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搜身
畢竟,她是皇後,是他父親的女人,他再怎樣狂妄,也不會在大庭廣衆之下,對她放肆。
褚妄卻傾身靠近。
卿柔枝驀地一悚,下意識往後退去,卻被他一把握住了手腕!
宮人紛紛将頭垂下。
而她呼吸微滞。
男人清冷英俊的五官近在咫尺,纖長的睫毛垂着。
就連眼尾的弧度,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指腹冰冷,貼着她手腕的肌膚緩慢往裏探去,像是被細細的小蛇纏上。她沒想到,他竟真的在那摸索起來!
只是,那等重要之物怎麽可能藏在袖口,卿柔枝努力克制住身體的輕顫,一言不發任他搜着。
果然,一無所獲。
低低一聲笑,清冷磁性,從他胸膛處傳來,震得耳廓微微發癢。
“看來,是兒臣錯怪您了。”
他變臉的速度一絕,剎那間恢複成以往的恭敬疏離,唇角勾着,冷淡完美到虛假違和。她眼睫一顫,輕輕一抽手腕,提醒他還握着自己。
褚妄垂眸。
女人手腕雪白,那滑嫩的肌膚如同剛剛剝開的筍,咬上一口,必是齒頰生香,滿口鮮甜。
指尖緩緩離開,他盯她,眸色無比詭谲,“奉勸您一句,”
他不緊不慢道,“莫要與本王作對。”
她低聲:“我哪裏敢。”
女人櫻唇微張,徐徐吐出的白霧,在空中氛氲彌散。
卿柔枝呼出一口氣。
幸虧冬日的服飾較厚,那虎符被她藏在最裏面的貼身兜衣處……
任他手眼通天,也難以察覺。
低着頭的卿柔枝沒注意到,男人嘴角,勾着一絲隐秘笑意。
***
宴會在內苑舉辦。
陛下與皇後坐主位,右上,則是臨淄王的位置。宴會已經開始,除了他,便只有董貴妃未來了。
董貴妃是七皇子的生母,殺子之仇,她恨褚妄入骨,想來是連作态也不願。
更何況董家如今,都被臨淄王牢牢控制在手心。
陛下面色蒼白,時不時地輕聲咳嗽。
直到那人緩緩出現在視線之中,陛下威嚴開口:
“你去了何處?”
褚妄聞言擡眸。
卿柔枝的手驀地捏緊了扶手。只因她嗅到了一絲淡淡的血腥之氣。
相距甚遠尚且有這血氣傳來,他身上沾染的,只會比這更濃烈十倍!
至于他從哪裏過來……
褚妄勾唇,“東宮。”
陛下驟然起身。
又極為僵滞遲緩地坐了回去,面色難看到了極點!
東宮……東宮。
卿柔枝亦是心神震蕩,望向那抹衆星拱月的,颀長高大的身影,只見他垂下的衣袖間,指尖淅淅瀝瀝往下滴血,落在雪地上像極了紅梅,豔冶驚人。
與當初她在井邊見到那個少年時的情景,是何等相似。
身後跟着一連串淋漓鮮紅的腳印,就像是從屍山血海中漫步行來。
他,屠了東宮!
褚妄閑庭信步,漆黑的鳳眸掃視一周,與他視線相接的人,無一不狠狠瑟縮,只恨不能鑽進地裏,別惹了這煞神的注意。
褚妄舉步,朝角落走去:
“兒臣還是坐在老位置吧。”
從前的九皇子,像影子一般坐在最偏僻的角落,他掌管诏獄,身上殺氣太重,安排座次的宦官怕他沖撞龍體,每每有宴,都會将他安排在角落。他臉龐微垂,一臉的謙遜恭敬,然而想想他方才做了何事,這平平無奇的語氣聽去便十足驚悚。
饒是臨危不亂如高覆水,也冷汗直下,明明天寒地凍的深冬,他卻頻頻擦拭額頭,整個人不住打着擺子。
臨淄王入座之後,宴會又若無其事地進行了起來。
妃嫔們悶不吭聲,臣子們裝聾作啞。
仿佛誰都不知就在剛剛,發生了多麽血腥的事件。
鳳座居高臨下,男人垂着眉眼,用手帕細細擦着指間鮮血的舉動,她都看得一清二楚,越看便越是心慌,她轉開目光,并未注意到他手腕上,沒了那串黑色佛珠。
她心有惴惴。
若說之前他放過她,是因為她有利用的價值。
現在卻更傾向于,他在折磨她。
卿柔枝記得,芳儀宮的董貴妃曾經養過一只貓,那只貓在捕獵時喜歡故意将老鼠放跑,享受追逐戲耍的過程,等到厭煩了再撲上去,一口咬斷它的咽喉。
在褚妄的眼裏,世人就和被玩弄的老鼠差不多。
享受看到他們恐懼驚惶的樣子,等玩膩了,再心滿意足地将之殺死。
“母後總看兒臣做什麽?”
她驀地回神,卻正好對上那人不偏不倚看來的視線,男人薄唇一勾,輕笑着開口。
她心口一跳,驚覺自己竟然不知不覺望着他出神,偏了偏頭,輕咳一聲道:
“殿下不是一向喜歡梅花香餅,怎不見人呈上來?”
“不必。”
卻被他一口回絕,他語聲湛涼,聽得人心口發麻,“本王最厭惡梅花香氣。”
她一時說不出話來。
褚妄忽然放下杯盞,盯着桌上那壺酒,平靜道:
“這是桑落酒?本王記得,父皇最喜這酒,”他鳳目斜睨,對一宮婢含笑道,“你,替本王将這壺酒,獻給父皇。”
卿柔枝藏在袖口下的手驟然握緊:
“多謝殿下美意,酒就不必了。陛下身子不适,禦醫說過,不宜飲酒。”
他笑而不語,只輕掃那宮娥一眼,年輕男人皮膚白皙,五官俊美至極,尤其是那雙清澈見底的鳳眸勾魂攝魄,宮婢雙頰先是一紅,不知想到什麽,又唰地一下變得慘白。
她不敢違抗,端着托盤,顫巍巍踏上臺階,送至帝後案前。
“陛下,請飲。”
那宮婢聲音裏夾雜着深深地恐懼,好像送來的不是毒酒而是岩漿,托盤在她手中不住地晃蕩着,灑出酒水無數。
卿柔枝指甲深陷進肉裏。
“難為吾兒,還記得朕的喜好。”
陛下冷冷一笑,那宮婢驀地失手将酒杯打翻,桌面頓時一片狼藉。
她立刻跪下請罪。
還沒開口,便被士兵拖了下去。
凄厲的叫聲之中,褚妄撫了撫袖子,臉色平靜道:
“看來,只能由母後代勞了。”
卿柔枝驟然擡頭。
他褚妄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可是,竟無一人敢出聲制止。
她頓時腰肢發軟,癱坐在鳳座之上,鬓發被汗水打濕,猛地明了他早前,去那一趟東宮的用意——
東宮被屠,足夠震懾文武百官,将他們吓得如同鹌鹑般一動不動,哪裏又敢出言阻攔?!
早知是一場鴻門宴。
卻沒想到,兇險若此!
“母後?”他提醒。
卿柔枝望向那杯重新斟滿的酒盞,眸子裏,升起一絲絕望。
卻不知哪裏起的一陣狂風,将旁邊白梅樹的花瓣吹得四散,有一片打着轉兒,落進了她面前的酒盞。
花瓣雪白,襯得杯中液體澄澈瑩亮。她心念一動,立刻指着道:“陛下鐘愛白梅,就如鐘愛元後,”
她嗓音放緩,輕輕一嘆,哀愁不絕。
誰也不知,冷汗濕透後背,為今之計,只有放手一搏。
當初不是長姐,不會有九皇子的一線生機,他這個意外生下的皇子,早就被善妒的董貴妃扼死在襁褓之中。
就算那時他年幼不記事,懿德皇後對他有恩,也是難以抹除的事實!
“姐姐素日最喜在品酒之時,擇選三兩白梅放于一旁,如今的景色,難免令臣妾想起姐姐,哀思難以纾解。便以此酒,告慰元後之靈。”
說罷,她手腕翻轉,将花瓣連同酒水傾灑于地面之上。
席間,頓時有哀哀的哭泣聲響起。
今上還是親王時,元後便嫁給了他。
二人相伴相随、互信互愛,是一等一的賢妻賢後。
元後生前相夫教子,寬待宮人,輔佐陛下登基,護慰朝廷賢良,時刻匡正陛下的過失。
朝中不少老臣都對其感念極深,乍一聽聞懿德皇後的舊事,再聯想方才在東宮發生的慘劇,紛紛悲從中來,淚濕青衫。
唯有一人冷漠如初,漆黑的眼底無半分動容,像是沒有感情的怪物。
他修長白皙的手指,一下一下有規律地叩着桌面。
卿柔枝見狀,只能閉眼:
“既然殿下美意難卻,此酒,臣妾便為陛下代飲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