和菜打包回去。勤儉才能持家啊，給自己點一個贊！
趁着服務員打包的空兒，她問甄霏，“要看什麽電影？”
反正回去也是閑着，而且只有兩個人在，很容易陷入莫名的氣氛之中，倒不如去電影院看電影。燈光一關，陷入故事裏的愛恨情仇，現實中的某些東西就離得遠了。
不知道是不是基于同樣的想法，甄霏選了一部劇情流的大片，最後歐祁連爆米花都沒怎麽吃，一部電影就結束了。
電影院距離歐祁租房的地方并不遠，兩人步行回家，上樓的時候，甄霏問歐祁，“我記得你這篇文要完結了吧？快過年了，接下來是要休息一段時間嗎？”
“應該是。”歐祁說，“一年好像也只有這個時候能理直氣壯的休息。”
“那你過年有什麽打算，你爸媽會回來嗎？”甄霏又問。
“肯定會回來。”歐祁回答。前一個問題被她省略了，因為她好像也沒什麽打算不打算的。過年嘛，無非就是走親訪友吃吃喝喝，接受衆人的審核和拷問，人人都是這麽過來的，再膩煩也沒辦法超脫。
“那想沒想過趁着這段時間出去玩兒？”甄霏說，“現在過節的時候出去旅游的人也不少。”
歐祁哭笑不得，“我爸媽一年到頭在外面，難得他們回來，我倒跑出去了？再說……”
“再說什麽？”
“再說……不知道為什麽，雖然有很多地方想去，但仔細一規劃，發現太麻煩就懶得去了。”歐祁說，“你之前說的話也有點道理，習慣了一種生活狀态之後，就會害怕發生變化，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可能是……我已經沒有年輕時候的銳氣了吧？”
“說得好像你年紀很大似的。”甄霏失笑。
歐祁說，“但也不小了。”
“本來還想禮尚往來邀請你去我那裏做客的，但你這麽說，我就不好開口了。”甄霏笑着道，“算了，不強求你，繼續縮在你的蝸牛殼裏吧。”
歐祁覺得，她可能什麽都知道。但甄霏之所以是甄霏，就是因為她把着那個度，從不讓人在相處中感覺不自在。
這一晚接下來的時光都有些沉默。好在回到出租房，時間也已經接近十點，洗漱一番，也就該睡了。
說起來，自從甄霏過來之後，歐祁的作息變得正常了許多。以往完全是随性而為，困了就睡醒了再起，日夜颠倒是家常便飯，但有人同住，就不得不注意一些了。可以想見，等甄霏一走，要不了多久估計又會固态重萌。
第二天一早，歐祁送甄霏上飛機。換了機票，排隊登機時，甄霏忽然說，“我還沒說過對你的印象吧？歐祁，你跟我想象中的完全一樣。”
“你也跟我想的差不多，看起來。”歐祁回敬。
“什麽叫看起來？”
“就是外表跟我想的差不多，但性格沒我想的那麽……”歐祁斟酌了一下，才找到了一個合适的詞語來形容，“銳利。”
不知道為什麽，聽到這句話，甄霏的眼神霎時柔和了下來。
“人在社會上讨生活，免不了會磨平棱角。”她說，“我當然也不例外。”
這個瞬間，歐祁覺得甄霏身上似乎藏着無數的故事，等待某個人去将之打開翻閱。
她克制着自己心裏湧出來的沖動，冷靜的想：那個人不應該是我。甄霏這樣大部頭的書，一定要有足夠的熱情與愛才能夠堅持閱讀下去，她自己卻早已習慣了快餐式的網絡小說，沒有那麽多耐心去品讀。如果看到一半就放棄，不如不要開始。
這是歐祁唯一能給的溫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