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15)

湖邊暗巷……青娘一顆心沒來由突突跳起來,害怕那人還沒走,怕同樣冷冽的兩個人若是遇上,不定又要将她的小心肝如何折磨。

步子行得徐徐緩緩,盈盈纖腰袅啊袅啊,四下裏張望着,怕看到前方忽然又鬼魅般冒出來那個黑衣白扇的傾城絕色,臉上挂着森幽幽的笑,對着她說:“哦呀,一對奸夫淫婦這麽快便來送死了嚒?”

才想着,又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呸呸,誰和誰才是奸夫淫婦吶,你這女人,怎能這般形容自己?

察覺青娘的心神不定,玄柯有些詫異,他今日可是特特微服出宮想要給她來個大驚喜的。怕她心思兒複雜,又想歪了去,便低下頭來笑:“你在找些什麽?”

“哦……啊?”青娘恍然擡頭,撞見一雙濯濯深情的眸子,臉頰瞬間便紅了。趕緊低下頭,慌亂中胡亂找了借口:“哪有啊……好久不和你一同出來,如今被你這樣牽着,還真有些不習慣,哧哧~”

只這一低頭,那被玉面侵襲過的微腫紅唇卻再也遮藏不住……

這個女人從來如此,一旦撒謊便總是不敢看人的眼鏡,總是假模假樣的哧哧媚笑。玄柯眸子一黯,知道她這番姿态,必然是遇到了某些不該遇到的人……可是她不說,他就不會問,他要等待她真心甘願的敞露心扉。

握着女人的手緊了緊,下一秒笑容立刻又恢複了,撫着青娘尖尖的下颌:“讓你吃苦了……怪我,這陣兒實在忙得沒日沒休……”

話一出口,立刻又止了。

忙麽,自然是忙那封後的大事吧……各人心知肚明,卻誰也不願主動去提及的話題啊。

氣氛便稍微有些尴尬了。

不想在走前再鬧上不愉快,青娘故意找了話茬兒:“你要帶我去哪吶?這樣神秘兮兮的。”

玄柯這才記起來正事,眸子裏又複了初時的狡黠:“呵呵,且容我不說,你去了自然就知道。”

然後兩人便同時笑起來,自動化去先頭的尴尬。他們最近時常這樣,總是刻意繞開那不愉快的事,早都已經習慣。

去的卻是巷子深處一家明不見經傳的小當鋪,黑褐的房檐、黑褐的桌子和板凳,泛着潮濕的黴味兒,很有些年頭了。老板是個禿頂的五十歲老頭,杵在櫃臺裏搖頭晃腦有一下沒一下地撥着算盤,店裏冷清清灰蒙蒙的,他也不計較,嘴裏頭還悠哉地哼着歌。

玄柯握着青娘的手跨進門檻,一向清肅的他難得爽朗笑開來:“李老禿,我回來贖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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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管老頭理或不理,自牽着青娘走到櫃臺邊,低下頭來寵溺笑:“我帶她來贖。”

這時候眉眼間竟然帶了些調皮……好難一見啊,青娘瞅着他此刻孩童般狡黠的笑臉,看多了竟不忍心看,怕看久了才狠下心要走的決定又軟了。空餘的一手揪着裙擺做無事道:“你在鬧些什麽呀?哧哧~~無端戲耍人家。”

她的聲音軟趴趴沒有骨頭,嬌小的身形罩在玄柯高大身影下,那模樣分明似極了新婚小娘子對着心愛的夫君在撒嬌。

禿頭掌櫃終于擡起頭來,眯着老眼将她細細掃量,再又瞥眼看了看一身青衣器宇軒昂的玄柯,那眉眼間便從一開始的不耐煩到不可置信,再後來又變成了贊賞。算盤不敲了,陰陽怪氣地溢出一聲笑:“小子喂,終于改邪歸正娶上媳婦咯~!”

“呵呵,所以今日來取回被你搶去的寶貝……對了,老禿兄如今可依舊是光棍?”玄柯攬過青娘薄薄削肩,戲谑道。這會兒的他可找不見平日裏嚴謹冷肅的影子,倒添了幾許少見的倜傥不羁。

那掌櫃的就不高興了,從鼻子裏哼出一句:“叱,了不起?……還怕你那根破銀子爛在我這占地方呢,拿去就拿去!”耷拉着肩膀絮絮叨叨地擡了張破板凳,從高架角落處取下來一個陳舊木盒子。

雞毛撣子不耐煩地掃着盒蓋子,白了一眼青娘道:“打光棍打到如今不容易噢,也不知哪裏拐買來的女人肯嫁與你保準沒個半月一月的就跑咯。”

“呵呵,跑不了的,她亦真心愛我。”玄柯取過盒子,對着青娘眨了眨眼睛。一身青裳,古銅色面容上帶着頑皮淺笑,這會兒可找不見一絲帝王的影子,好似再平常不過的民夫一個。

“是。”青娘手指頭兒藏進掌心,不知道他這句話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便也低下頭來跟着笑。

可她的躲閃卻沒能逃過那深愛着她的男人視線,玄柯笑意微微一斂,小心将盒子打開來。這是個用檀木雕刻的小盒子,說是寶貝,裏頭裝着的卻不過是個銀簪子,墜着牡丹花瓣,不見有多貴重,卻雕刻得十分精巧。

玄柯小心将它拿起來,往青娘發髻上戴去:“這是父……親當年南下出征遇難時留給我母親的定情信物,幼年時母親便将它交付于我,囑我來日定要将它傳于心中唯一所愛之女子……你今日帶上了,從此便再不許摘下。自今日起,你便是我玄柯此生唯一的新娘。”

他的聲音飽含着暖暖深情,好似在進行着一件極其莊重的程序。精悍的胸膛貼近青娘鼻翼,近得青娘都能聽到他砰砰的心跳。

哧哧,多大的年紀了,卻還做着少男少女一般幼稚的事……帶了便是一輩子嚒?手一伸不就摘下來了?青娘心裏頭迫着自己薄涼,瓜子臉兒卻還是紅了。

女人啊,在什麽時候都受不得甜言蜜語。

嬌嗔掃了一眼玄柯,見他分明萬般缱绻地凝着自己,便做惱羞狀道:“做什麽這樣看我?”

“我在等你應我,還有我的父親母親。”玄柯沉着聲,磁性嗓音柔和得勾人魂魄。他愛她,卻終究是個常年打戰的武将,好聽的甜言蜜語他說不出,何況她那樣的女人,你說了她也未必肯信;卻又苦于不知如何化解她心中的結,執意強調着“父親母親”,只為要安慰她的心,好讓她明白,即便他明日要同別的女人做那繁瑣的過場,來日卻終究要帶她歸隐最自然的生活。

可惜陷入情/愛死胡同中的女人可沒這樣深的領悟,青娘心裏頭感動,轉念卻又一想——真好聽啊,他必然是在安撫我,怕我受不得他明日的封後典禮,故而百忙中特意跑出來同我演了這一出,好寬寬我的心……嗯,一定是的,不然他大可以不用如此着急封後不是麽?

退而其次,即便他真心不是故意的,她也一定要當他是……她這樣自私的女人,可沒有那麽大的肚量,能夠心平氣和地去看日夜與自己相依相纏的男子去牽旁的女人手。

腦袋裏又冒出方才華夫人的一番諷弄言辭:“天子先是天下的,再往下便是皇後的”、“後宮之愛總逃不脫色衰愛弛,那沒倚沒傍的女子總落得個凄涼下場……到了最後,陪着皇上的依然還是皇後……”

雖是故意刺激她的話,卻真真有道理呀。倘若他是個再平常不過的男子,那麽她便有十萬分的把握他一輩子只她一人……可他是個皇帝,還是個優秀的皇帝,他是全天下女人心目中的神啊;她這樣的女人,雙十年華也不小了,還與旁的男人生過一個孩子,如今他占着合歡的作用尚且不介意她,過幾年她老了花逝了,誰又知道以後呢?

一時間才軟下的心腸又硬了起來,讨厭啊青娘,說好了要走要走,可不許你再動搖了。

“瞎說,你們皇家人不是只認皇後為正統麽……我連名頭都沒有,哪兒算得了什麽兒媳婦?”青娘咬着唇,軟趴趴笑起來,腰肢搖曳着,袅袅間盡是風情。

到了此刻玄柯才終于明白,原來她即便笑得萬分不屑、各般推托着不肯進宮,內裏卻終究在意着那些空浮的身份,甚至在意到連他将母親的傳家信物親自交付,她都不肯相信他……

卻明白得晚了,他還以為她真的不在乎……唉,這個可惡的女人,你再是好強,也依舊還是逃不開那些小女人的別扭心思。

玄柯輕嘆,倘若不是要速速将朝政穩妥,去掉那些舊庭留下的惡黨,他如何肯立旁的女人為後?

一時心中痛極,俯在青娘耳邊道:“你不同。我若是帝王,你便是帝妻;我若歸隐,你便是娘子。旁的女人,我定然看也不看,動也不動。”

他說得句句真心,女人卻越發軟趴趴媚/笑起來。

“又來,連骨頭都被你麻了,哧哧~”假意看到不男人眼中的糾結,青娘扭頭卻去看鏡中的自己。她自小便是最襯銀飾的,如此精致的小簪子插/上去,連膚色都好看了不少……倒真心喜愛他這幼稚的“信物”啊。

又尋了話題道:“……你既這麽寶貝它,如何将它還要藏在這個破當鋪裏呀?”

“從前調皮,私下裏趁父皇不注意,時常從宮裏頭偷着出來戲耍。那日不慎用彈弓打了鳥窩,砸了李老禿的腦袋,非要我償他銀子……父皇管得極嚴,我身上哪有幾分錢銀?獨獨一只母親留下的簪子便被他搶了去。那怪脾氣的老光棍,非要我日後娶了妻子帶來給他看了才給贖回來。”玄柯握住青娘的手,放至唇邊寵溺輕吻着。

“撲哧,”想到那頂着一頭肮髒的老禿頭,青娘忍不住溢出笑來:“想不到你這樣冷的一個人,小時候也那般調皮。”

那握着她手心的力道便因着她的笑又緊了幾分:“你若是願意,以後每日我都同你講。”

“叱,比這惡劣的事兒多了,都不稀得講他!”李老禿不知趣地穿過簾子走出來,嘴上罵着人,手裏頭卻拿着幾顆鹌鹑蛋:“拿去。當年你小子頑皮事兒太多,還怕你一輩子娶不到媳婦!如今既娶了個好家世,老頭我便破費送與你蛋吃……我家老媳婦說了,吃了這個早生貴子日子平平安安到白頭!”

說到自家胖嘟嘟的老媳婦,那別扭老臉上也抹開了紅。

好個可愛的小老頭呀,青娘低低笑起來。卻是真的餓極了,白蒼蒼的手指剝下來蛋殼便往口中放。

“唔……”只才放進一半,那另一半卻被一旁魁梧的男子将将含了去。灼熱的氣息缱绻而來,迫得她一瞬間都快要窒息了。怕被人瞧見了笑話,青娘忙擡起手兒去打玄柯寬寬的背。

那手卻又被玄柯按下,往他結實地窄腰上覆去:“傻瓜,自古陰陽相合方為圓滿,非要你我同吃才可以早生貴子平安白頭。”

長臂攬住女人一抹盈盈小腰,将他淡淡胡茬輕抵上青娘光滑的額,深邃眸子裏盡是歡喜笑意。

一股極淡的龍涎香便因着舞袖之風襲進青娘鼻端……那是方才留下的味道啊……“呵呵,不要逼我殺了他……你該知道的,我這樣的人,什麽事兒都做得出來。”

玉面夜叉幽冥般的鬼魅笑臉又浮了上來,青娘閉上眸子,蓋住眼中的薄涼,心中卻忽然生出一計新的念頭來……罷了,走歸走,終歸要給結局畫上一個圓滿不是麽?

嬌小貼合着魁梧之軀,看在旁人眼裏卻是再美好再恩愛不過的一道風景了。李老禿子甩了雞毛撣子:“啧啧,還和小時候一般壞……這品性,這世風……唉……”嘴上罵着叨叨着,卻屁颠颠也往後院尋了自家老婆子去。

作者有話要說:矮油~~騙子阿三羞澀滴來鳥~(@^_^@)~因為家人身體有恙,最近是塵子在照顧,所以更新不及時了,嘻嘻,國慶期間立志完結哦,群麽麽,愛大家o(≧v≦)o~~

☆、娘子合歡

雕花窗兒小妝臺,臺上女兒執筆細細書寫,春夜涼風透過窗縫吹進來,吹得她散下的及腰長發曼妙輕舞,看在對面男子眼裏便成了一副動人的仕女美畫。

玄柯放下書走了過來:“在寫什麽呢?總也不讓我看。”

青娘忙蓋住紙墨:“寫給你的夫妻條約,這會兒讓你看了,可就不好玩了呀~~”說着,便将玄柯往床邊推去:“走啦,走啦,立刻就好了的。”

又急急在紙上收了尾,寶貝一般往懷裏藏起來。

玄柯心中好笑,卻也不逼她,只當她心情難得好轉,終于又靈動執拗了起來。自在床邊坐下,看着她風情款款地袅去了外間小屋。

……

隔層的鴛鴦酒壺,裏頭早已燙下一壺溫熱的忘川老酒。素白手指從袖中掏出一小團黃紙,指頭兒勾開包裹,那細膩粉末便輕輕滑落水中。

……

搖啊搖,秒秒間又複了先前的平靜。

這是紫蘇從前最愛用的伎倆,她那個女人,日子過得沒心沒肺,整日的泡在一間二層小閣內,難得來了個心動卻不可得的冷漠絕色,心裏頭想要人家,嘴上又不肯讨好,便屢屢用着這下三爛的招數逼人家就範。

那時候她總笑話她:“你是多久沒沾男人了吶,這般饑/渴?”口氣自然是酸溜溜嘲弄的,心裏頭卻好生羨慕紫蘇的灑脫。她才不告訴她,每每被合歡/欲/毒折磨得要死要活的時候,私下裏不知冒過多少次這樣的念頭呢……她啊,活來活去,終究不及紫蘇灑脫。

去下外層煙紫小襖,只剩下裏頭緊繃繃的茶色金邊小胸兜,小纖腰、翹臀兒一步一搖地晃回了裏屋,捂嘴哧哧的笑:“來啦,請你喝酒。”

又拉開玄柯握書的手,将自己軟趴趴的骨頭栽進了他的懷:“不是說今夜我是你的新娘麽?這交杯酒你喝是不喝吶~~”

此刻的姿态,一如初次在漠北小茶鋪裏二人遇見的模樣。她将眸子眯成了狐貍眼,勾魂一般撩撥着他,小手兒胡亂在他身上游滑着,一忽兒還在脊背,一忽兒卻探進了腰下……

玄柯放下書,滿室熏香袅袅,女人小衣薄裙,看得他一時眼醉。只當青娘是怕他明日要同別的女人先喝了這酒,今日特特同他演上如此一出,心裏頭愛極她這愛吃醋的別扭小心思,自然不肯拂她的意。

勾着精致薄唇露出一抹好看的笑:“好啊,你說這酒要如何喝。”

“劃酒令呀~~你輸一次,便要從我一個約定。”青娘

從懷裏掏出那紙,在玄柯眼前輕晃,見他要搶,又作神秘狀藏了起來。

呀,只知燒水裁衣的粗使女人可寫不好什麽字,才不要被他看去了笑話……她才不記得自己的字跡早被小京偷偷寄與了玄柯呢。

……

終究是花幽谷的女人,見多了杯酒觥籌,不風月也風月了,幾下便讓玄柯輸了第一局。

青娘揩起精致小瓷,悠悠倒下滿杯酒:“你從前在大營裏不同人家喝酒的麽?這樣差勁~~”

“呵呵,我若同人家喝多了,如今便聽不到娘子的約定,不是更加可惜?”玄柯嘴角漾着笑。故意輸給她,只因盼着她那藏藏掖掖了一晚上的別扭小心思。

青娘端起酒,蠕着身子湊至玄柯唇邊:“……怎麽,你不問問我今日在湖邊遇見了誰麽~~”

一抹絲薄長裙裹着圓/翹的雙/臀,那曲線,足夠擺下來一副棋盤,看得玄柯好一瞬眼花缭亂。

倒沒想到過她會主動提及此事,玄柯頓了一頓,便伸手撫上青娘的肩:“你若不說,我亦還是信你。”

青娘撅起嘴兒,作不高興的模樣:“吶,你早就猜到了吧?……讨厭的男人,心裏頭藏着事,從來也不肯主動告訴我。這可不是夫妻相處的好方式,以後一定要改。”

“唔,要改要改。”玄柯好脾氣地點着頭。

青娘嗔了他一眼,那話風卻又立刻一轉:“那你會殺了他麽?”

玄柯執杯之手一滞,女兒家的心思百轉千回,一刻間竟不知她到底想要些什麽了。腦袋裏又浮出他第一次要下她的情景,情/欲過後的她貓兒一般蜷睡在軟榻上,他俯在她耳邊,卻聽到她叫了那另一個男人的名字……想起來一次,心尖兒便痛上一次。

卻也不是個撒謊的角色,沉了聲道:“他若執意糾纏,我會。”

青娘笑容稍僵,下一秒嘴角卻越發漾開了妩媚:“~~你們這些男人啊,整日的就知道你殺他他殺你,好生無趣……好啦,這下輪到你答應我的第一個條件了——我要你不殺他。”

如意料之中,看到玄柯瞬間錯愕沉斂的清隽容顏,又補了緣由:“不是我愛他。只是,你看,我也不肯同他回去,如今對他只當是陌生,他死與不死都于我不相幹了……可惜川兒還在他那兒呢。反正是他的骨肉,就留給他照顧吧。來日他若犯你,你看在川兒的份上,替我趕走他,廢胳膊廢腿兒的我管不了你,只留他一條活命的路便好……可以嚒?”

樣的女人啊,凡事懶懶散散的,卻總在不知什麽時候便靜悄悄的将事情看了個透。玄柯肅了顏,想到今日暗中布置好的各種防範,便點了頭應下:“好。你讓我不殺,我便不殺。”

一杯薄酒喝下,說不出的沁人濃香,才抿下去,連雙目都有些恍惚了。

那第二輪,自然還是他輸。這次呀,卻是真輸了。玄柯晃着微熏的腦袋,磁性嗓音開始有些沙啞:“……請說這第二件事。”

怎生的忽然這般暈?迷離間看着青娘,只覺那笑靥美如花,明明人就在眼前,卻好似蕩在半空,近近遠遠的。

紫蘇那女人的藥粉果然不一般吶,早知道那時該從店裏頭多帶些。青娘捂嘴笑嘻嘻:“第二個更簡單了——放了太子。我知道,你原不想要這天下,可是你為了我,終是動了他,但那畢竟是紫蘇的骨肉。人哪,到了高處就舍不得下來了,我怕來日你因為其他原因又要殺他,到那時候你若愛了別的女人,必然不肯聽我。所以,你此刻須得答應我,留下他一條性命,放了他們母子離開,好麽?”

男人的肌膚開始發燙,知道藥效正往他的丹田襲去,青娘挑起細膩手指,往玄柯胸脯輕劃。聽到他瞬間急劇的心跳,紅唇兒便撅起來,在他燒紅的耳畔吐吶:“放了他,好麽~~”

妖一般勾人心魄的馨香之氣,玄柯如被定了魂:“好。”

“呵呵~口說無憑,你來印個章麽。”青娘這才将那張薄紙展出來。

一紙薄書,寫得不規不矩,然有了皇上親印便成了赦令——這是她能為紫蘇做的唯一一件事了。

心裏頭滿足,第三輪便故意輸給了他。

玄柯已然恍惚了,思維漸漸遲鈍,丹田處卻愈燒愈熱,只覺一股說不出的躁悶,灼得他恨不得立刻将眼前的女人欺在身下,狠狠蹂躏。

該死……這酒……

僅存的意識裏忽然有危險将将襲上來,那心裏頭的話便再也藏不住了:“青娘,我怕是、你就要離開我了!……然而我這一世,從未對任何一個女人如你這般用心……我雖生于帝王之家,卻是那最卑微的私子身份,世上看我風光,卻不知我在暗中所受的凄惶□……我曾以為,此生,除了與她一場短短際遇,再無了旁的人情冷暖……直到遇見你、卻方才知道何為世間情愛,就像冥冥中注定了一般,見你一次便淪陷一步……

可我無論如何傾盡心扉,卻總也走不進你的內心……有時我以為你也愛我,可是轉了個身,卻

又發現你還離我甚遠……這局酒你輸了,我不要你別的。你只須應我一事,明日乖乖呆在家中,等我應了過場便立刻回來陪你……待我托了江山,我立刻帶着你離開……只要你莫離開我的視眼,我玄柯,心甘情願被你折磨……”

他說着最真的話,舌頭卻越發遲鈍起來,幾句的話,竟是說得吃力萬分。

“好啊……那你先倒下睡一覺麽。”青娘涼涼的笑,指甲兒掐進手心,痛在膚表,心卻忽然的空了……

聽到他說“只要你莫離開我的視線,我玄柯,心甘情願被你折磨”——那愛啊恨啊,是啊非啊,一瞬間全亂了套,忽然不知道自己的決定到底是對了還是錯了。

然而路已走到此,該做的還要繼續往下做。誰讓她終究是個懦夫,沒有勇氣一天天眼睜睜去看他的身邊越來越多出的女人。

她沒有資格去阻止,卻有資格去躲避。

這世界如此小,小到能将所有恩恩怨怨的主角兒天南地北的彙集在一處,倘若他果然無她不行,那麽無論她去往哪裏,他早晚都要來将她尋到。

不是說半年麽?半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他來,她從;他不來,她反正也已失去記憶,連愛都忘了的,自然也不用擔心會痛到自己。

白蒼蒼的手指撫向後背,輕挑下緊繃的胸兜,那彈動的圓白與兩點梅紅瞬間便綻放于橙黃光影之下。身旁的男子已被藥酒徹底迷醉,連一向肅冷的臉頰都泛開詭秘的潮/紅。知時候已到,紅唇兒便吻上他刀痕斑斑的結實胸膛,一點一點向下蜿蜒;素白手指握住那剛//硬的青/龍,送入泉/水泛//濫的梅花深池。

……啊……

硬//物與柔/軟相貼,不餘一絲縫隙……痛啊,痛極了便是歡樂。

蛇般無骨的腰肢袅袅婉轉,紅羅畫屏上印出兩具緊//密糾/纏的年輕姿/體,有痛苦喘/息/起/伏/彌/漫……一場歡/愛到此便算是一個了結,她帶不走其他,卻想給自己留下一絲追憶的痕跡……

她好孤單哪,連命都不要生下來的寶貝卻被那個絕冷舊人搶走了,她只能從這兒再要一個新的來……這世間,哪有女人不渴望溫暖呢?即便是紫蘇,心裏頭愛着兩個男人,還不是一樣為了逃避寂寞,與那陌生的劍客旅者們行一場又一場無頭也無尾的歡/愛?

而她,想要的不過只是一個與自己相依為命的骨肉至親而已。

……

愛與痛極盡了糾/纏,也不知道過去多久,

極樂巅峰之後那倉皇的心方才複了平靜。

梁上飛下來一道灰衣獨臂男子,青娘懶懶坐于梳妝臺前,頭也不回:“要走了麽?“

“恩。”蕭木白凝眉點頭,語氣沉沉的。

“做什麽這樣看我?吃醋了麽~~”青娘白了他一眼,知道他方才定然撞見了不少。可惜她不介意,看就看了麽,反正他已經不是第一次看見了,從前是看她與那人,如今是看她與玄柯,看了才好呢,偏偏要他看了難受才解氣呀。

小心扣好胸前半敞的衣襟:“這世間哪,所有的人都可以嘲我笑我,獨獨你不行……因為你,比我還要可悲上千百倍,呵呵~~”

如何不明白青娘那話中的涵義,蕭木白一向空洞無華的眸子裏浮起一抹痛惜:“你如今的身體,不可以如此放任行事……你終究還是不夠死心。”

青娘轉過身子看他,涼涼的笑起來:“死心?呵呵,這詞好生可笑……紅塵間的欲望啊,只要尚有口氣在,便不會了斷……你看看你,兩袖清風的江湖第一公子是麽?你若是明白何謂‘死心’,今夜便不會出現在這裏了。”

她的氣色有些倦憊,又将手望前一伸:“拿來吧,我的化顏散~~”

自小看着青娘從幼童熟至少婦,蕭木白最是了解她為人的,雖不言不語,心氣兒卻尤為倔強。知她是個不聽勸的性子,便也不再言語,将一包藥粉遞過去:“我不宜與你同行,且先行一步在城外梧桐樹下等你。”

“好呀。”青娘取了盆子,兌了水。

銀白色藥粉徐徐灑落,白棉布兒望臉頰上一點點擦拭,那外頭淡淡雀斑的假面便漸漸化開來,露出裏頭晶瑩剔透的白嫩肌膚……吹彈可破呀。

尖尖的瓜子臉蛋,遠山眉春水目,俏而玲珑的鼻子,眉心間還染着一點暗紅的痣。一如那個死去的女人,不笑的時候,安靜得仿若溫良的賢淑女子;一笑起來,那眉目間的妩媚風情,卻好似全天下的花都要為之灼灼綻放了……

青娘撫着鏡子裏的女子笑起來……隔了二年,連這看了多少年的臉面都變得如此陌生了,更何況是那個強行虜了自己的薄涼舊人呢?

袅袅行至床邊,榻上的冷峻天子還在沉沉酣睡,清隽眉峰緊鎖着,好似在做着什麽糾結的噩夢。三十而立的年紀了,還像個孩子一般純良……

呵呵,我親愛的将軍啊,情願你還是漠北那個別扭的大将軍,還沒有來得及告訴你,我如今還不及二十呢;也來不及讓你看到,我比那些女

人還要好看的容貌,可惜我卻要走了……她們都說,男人哪,找那年紀大些的總比小後生來得心疼人,我差了你一輪,你會舍得讓我空等你半世麽?

窗外夜空泛起了一絲白,天亮後世界又該要有不同了,愛的人要牽上其他女人的手,恨的人大約也要滿世界殺人一般的尋找她。

……該走了啊。

青娘揩起早已準備好的小包袱,輕輕拉開了房門。一抹無骨蛇腰款款搖擺着,很快便隐沒于灰蒙的暗夜中。

作者有話要說:補全啦親愛的們~(@^_^@)~,早點休息哦,群麽麽o(≧v≦)o~~

☆、娘子合歡

東方才露白,四周灰蒙蒙一片,城門外卻已好生熱鬧。

今日新帝封後,按開國聖祖幾百年傳下來的老規矩,皇帝要與新後在聖壇上祭拜天地先祖。早便聽聞宰相千金年芳二八傾國傾城,小小年紀便已擊敗傳說中的瞎眼寵妃,輕易榮登後座,如今難得一遇的帝後祭天,衆人如何能不前來看上一看?

是以,進城的人多、出城的人少,城門外排着老長的隊,城門內卻不過稀稀寥寥站着幾個人。

青娘輕绾小髻,煙紫色小頭巾配上一身素花收腰小薄襖,手挎粗布小包,低眉順眼擠在隊伍第三。

士兵們檢查得仔細,好半天半前頭推着板車的一對老夫妻方才過了關。

輪到她了,有些緊張。

有哨兵走過來,卻不過十六七歲年紀,一雙圓溜溜大眼睛将她上下好一番細細打量,好半天吐出一句話:“哪裏人?出城做什麽!”

口中對着她發令,卻不敢拿眼睛去看她,耳根子紅紅的,怎麽反倒比她還要窘迫?

果然是個以貌取人的世道呀。青娘這才想起來,哦,怎麽能忘記已經換了張好看的面皮?占着好資源不懂用,真個是笨蛋。

這下倒也不慌了。她這張臉啊,藏在花幽谷十來年,這外面世界的人可從來沒有見過呢。

當下揩着鬓間碎發作羞赧模樣福了福身子:“小哥哥好生嚴肅,奴家丈夫在邊疆打戰,我一人獨在西門巷口洗衣縫補為生。昨夜兄長從城外遞來消息,說嫂嫂今日怕是要生産,囑我快快前去幫忙則個。”

說完了,忙從懷裏掏出幾顆銅板往哨兵兒手心裏一塞。

涼涼的指尖撫上少年暖熱的掌,一對年輕的男女瞬間雙雙臉頰泛起了桃暈。

啧啧,小娘子啊,你那膚色真真動人。明明才是初春,樹葉還不及吐芽兒,怎生的被你這一笑,卻瞬間度到了繁花似錦的初夏。

小哨兵臉蛋更紅了,雖昨日接到聖上親喻,但凡與娘娘有一絲相像的女子都不允放出城去。可是這小嬌娘,膚白唇紅的,一副平民人家新嫁媳婦模樣,哪裏像那個妖精一般的瞎眼娘娘?當下也不盤查了,小心攙了青娘一把,骨頭好似軟到了石榴裙下:“出去吧……如今世道還沒安穩,嫂嫂出城小心。”

“好咧~~謝過小哥哥。”青娘抿嘴笑。轉過身,細腰兒款款搖曳,很快便隐在了官道小岔路旁。

……

一路峰回路轉,轉過幾道彎彎,方才行至老梧桐樹下。

多少年的老樹了,開了春也不見吐新芽。樹下早候有兩輛馬車,那近處的一輛車轅上有白衣翩翩佳公子正在吹笛,薄涼晨風将他一面寬長的袖子吹得呼呼亂舞,空蕩蕩的咯人,他竟也不知留意,依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笛聲很低,似在輕語淺訴,聽不出什麽情緒,卻聽得很是舒服,那人從來有這樣的本事,一曲笛子就能惑人心神……可惜她如今早已不迷他了。青娘也不打擾他,軟着步子往另一輛馬車方向走去。

那另一輛車篷外正坐着一對好看的母子。

少年生得俊美,布條兒簡單束着發,一身白衣粗褲,遠不如當初的講究,眉眼間卻漾着少見的和樂,将一顆小暖爐往紫衣美婦手邊兒一遞:“這會兒還不來,興許又舍不下我七皇叔,不來了。母親還要準備等她多久?”

“她那樣的女人,必然會來。你若不信,我便同你打賭好了,賭你枕下那兩壺酒~~呵呵~”紫蘇緊了緊身上鵝毛薄毯,懶懶地将腦袋往少年肩上一靠……有兒子真好啊,早知如此,當初再是恨他也要和青娘一般,還沒生下來就大着肚子逃出去,省得到了如今才知道什麽是人間溫暖。

“咳。”不枉我二人姐妹一場,青娘咳了咳嗓子,挑眉輕聲笑:“用不着打賭啦,你看,我這會兒已經來了。”

那母子二人聞言便看過來——杵在樹下暗影裏的女子,身段如往常一般袅袅婀娜,可惜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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