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将軍的辭別 (1)

“木白真是好不小心,你自幼從未出過山谷,也舍得放你一人出來吃這樣的苦……”鍛淩钰溫潤笑着,環過青娘瘦削肩膀,輕輕挑起那抹尖俏的下颌:“我的小合歡長大了,懂得和我玩捉迷藏了……我還滿天下的找你,若不是黑面回去禀報,真不知道你竟能跑到這天邊遠~~呵呵,好不調皮。”

說着,便親昵刮了刮青娘的鼻子。

青娘彎唇,努力勻出一抹笑:“讓谷主擔心了。”低順的嗓音,一如既往,老實巴交。

此刻的她已然想通,這樣的男子只能順不能逆,倘若同他相抗,那才是真真愚蠢。或許從一開始逃出來,她便已然在等待這樣的相遇……

如何能不叫做“等待”呢?他的勢力那般神秘而無所不入,能拖到現在,已然是萬分難得了。

只那淡淡雀斑臉上低眉順眼的神色,卻讓鍛淩钰原本潋滟的笑意漸斂起來。

這樣淡定安然的眼神,于他而言好不陌生啊……他自少年時将她虜回,默默看她從挂鼻涕的傻妞變成一個靈透寡言的小繡娘,對她的品性他實在熟悉不過。他眼裏的她,應是驚恐的、畏縮的,甚至一見到自己便要哆嗦着跪下來,絕非眼前這個迅速而坦然地接受現實的女子。

低下頭,不着痕跡地打量起青娘這兩年豐腴起來的身子。好似忽然才發現那張布滿淡淡雀斑的臉頰,眉眼之間好不心疼:“呵,我的合歡裁得了世間最美的衣,卻如何給自己畫了張這麽醜的皮?足足老了三五歲……來啊,還不去把我的化顏散拿來。”

說着,沖身後的黑面揮了揮扇子。

黑蒙天地間只見得浮光一晃,眨眼黑面已然游魂一般持着小瓶立在跟前。身後是蜿蜒的下坡小道,積雪皚皚,梨花飛滿天,這場景似極凄惶的忘川河畔。

黑面恭敬弓着腰:“谷主。”

“不要化顏。”青娘下意識反抗。川兒自生下起,日日見到的便是她這樣一副面孔,如何能太突兀?

卻對上一雙十分驚詫的眼神。

鍛淩钰又笑了,寵溺摩娑着她尖尖的下巴:“哦呀,我的合歡被世人帶壞了~~,都敢和我頂嘴了……”唇角微蠕着,高而瘦的身子俯下來。薄玉面罩貼着青娘的鼻尖,好似下一秒便要吻上她的唇。

那雙潋滟鳳眸一如既往的望不到底,此情此景,熟悉而危險。

青娘不着痕跡地扭過頭,卻又被他兀自霸道扳過來,非逼着她直視他,看他對她這份特別而唯一的寵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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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瞬,青娘終究還是敗下陣來……玉面夜叉的氣場,她哪兒可比得過?

青娘放低了嗓音:“谷主開恩。我……喜歡現在這個樣子。”

“呵呵~這就對了,這才是我的好合歡麽~~”鍛淩钰這才滿意松了手。

“娘~~~”門檻邊忽然傳來小兒弱弱的呼喚,肥嫩小手兒握着一柄短木劍,奶聲奶氣的聲音分明飽含畏怯,卻偏還要裝出一副很硬氣的模樣。

這樣敏感的孩子,大約見娘親久久不回,心裏頭也生出不安來,什麽時候竟自己爬下了床。

好似發現了一件極為有趣的事,鍛淩钰收起扇子,拂了袖擺,攬着青娘的肩膀走過去。

與其說是攬,還不如說是拽。

高高身形俯下來,萬般和顏地摸着川兒粉嫩臉頰:“哦呀~~好不可憐的小東西……這便是合歡你送我的見面禮麽?”溫和地将川兒抱在懷中親了親,那親昵相擁的模樣,你若不細看,倒真是萬般和諧的溫馨小家。

青娘心跳難抑,最最不情願的一幕終于發生了。

忘不了當初知道她懷孕後他的眼神,那種滲透到骨子裏的嫌惡,仿若由她生下的孩子于他是種多麽難以忍受的恥辱,直将她最後一點的希翼都泯滅……如果不是因着那般絕望,她絕沒有膽量拼着性命逃出山谷。可是……他如今卻又來要回川兒……怎麽能夠被他帶去?難道等着二十年後再成為下一個他麽?

卻也不敢過分表露,青娘努力勾起一抹僵硬淡笑,便要從鍛淩钰懷裏抱過川兒:“川兒來,娘親抱。”

川兒卻騰出一手開始掰他臉上的薄玉面罩,小小的手指頭在額頭上摳摳,又從耳後撓撓,都不行呀,小木劍舉起來了:“嗚嗚,要、要……”

不要命了,竟然敢打他?青娘少見的怒聲訓斥:“叔叔累了,川兒不得無禮!”

叔叔?呵呵,這詞兒……

難得的,鍛淩钰竟然不惱呢,兀自任由着川兒掰,嘴角破天荒挂上一抹寵溺:“倒很有些頑劣呀……我的合歡終究還是膽大,竟然還是生下了他。”

口中說着,便将川兒放下地來。好似十分驚詫于青娘的恐慌,又溫柔撫/慰道:“乖啊~~你若不生下他,我便不要;但你既生下來,我自然會善待,哪裏會舍得殺他?……就如你,你也是我的,你看,我幾時對你不好過呢?”

這話聽完,青娘瞬間心都涼了。終究還是扛不過命呀,避不過,那就面對吧。

語氣安定下來,長長籲了口起:“說吧,谷主要我幾時回去?”

“哦?倒是主動了。”鍛淩钰笑,素白鵝毛絨扇溫柔撫了撫女人無色的臉頰,那一副絕望凜然早被他盡收眼底,原本潋滟的鳳眸便暗淡下來:“罷了,我知你如今心不在我。我也不強人所難,誰讓我向來疼惜你?……給你兩個選擇,一麽,帶着小東西回去繼續做我的小合歡;二麽……”

青娘擡起頭來,清冽的眸子隐隐波光浮過。

鍛淩钰卻不說話了,扇柄涼涼地往青娘衣襟處挑去。本就松散系着的小襖被挑開來,一指冰涼拂過細膩肌膚,輕輕褪下那抹起伏的荷色小兜,只須一眼,紅的妖冶、綠的炫目。

花兒終歸成熟了呀,卻尚未開采呢……好在尚未開采,不然我可拿你如何是好?我又這樣舍不得讓你死……

鍛淩钰精致薄唇輕輕吻了吻那紅色妖冶的花瓣,又俯在青娘耳邊低聲耳語了一句。

視線意味深長地瞟向營地方向,溫潤語氣忽然冷卻下來:“就是這樣簡單,我玉面向來不強人所難……記住,合歡永遠是玉面的女人。合歡的靈魂合歡的骨頭,也永遠都擺脫不了花幽谷……”

唇齒間掠過一抹薄涼,輕而貪戀的觸感,讓青娘渾身一顫。那話裏頭的意味,如何聽不明白。花幽谷的消息來源她不清楚,然行蹤既已露餡,近日同将軍發生的那些七七八八,如何能不被他知道?這是在警告自己呢,好在,她最終沒有邁那道坎呀。

黑綢小轎懸在空中,幾道黑裳清風飄逸,轉瞬便如鬼魅般消失在天際。大雪紛飛,天邊號角長鳴,一切又複了蒼涼蕭瑟,依舊是前任大将軍的忌日,仿若方才的一切盡都是夢。

“壞嘟嘟。”川兒将小木劍扔出去,卻哪兒能砸到半分影子,眼瞅着小轎子不見,終于哇一聲吓哭了。

“乖啦,乖啦,娘親抱抱。”

青娘關上門,虛脫倒在床上,大口大口喘着氣。真恨不得此刻就到了東南邊啊,可是大晚上的怎麽跑?如今行蹤既露,跑哪兒去都要被抓回來的。

……

也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忽然傳來一聲咳嗽……這樣蕭條的夜,又經了方才地獄一般的一幕,吓得竟是連嗷嗷哭着要大大的川兒都止了聲。

“睡了沒?”許是覺得攪擾了人家,有沉穩的嗓音在門外試探低喚。

熟悉的聲音呀,大晚上的将軍你不睡覺跑我這兒來做什麽?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一個去了另一個來。青娘長長嘆了口氣,斂好衣裳,抹了臉,軟趴趴走到門邊:“沒有呢。”

門外站着果然是他,萬般虧欠、無顏再見的大将軍。半新的青色束身棉長裳,寬肩上覆滿鵝毛雪花,許是才從軍營裏走過來吧,撲面一股生猛的熱氣——這卻是那晚情動後的第一次見面呢,剛毅的五官線條越發清晰了……幾日不見,竟是瘦了不少。

青娘低下頭,很有些不好意思:“你來了啊?”呃,怎麽每次都是這一句。

她原應了楊希要在辭行前見一見将軍的,可是想說的話都還沒組織好呢,他卻主動前來了,想到自己先前對他的那般殘酷,一時讪讪然的竟也不知讓出道兒讓他進屋。

“唔,出來巡邏……你,還好吧?”玄柯卻似并不以為意,反正每一次她都沒有讓自己進屋的打算。只瞅着青娘少見的慘白臉色,兩道劍眉不由凝了起來。

他本是不打算來的,心底裏告訴自己,那不過就是個以戲耍感情為樂的庸俗女子,有甚麽必要同她計較?卻終究擋不住恨她、想她的心——那樣情迷的時刻,他都甘願付出承諾、甚至放□段去請求她,而她竟然告訴自己:“你其實誤會我了,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你……”好似在她眼裏,他一直便是個可笑的自以為是的小醜。

即便當年皇上執意将他送到漠北,他都沒有開口求過情,如今卻為了她這樣一個什麽也不是的女人……心中懊惱自己的動情、恨着她的絕情,然而那抹妖嬈與倔強卻依舊固執地徘徊在腦袋裏,如何也揮知不去,也不知怎麽的,就這樣的來了。

聞見門邊動靜,小川兒不知何時也從床上溜下來,口中叫着“大大”,颠着肥嫩小短腿就要往玄柯腿邊撲……那副焦急的模樣,真真好不可憐。

這孩子……着了魔呀。青娘有些尴尬,只因着玄柯平淡坦然的言語,心卻平靜下來——不是來找茬的就好啊,不然生生折騰去一條命了。

措辭解釋道:“呃,方才做了噩夢吓醒的,一勁的哭……你進來吧,外頭冷。”

軟綿綿的小手拼命拽着裙擺,有小腿環上來掙紮着往上攀……這樣的執拗,好似再不抱他都要對不起他。

玄柯唇角微微蠕了蠕,心底裏一群螞蟻又爬将起來,這一刻早忘卻小東西夜夜尿床的惱人模樣。俯□,肅着一張臉将川兒抱了起來:“回京日程提前,明日就要出發。川兒前些日子着了寒,你這裏也無甚好藥,我便帶了些來。無甚要事,這就要走了。”說着,便從懷中掏出一只袖珍木盒。

“謝謝你了。”青娘低頭接過,掌心裏一片溫熱。這人的脾氣真是奇怪,要麽無緣無故鄙視你,要麽怎麽氣他也不惱。

終究覺得該說些什麽才好,反正都要走了不是?便鼓起勇氣擡起頭來:“對不起,那天晚上我不該……我原本也打算明天同你道別……”

“一點自制小藥,無甚可謝。”玄柯忽然開口打斷,一雙深邃的眸子波光潋滟,心中竟因着青娘這句道歉沒來由煩悶起來:“原也怪我,不該一時沖動。相識一場也算是緣分,你……日後保重。”冷冷話畢,放下川兒,便再不留戀,撩了下擺轉身紮入風雪間。

他來,不是為了要聽她道歉的。

蒼茫天地間,魁梧的身軀漸行漸遠,掌心裏的溫度尚餘,心卻莫名空起來。青娘忽然想起玉面幽森的嗓音——給你兩個選擇啊……

也不知這麽的,一瞬間做了決定:“明天一早……我可以一起上路麽?”

遠處的背影豁然頓了頓,又繼續往前,久久的不見回話。

呃,青娘你又自戀了。

青娘好生懊悔啊,都撐到最後了還去求他,求了沒回應,還不如不求,真真丢臉面。抱起川兒就要關門,只身後忽然傳來一聲沉穩的溫和嗓音——

“明日一早,我派人來接你。”

訝然擡起頭,岔路口立着的那個将軍,你答應就答應了嚒,非要作一副萬般嚴肅的冷傲表情做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親愛的大家,收到編編通知,下一章要開始V了~~~入V後留言滿25字有積分贈送哦,積分可以用來抵消錢錢,~(@^_^@)~,不知道會有多少親留言下陪瓦捏,,有些許小忐忑。。。但是無論如何,謝謝大家對塵子一路的支持,留言什麽的,讨論劇情什麽的,都是寫文莫大的動力啊,塵子這廂給大家鞠躬啦~~~麽麽~o(≧v≦)o~~。。。喂,小青娘,快上茶招待咯~~~

☆、娘子合歡

“歡兒,歡兒……”

一條曲曲彎彎的小巷道,兩側是模糊的高院大宅。幾個一般大的孩童将毽子踢得煞是好看,紅的飛起來,紫的落下去,像是一群蝴蝶在飛舞。

她也在踢,踢得不好,卻十分專注,連巷口有人在喚她,她也聽不到。

可是一群頑劣男孩沖過來,吆喝着撞倒她,将她的毽子踢飛了。

氣得她“哇哇”哭得好不傷心。

“呵呵,莫哭了,給你。”腦袋上方忽然傳來一聲溫潤嗓音。有素白的手掌伸過來,紋路清晰,手心正是她白色的小毽子,完好無損的,一點兒都沒壞掉。

她抹掉眼淚擡起頭,陽光下那少年眉眼彎彎面上含笑,見她看他,便俯□道:“你叫歡兒?”

“你還我毽子。”她不語,伸手去奪。

少年卻彎腰蹲下來。近了看他,他的眼下原有顆很小很小的淚痣。少年說:“想不想和哥哥去一個好地方?”

“才不要呢。”她別扭,那麽小的人也知道臉紅。

“呵呵,不要啊,不要那我可就走啦。”少年拿着毽子轉身走開了,背影清瘦,墨發翩飛,真好看吶。

她着了魔般跟過去。

那路可真彎,拐來拐去……

卻忽然拐進一間熏香袅袅的屋子,滿屋子黑白帷帳翩飛亂舞,好生熟悉的感覺……想要逃跑了,可是不對啊,怎麽渾身一絲兒力氣都使不上來,軟軟的,像灘水。

有冰涼的手指覆上她的臉,溫潤如玉的嗓音換上了另一種動聽卻幽深的輕語:“呵~~~我不去招惹你,你卻主動前來誘惑我……你說,怎麽是好呢?”

衣裳被輕輕挑開來,好冷啊,她動了動,口中發出的卻是不害臊的輕咛,羞得她趕緊咬上唇。

“你說,怎麽是好呢……”那聲音還在問,夢魇一般。冰涼的手指順着腰際徐徐往下滑動,連身/下都冷了,濕嗒嗒的……她想大叫,卻叫不出聲來,胸口有沉重壓上,拼命想要呼吸,卻連唇都被他堵住,那樣霸道而薄涼的侵掠,都快要死了啊……

救命啊——!青娘抱着被子猛坐起身子,大口喘着粗氣。

“青娘——,青娘——”門外忽傳來一陣粗嘎的大聲吆喝。

一顆心兀地沉下來,青娘艱澀地睜開眼睛——淩亂而窄小的舊屋,桌上放着包裹和幹糧,卻原來是場夢啊……真該死,有多久沒做過這個夢了。

掀開被子,床中央一片深色,川兒正像顆土豆似的蜷在濕辘辘之上,香甜酣睡。

不聽話的孩子,讓睡前少喝些湯水不聽,連累自己着了夢魇。青娘裹了小襖去開門,一股寒風襲進,門邊站着傻呵呵的王游擊;幾步外是許久不見的青年小參将,微紅着一張帥氣的臉,見自己看他,方才腼腆笑着走過來。

王粗魯呵了呵掌心,跺腳催促道:“該走啦,将軍在下頭等咱呢。”

“哦,這麽快就出發?”青娘擡起昏沉沉的腦袋,漠北的天亮得很晚,尤其是冬天,直比內地要晚上一個半時辰。此刻都已近辰時了,卻依舊灰蒙一片。

見青娘發楞,一旁的楊希終是開口,一雙炯亮眼眸波光潋滟:“原本天擦亮就該走的,将軍怕你母子早起不便,故而往後拖了兩個時辰。”

從未觸及過感情的單純男子,再是沉穩,此刻因着離別終究還是波動了心緒。心裏巴不得最後再同她多說些話,卻不敢多看她,說完了話又把視線朝天空看。

“就是就是!大将軍可不比咱這些大老粗,不光會打戰,還最懂照顧人……青娘你日後漸漸就知道了,嘿嘿~~反正,來日方長嚒~~”王粗魯可沒注意這些,撓頭讪笑着,大眼睛小眼珠,那模樣好似青娘與将軍之間藏着秘密,卻獨獨被他發現了一般。

大腦袋往屋裏探了探:“可有什麽重東西,王哥哥我進去幫你拿?”

“沒有啦,我換身衣服這就來。”青娘尴尬笑笑,擡頭看着楊希那副欲言又止的矛盾模樣,想說些什麽的,卻又不知如何釋他心懷。有些事越解釋越像掩飾,還不如不說,終究自己也沒應允過他什麽。

背了包裹,拿了幹糧,用小毛毯将熟睡的川兒裹緊,便随着二人往坡下走去。走得匆忙,也來不及再去同紫蘇告別了,免得那個纏人的魏阿常又要跟上來。

天空灰蒙蒙的,還未透亮,天地間一片銀白,透骨頭的寒冷。岔路口候着一隊兵馬,才不過幾百上千人罷,三分之一的騎士,剩下的便是步兵。當今皇上生性多疑、善猜忌,哪兒能聲勢做得太大?想要保命,自然是越低調越好,大将軍這點做得向來十分周到。

玄柯高坐馬上,一身精致銀灰铠甲,頭帶紅櫻盔,好不威風。剛毅五官依舊的肅然淡漠,卻無了平日冷冽,見着青娘走過來,微微點了點頭:“上車吧。”

聲音很低,表情很嚴肅,一衆的将士卻紛紛捂嘴竊笑起來。

昨日風雪夜,将軍馬兒也未騎,獨自晃悠出了大營,一人一影好不低調……卻哪兒能逃得了一窩子八卦男人毒辣的視線?将士們可打好賭了,這次回京青娘定準百分百的一同随了去。有些男人啊,不動情則已,一旦動了情那便不自知的日漸往下陷,等到發現之時,卻已然情入膏肓了。尤是那越冷漠越高傲的男人更是如此,壓抑得愈久,動情愈深。

果不其然,才不過一會兒,大将軍便回來了,竟是營房也未回,大步将将直去勤務營尋了張大海呢。

青娘仰頭對着玄柯笑:“呃,昨夜收拾東西,起晚了啊。”低低的嗓音,摟着川兒就往後頭馬車走。

步兵們各個主動讓開來一條道,兩眼眯眯嘴角彎彎,表情好不暧昧。

青娘哪兒能不知個中意味?可如今為了不回花幽谷,由着他們笑吧……又不是第一次了,那個愛面子的男人都沒有意見,她還怕什麽不好意思?反正笑一笑又不掉銀子不割肉。

“嘿嘿~~老板娘請,請~~”張大海很興奮地将車簾子拉開。

他是個老光棍啊,自己娶不到老婆,每每看到人家成親生子卻也跟着瞎樂呵。将軍這娃,打小看着他從一端端少年郎歷練成如今這般生猛大将,從來只懂領兵打戰、不戀兒女私情,如今好容易對個女人動了心,他心下自是萬般欣慰。雖說青娘長得不美、家世不好,卻終究利落能幹、脾氣好;将軍又無心争權奪勢,不須什麽豪門貴家幫襯,這般姻緣自是再合意不過。

一雙細小老眼對青娘眯眯笑,壓低了嗓子,語調好不親切:“咱将軍哪,從來嘴硬心軟~~還說什麽順路帶你,我看明明就是心裏頭舍不得~~還是老頭我有遠見,車馬早就給你娘兒倆準備好了,嘿嘿~~新棉花,連車棚都鑲了棉的,絕對不怕冷!”

聲音明明很小麽,卻惹得一衆将士越發捂嘴“哧哧”竊笑起來。

高頭大馬上的英武将軍終于回過頭,肅然的五官,看不清什麽表情:“上路吧。準備得粗糙,将就着些。”

哦呀,又這樣一本正經……好似每次自己主動纏擾他,黑鍋卻全然被他背了去。青娘嘻嘻笑,心情沒來由好起來:“不簡陋啊,很好了。麻煩你。”

“唔,如此甚好。”玄柯點了點頭,假意看不到女人眼中那抹熟悉的狡黠。又向馬下的楊希揮了揮手:“回去吧,我不在這些時日,務必管束好軍紀,兩月後我便歸來。”

楊希朝人群中央看了看,端端行了個軍禮:“大哥一路順風!……好好照顧青娘。”也不知怎麽的,眼眶沒骨氣紅下來,大跨着步子頭也不回地走了。

馬車“吱呀吱呀”出發了,因為要照顧母子倆人,路上行得十分緩慢;倘若遇到大風雪天氣,少不得還要在驿站裏歇上幾日。原本不過六七日的行程,楞是拖上了十餘日,以至到得京城都已是臘月初。

金陵不比漠北冷,沒有漫天的風雪,也沒有肆虐的狂風,依舊草木清綠,人群熙熙攘攘,仿佛到了另一個繁盛的世界。

進了城門,也就意味着要各分東西。馬車裏青娘裹着素花小襖,與玄柯相對而坐,軟趴趴勾着腦袋,秀眉輕凝,咬着唇,尋思該如何開口留下來才比較不丢臉面。

要怎麽說呢?——呃,我母子二人無處可處,可否在你那借住一冬?……不行不行,才把他給的銀子扔還給他,哪兒能又這般皮厚,太虛僞了。

——咳咳,川兒近日染了風寒,想在你這兒小住幾日,待康複了我就走?……太假了,這男人的藥不是一般管用,有風寒才怪。

低頭看了看兀自調皮在将軍腿上攀着的淘氣小兒,一時間好不糾結。

也不知着了什麽魔,川兒似對這男人有着天生的依賴,一路上不是纏着大大要騎馬,便是非賴着他陪/睡,一邊懼他的嚴肅,一邊卻又貪戀他的懷抱。那副小嘴哆嗦、滿臉淚花花的可憐模樣,難得的大将軍竟也次次好脾氣地順了他。

如今要走,怕是又要同自己嗷嗷哭上幾日吧……

終歸還是玄柯先說話了,淡淡的語氣:“你既無處可去,不如先去我那住下,待你尋了住處再搬便是。”

青娘一楞,這男人有觀心術麽?怎麽想什麽都被他發現。

擡起頭來,想看看他此刻到底是如何一種戲谑表情,只那剛毅容顏卻依舊的風輕雲淡一本正經,哪兒能看出半分情緒?

一時好不丢人哪……算了算了,反正在他面前自己向來很庸俗。抿着嘴,點點頭:“好吧,既然将軍如此盛情,那我這廂就謝了。”

這話說的,竟似好心受了人家的要求一般……青娘啊,你真是好沒道德。

将軍府在城南方向,質樸的陳舊宅院,當中一扇紅漆高門,左右各兩座石獅。門前清清潦潦,有家仆在門前掃着落葉,老遠的見着一衆車馬行來,掃帚一扔,撲騰騰就往院子裏紮去,邊跑邊吆喝着嗓門大喊:“來啦~!來啦!将軍與夫人到啦~~!”

一時間,大門洞開,數名男女老仆像早就恭候了多時一般紛湧而至,個個臉上帶着笑,呼啦啦就将馬車圍了個通透。

有家仆走上來,攬過了青娘的行李,那表情竟一點也不意外将軍從漠北帶回個女人似的,傻呵呵對着青娘笑:“回來了好啊?回來了好啊,大家夥盼了得有小半月了呢,呵哈哈~~”

好不親切呀。

從來沒想到,在邊疆治軍甚嚴的大将,府邸的氣氛卻這般松散和樂。青娘嘴角抽了抽,擡頭對着将軍道:“呃,你家的仆人好生熱情啊。”

“唔,我常年駐軍,少有約束他們。”玄柯點了點頭,嘴角不着痕跡地勾起一抹玄弧,兀自拂開下擺進了府邸。

那副大步将将的急切模樣,好似萬般不願多看青娘一眼似的,竟讓青娘無端生出某種錯覺……

不對啊,不是才在城門口突然決定讓自己住下麽……怎麽半個月前家人們就知道了消息?

作者有話要說:~(@^_^@)~,嘻嘻,更新啦,昨天因為看到夜叉被pia,于是小心肝脆弱滴卡文了,今天會努力三更滴,如果實在三更不了。。。(咳咳,我素說如果哦)。。。也一定會有兩更,然後明天雙更補回來~(@^_^@)~

話說,看到親們的留言,好生感動則個,謝謝大家的支持~!!塵子會加油滴,希望後面的故事大家能夠更加喜歡,群麽麽~~o(≧v≦)o~~

PS:悠悠君啊,嘤嘤,乃的手榴彈素瓦寫文史上第一個啊/(ㄒoㄒ)/~~淚目~~大力撲倒~~~!

☆、娘子合歡

将軍的府邸有如其人,幹練簡約,雖不刻意雕飾,入目卻十分莊重大氣。

青娘住的是後院一個臨湖的小庭院,院中有顆大梧桐,角落植着一叢冬青,大冬天的依然蔥蔥旺盛。滿院子青磚鋪就的石板路,踩上去幹淨而硬朗,不像漠北的小土丘,松松軟軟的,不刮風也帶着幹燥的塵土氣息。

房間不大不小,各類家什卻一應齊全,想來是事先着人收拾過的,竟一絲兒塵埃也不染。

川兒興奮極了,拖着小狐貍滿屋子的轉圈圈,嘴裏“咕嚕嚕”哼着不着調的歌,一會兒鑽到桌子底下藏貓貓,一會兒又爬到床上跳一跳。那副樂呵模樣,直看得青娘又寵又憐,好不心疼。

倒真是個可憐的孩子呢,打在娘胎裏便跟着娘親到處東躲西藏,及至出生後又日日窩在那低矮破舊的漠北小矮房,哪兒見過這般大而明亮的居所。從下午蹦到晚上,到了亥時夜深人靜了,方才抱着小狐貍疲憊睡過去。

才曬過的被褥泛着陽光的味道,便是連青娘也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安心。許是一路勞累過了頭,竟直睡到日曬三竿了方才睜眼醒過來。

青娘從床上爬起,坐到梳妝臺前绾着發,軟趴趴的一絲兒力氣也沒有。

小院子外頭似乎候着不少人,悉悉索索也不知在讨論些什麽,一忽而驚詫,一忽而嘆氣的。那大将軍果然是個不好美色之人,整個府邸半部分都是半老的仆人;偶有年輕的,也都是些家生子。父母都是普通的仆人身份,生下的孩子自然長得不出彩,只因常年不受主人管束,倒個個滿臉樂呵,全然沒有做奴婢的樣子。

你看,客人還沒醒來呢,外頭便已熱鬧成了這般——

“聽說了嗎?昨兒那大老粗酒後吐真言來着,說是咱将軍先看上的夫人呢~~”

“啧啧,難怪将軍對夫人這般上心……哎呀,想不到竟然不喜歡美女,早知道我也主動着些。”

“嗨,有你這樣不害臊的嗎?人家夫人雖然臉蛋不十分好看,終歸比你有氣質。”

“就是,不害臊!對了~~我說,這娃娃到底是将軍的還不是呢?”

“呸,自然是咯!不會算時間嗎?笨蛋!”

呃,早就知道到他家裏會生出各種輿論,倒沒料到輿論來得這樣快也這樣直接。青娘嘴角抽了抽,原本昏沉沉的腦袋忽然有了瞬間的清醒,她倒是無所謂呀,臉皮兒早就厚得不行了;可是川兒還小呢,這般話兒一傳,日後認定了将軍是爹爹,可着實不好辦。

怕她們再說下去,青娘趕緊起身開了門。

雕花紅木門“吱呀”一聲打開,門外的丫頭們立時咳嗽着閉了口,動作好不整齊呀。卻不過都是些十四五歲的花樣年紀,高高矮矮湊起來有那麽七八個吧,一群可愛的瘋丫頭,臉蛋上挂着笑,偏還要緊抿着小嘴裝正經。

青娘咳了咳嗓子:“大家早啊。”

她也曾做過丫頭的,那時候卻是膽戰心驚地連氣兒都不敢大聲出呢。美人們在男人面前萬般曲膝承歡,對着奴才們自是出盡了怨氣——給她們往盆裏倒水,不許濺到外圍一滴;給她量衣裳,還得由着她們自己擺動作,做不合身了又要怪她故意存心報複。也虧得她細心,不然早不知被砍過多少次頭了,此刻見着她們這樣無所顧忌的笑,心裏好不羨慕呀。

“哧哧~~~夫人早。”丫頭們齊齊回了聲,見青娘已醒,便端着碗啊盆的往門邊擠進來。這個問夫人要不要疊被子,那個問夫人要喝什麽粥,張口閉口的總不離一句“夫人”。

直聽得青娘臉都快要綠了,青娘理了理鬓間碎發,措辭解釋道:“那個……你們将軍沒同你們說麽,我只是他朋友,暫住些日子就要走的。”

話才剛說完,自己卻自嘲地笑起來……呃,青娘你又自戀了,都把人家的自尊和聲望糟蹋成了那般不堪,還好意思說朋友呢。

有些人天生有讓他人忽視容貌的能力。

那笑容真心好看哪,丫頭們看得楞了一楞。有膽大的走出來嘻嘻笑:“有的有的,将軍早就同我們說啦。不過我們這兒成了親的女子都被叫做夫人的,沒成親的才叫姑娘。夫人您是讓我們叫您姑娘嗎?”

想是覺得自己這話風趣有水平,那丫頭沖一衆姑娘擠眉弄眼地捂嘴笑。

一衆姑娘忙呼啦啦應和開:“是是,我們将軍說了,夫人您才從北邊過來,大約不習慣,叫多了、聽多了就順了。”

叫多了聽多了就順了……這話好生詭異呀,像埋了陷阱裏似的。

青娘眉頭凝起來,她自小在山谷裏長大,聽到的只有美人、嬷嬷、繡娘、谷住之類的名詞,哪兒知道外面的人如何稱呼?腦袋裏迅速琢磨了一圈,倒也是,除了夫人、姑娘、大姨大媽什麽的,還真心想不出還有什麽稱謂呢……算了算了,由得他們叫吧,誰讓自己貪生怕死非要賴到他府裏來混吃呢。

床上川兒醒了,依舊地尿了一床。白天玩得辛苦,夜裏睡得沉,連尿尿也不知醒。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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