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池謹喜歡赤腳走路,但又體寒,很容易着涼,所以在家裏很多地方都鋪了地毯,一樓的客廳,二樓的卧室和書房,都是那種很厚實但又比較容易清潔打理的款式。

吃過晚飯,戚宣沒有要走的意思,池謹也沒有下逐客令。

池謹請戚宣在客廳坐,自己點了兩下手機,回複消息,而後去洗了水蜜桃和青提,回到客廳,将拖鞋踩掉,赤腳踩在地毯上,俯身将果盤放在戚宣的面前。

池謹的腳很瘦,也很白,過長的睡褲遮蓋下只露出來小半截腳掌,腳趾長得圓潤,有一種別樣的色氣。

戚宣垂眼看了一會兒,目光跟到池謹走到沙發邊坐下,才拿了顆青提放進嘴裏。

“聽說下午去得桦那邊了。”戚宣吃完青提,對池謹說,“怎麽樣,他是不是人都沒露面?”

池謹吃的有些撐了,沒有繼續吃水果,只拿了個抱枕抱在懷裏,“嗯”了一聲,又說:“但分公司打理得還是不錯的。”

戚宣似乎非常喜歡吃這個青提,又吃了兩顆,才又說:“既然去看過了,那以後多過去走動走動……”

說到這裏,戚宣歪頭看了池謹一眼,見池謹沒什麽表情,才又繼續道:“這件事我也還沒有跟爺爺提過,一般做研發的也不願意往生産現場跑,所以想先問你一聲,池總監願意麽?”

不同于之前的“帶張得桦”,那時他不過是要替張得桦把關一些文件報表,現在戚宣是要他直接去飛鴻天材看看。

這像是有什麽陷阱,池謹再一次感覺到上午時那種被對手看穿底牌的威脅感——本來他還在考慮要以什麽樣的借口才方便去調查飛鴻天材而不引起別人的注意,戚宣這已經算是第三次給他“雪中送炭”——未免也及時得有些過分了。

但拒絕也不能拒絕,如果他是一個沒有別有用心的合格下屬,是不應該拒絕老板提出的這種他能力範圍內的要求的,何況他的老板上午才幫過他一次。

他看着戚宣,沒有立即答應,猶豫了一會兒,勉為其難一樣說:“當然可以。”

戚宣似乎料到了他一定會同意,因為戚宣立即說:“好,有什麽事情可以讓江助理幫你處理。”

不過池謹沒有來得及多想,因為他的手機在這個時候響了,來電顯示寫的是“媽媽”。

兩個人一同看過去,池謹從茶幾上将手機拿到手裏,按了一下靜音,但沒有接電話,在戚宣用詢問的眼神看過來的時候解釋說:“應該就是找我閑聊,我一會兒回電話就行了。”

電話又持續了一兩秒,挂斷了,緊接着池謹便又收到了一條微信消息。

但池謹也沒有去看消息的內容,将手機反扣着放在了茶幾上,繼續了剛剛的話題:“戚總是想讓我去盯哪個項目?”

戚宣目光看一眼池謹的手機,立即想到自己看到池謹的調查資料時的疑惑,但他什麽也沒有多問,笑着接池謹的話:“項目不用你親自費心,讓你去盯着人的。”

他沒有挑明是要盯誰,但池謹也知道他說的是張得桦,答應下來:“好。”

戚宣便站起身來了,說“不打擾你了”,往門口走,到這時才提起剛剛那個沒有接通的電話,半真半假地試探,對池謹說:“你剛從國外回來,也該多陪陪家裏人。”

池謹也站起來,看上去神色如常,但忘記了穿拖鞋,光着腳從客廳的地毯上走到了玄關,順着戚宣的話開玩笑:“戚總少給我一點工作,我才有時間陪家裏人。”

關于家人的話題只提了這麽兩句,戚宣換好了鞋,池謹站在門口目送戚宣走到院子裏,關上了門。

他站在一樓的露臺,看戚宣的車子從他的院子開出去,隐沒在底下車庫的入口,過了幾分鐘,對面房子裏的燈亮了。

而後,他回到客廳,将一直低低吟唱的碟片機點了暫停,拿出碟片,包裝好,放回抽屜,就着下蹲的姿勢直接坐到了客廳的地毯上,将頭埋進了雙臂之間。

十幾分鐘之前被池謹反扣在茶幾上的手機又震動了一下,像是個什麽開關,将靜止了的池謹啓動了起來。

懶得動,池謹仍舊在地毯上盤腿坐着,伸長了胳膊将手機夠過來,解鎖屏幕,看未讀的微信。

蘇葭:?

蘇葭:不是讓我給你打電話?

池謹點開了未接來電,将剛剛備注為“媽媽”的聯系人信息點開,選擇了編輯,删除了“媽媽”,填上:蘇葭。

如果他的媽媽還能給他打電話多好。

可現在如果真的還能接到來自媽媽的電話,那是靈異事件。

池謹将修改好的通訊錄保存了,将未接來電回撥過去,假裝自己喝得有點多:“姐,剛公司在聚餐。”

他胡亂編造,說自己在借家裏有事的借口逃酒,蘇葭信以為真,還叮囑了幾句讓池謹記得喝一點牛奶,免得胃疼。

池謹一一答應,挂斷電話,看着餐廳桌子上的盤盤碗碗,用了五分鐘決定明天請鐘點工上門做清潔,光着腳上樓進了浴室。

或許因為他用蘇葭的號碼來假裝接到了媽媽的電話,當天晚上池謹便真的做了夢,夢見了自己的母親。

來到夢中的媽媽其實池謹并不熟悉。

在他記憶中,媽媽向來優雅得體,頭發打理得一絲不茍,化很淡的妝,工作的白大褂從來都幹淨平整,對每個病人都露出耐心、安撫的笑容,給出最專業的診斷和建議,但他夢中夢到的人卻面色蠟黃、披頭散發,穿着非常破舊的監獄服,衣領的位置泛黃了,與平日媽媽的整潔和幹淨完全不同,她的額頭被撞破了,臉上全都是血,頭發糊在一起,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

池謹與媽媽很久沒有這樣近地見面了,思念得發瘋,見到了又覺得陌生。

他伸出手,想摸摸媽媽的臉,但玻璃很涼,他怎麽都夠不到。

許多醫生步履匆匆,池謹看到他們的手上都沾着鮮紅的血,從媽媽的病房跑進跑出。

再一眨眼,媽媽就被蓋上了白布,從病房中推出來。

耳邊緊接着就是一陣尖銳的鳴叫,像是急剎車一樣的聲音,仿佛奇幻片的穿越現場,池謹眼前乍現出一道白光,感到自己正在墜落。

他激靈一下從夢中驚醒過來,大口喘息,發現自己在恒溫二十四度的空調房裏睡出了一身的汗。

他忘記了在自己的床邊放水,只好翻身下床,到一樓的冰箱翻礦泉水喝。

夢境在騙人,池謹知道,現實裏真正倒下去的人不是他,而是他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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