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祁燃仿佛一語成谶。
上輩子要了他命的人, 确實是她。
祁燃走後,梁知夏躺在床上,微微蜷起身子, 不知道為什麽她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明明這輩子一切都發展的很順利。
梁建國沒有替周發財背鍋, 趙闊和宋傑也被她送進了監獄, 這輩子都出不來了。現在只剩下周發財,她花了十年的時間成為了一個別人眼中的“瘋子”,只為讓周發財降低對她的戒心, 他那麽小心謹慎,真的會這麽輕易的被捕嗎?
她只希望, 祁燃不要受傷, 她希望他好好活着, 成為所有人都欽佩的對象,得到他應該有的一切榮光。
梁知夏一連幾天心情都不太好,不知為何,連天氣都十分的應景,陰雨連綿。
唐宛白本來想約她去看畫展, 可臨時有事去不了。梁知夏覺得無所謂, 她本就不需要朋友,她一直都是一個人。所以, 一個人看畫展也沒什麽。
只是,梁知夏沒想到會在這裏碰到“熟人”。
她的品味一向獨特,喜歡的往往都是一些偏冷門的畫。她站在角落裏,面前挂着的是一副女孩的肖像畫。
女孩的臉像是被用力撕扯開來,左半張臉陽光明媚, 右半張臉極致癫狂。
像是人格分裂。
梁知夏卻看入了神, 因為這幅畫她曾見過, 繼而勾起了她某些回憶。
“你也喜歡這幅畫?”
正當她陷入回憶的時候,身側突然響起一道聲音,溫和中帶着一絲頹懶。
梁知夏眨了下眼,扭頭看向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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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他。
男人留着一頭半長的頭發,眉眼深邃,睫毛濃密纖長,光看眉眼,這男人漂亮極了,有種陰柔的美,可他側臉輪廓分明,鼻梁挺拔,又不失陽剛之氣。
梁知夏盯着他的側臉看的出神,就像之前的無數次。
他的側臉跟祁燃很像。
男人也扭頭看她,朝她微微一笑,“你好,我叫姜郁。”
“你好。”梁知夏看着他緩聲道:“我叫梁知夏。”
“你一個人來看畫展的嗎?”姜郁笑起來時像個溫柔又陽光的大男孩。
“嗯。”梁知夏點了下頭,“這幅畫,畫的很好。”
“是嗎?”姜郁似乎很開心,眉眼都舒展開來,“你是第一個誇它的人。”
“以後也會有很多人喜歡。”梁知夏看着他道。
姜郁像是找到了一個志同道合的人,拉着她講了許多關于這幅畫背後的故事。但梁知夏知道,他說的是自己。
他是一個天生的畫者。
可他原生家庭不好,從小就沒有得到過愛,又因為長得太過漂亮,他經歷過長達十年的校園暴力。
他看上去陽光帥氣,但其實內裏已經爛到了骨子裏。
他頹廢、陰霾,陰晴不定。
所以他創作的畫,都帶有一種詭異感。
那十年,梁知夏遇到過很多人,做過很多瘋狂的事,但唯一後悔的,便是認識了姜郁。
她一開始并不知道姜郁患有嚴重的抑郁症,她以為,他是一個陽光的少年。
他的側臉很像那個人。
她不由自主的去接近他,喜歡聽他說故事,每每望着他的側臉出神。
姜郁最喜歡的便是畫她。
他的畫室裏,曾挂滿了她的畫。
他曾說,“夏夏,你是唯一一個懂我的人。這輩子,我只屬于你。”
那個時候,她只是笑笑。看着姜郁一點一點的為她淪陷,可她始終清醒。
她知道,姜郁不是祁燃。
可是,她又貪戀那一點點的像他的痕跡。
再後來,姜郁知道真相,自己不過是另一個人的替身。可他依然卑微的祈求她,“夏夏,我知道你心裏有一個人,我不奢望能夠替代他,但不能有我一點點的位置嗎?”
那個時候她怎麽回答的?
梁知夏只搖了搖頭,“對不起,你不是他。”
她再一次見到姜郁,是在他的葬禮上。那個時候她才知道姜郁一直患有嚴重的抑郁症,那是她第一次為了姜郁落淚。
是她害了他。
那晚,她收到了姜郁的一封郵件。
他說:夏夏,我從不後悔遇到你,是你治愈了我。我現在已經去往極樂,如果遇到那個人,我會幫你問好。你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要讓我們擔心。
梁知夏只覺得可笑,她治愈了他嗎?
那誰來治愈她呢?
姜郁傷害的一直是自己,而她卻一直在傷害別人。但她不能停下來,沒了這個姜郁,也會有下一個“姜郁”。
她才是那個爛透了的人。
“你在想什麽?”姜郁的聲音将梁知夏拉回現實。
梁知夏搖了搖頭,“沒什麽。”
“那,我們能加個好友嗎?”姜郁友好的問。
梁知夏怔了怔,然後緩緩搖頭,“不了。”
她不是聖人,也沒有能力去救贖別人,她能做的只有遠離。姜郁遇到她,是他倒黴。所以這輩子,他們就別再有交集了。
姜郁有些遺憾,“那抱歉,打擾你了。”
“等等。”梁知夏突然叫住他。
“怎麽了?”姜郁回頭。
梁知夏深吸一口氣,“姜郁,對不起。”
這是她遲來的道歉。
“這跟你沒關系,是我唐突了,你有權利拒絕別人。”姜郁朝她笑笑,“認識你很開心,是你讓我知道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人懂我和我的畫。”
“你将來也一定會遇到很多懂你和你的畫的人。”梁知夏看着他認真道,“只是世界太大,那些愛你的人正在趕來的路上,希望你能再多等他們一段時間。”
姜郁愣了愣,從來都沒有人跟他說過這樣的話。
“謝謝。”姜郁笑了,“那我就再等等。”
“嗯。”
姜郁離開了,梁知夏也沒了繼續欣賞的興致。她轉身正要離去,卻意外的撞見了和投資商一起來看畫展的江褚。
兩人對視一眼,梁知夏若無其事的從他身邊走過。然後去了餐廳,她挑了一個相對偏僻的角落,一個人安靜的進餐。
突然有一束花伸到了她的面前。
梁知夏從捧花後探出個腦袋來,原來是姜郁。
“送給你。”姜郁朝她燦爛一笑,“作為你今天欣賞我的畫的謝禮,希望你能喜歡。”
“謝謝。”梁知夏接過捧花。
“那我先走了。”
梁知夏點了點頭,她将花放在桌上,托着腮欣賞。花很漂亮,花瓣上還殘留着新鮮的露水,散發着幽香。
只是下一秒,一道帶有諷刺意味的聲音自頭頂落下。
“梁知夏,你禍害一個還不夠,還想再禍害別人?”
梁知夏擡頭看向江褚,皺了皺眉,“我禍害誰跟你有關系?”
她起身捧着花準備離開,卻被江褚攔住了去路,“梁知夏,你心虛?”
“我心虛什麽?”梁知夏冷笑一聲。
“什麽叫跟我沒關系?”江褚微眯起眼睛,壓低聲線,“你就沒禍害過我?”
梁知夏頓住,驀地一笑,走到江褚面前。
她微擡下巴,露出她姣好的面容,明明長了一張明媚嬌軟的臉,可她的眼裏卻透着無端的惡劣。
“江總,我禍害你什麽了?”她聲音很輕,“我是禍害過你的身體,還是禍害過你的心?”
“梁知夏!”江褚壓抑着怒火,一個字一個字的蹦出來,“你別忘了,你和唐宛白是朋友。”
“我沒忘。”梁知夏提醒他,“希望江總也別忘記。”
梁知夏微微偏頭,靠近他的耳側,“但如果,江總丢了自己的心,可怨不得我。”
梁知夏離開的時候還沒忘把花帶走,遇到姜郁是意外收獲,她低頭聞了聞花香,突然察覺一道視線落在自己身上。
她疑惑的擡頭望去,發現單元門旁的樹下隐約站着一個人,那人靠在樹上,指間一點猩紅。
似有所感,梁知夏停了下來,望着那人的方向。
那人隐匿在陰影裏,梁知夏看不清他的臉,只有在明滅的火光中,看清一點他的輪廓。
男人身材高瘦挺拔,像是一頭潛伏在暗處的兇獸,逐漸朝她走來,顯出身形。
梁知夏愣愣的看着他,沒想到他會這個時候回來。
“你回來了?”
男人走到她面前,背着光,大半張臉隐匿在陰影裏,只一雙眼又冷又沉,讓人周身發寒。
梁知夏從沒見過他露出這種神情,她動了動唇,朝他走了兩步,卻不知為何又止住了腳步。
祁燃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一瞬,然後落在她懷裏的那束花上,氣息冷然,平添了幾分壓迫。
梁知夏察覺到他的目光,剛想解釋,男人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用力朝自己懷裏扯。她撞上男人堅硬的胸膛,懷裏的花也被壓扁,腰被他死死扣住,陰影籠罩下來,梁知夏身子被迫往後仰,她擡起頭對上男人漆黑的雙眼。
“去哪兒了?”男人低聲開口,嗓音很沉,夾雜着喑啞。
他死死盯着她的臉,“為什麽不接電話不回信息?”
他輕扯了下唇,看了眼她懷裏的花,“和人約會?”
梁知夏搖了搖頭,“沒有。”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手機沒有聲音,她今晚都沒有碰過手機,“我沒看到消息。”
祁燃沒吭聲,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這兩天發生了太多的事,因為擔心她的安危,他連夜趕了回來,給她打了無數個電話,發了幾十條消息都沒有回音。
那一瞬間,他恐懼到了極點。
怕她出事,怕周發財來找她。
可當他懷着不安的心情回來,卻看到她捧着別人送她的花,滿臉甜蜜笑容的那一刻,祁燃覺得自己快瘋了。
那種快要失去她的恐懼是他從來沒體會過的。
那一刻他發現,自己對她的占有欲強到了極致,腦子裏只剩下一個念頭——
他不能失去她。
他會死。
梁知夏不知道他會這麽生氣,她無措的、小心翼翼的抓住他的衣擺,仰頭看他,“我不是故意不看消息的,也沒有和別人約會。”
“我今天去看了畫展,然後碰到了一個曾經認識的朋友,花是他送給我的,沒別的意思。手機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一直都沒響,我晚上沒有打開過。”梁知夏說着,聲音越來越低,“你別生氣,我不是故意不回消息,我真的……”
“不是故意的。”
梁知夏垂下眼,輕輕咬住下唇。祁燃瞬間冷靜下來,反應過來自己剛剛都做了什麽。
他吓到她了。
祁燃抱緊她,臉埋在她的頸窩裏,深吸一口氣,“對不起。”
“對不起。”他再次道歉,聲音也軟下來,将她徹底環入懷裏,“我吓到你了。”
“嗯。”梁知夏聲音哽咽了一下,聽到他的道歉,她就想一下子情緒失了控,眼淚再也控制不住的落下。
祁燃心疼又自責,他為什麽會失控?為什麽會那麽怕失去她?
好像從周發財說的那句話開始——
“你們最好盯緊梁知夏,不然我會讓你們嘗嘗失去最愛的人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