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這場雨持續了整整三天。
第一天暴雨傾盆, 而後又轉為淅淅瀝瀝的小雨,一直不停,似乎要将這座曬了兩個月快要幹裂的城市一次性徹徹底底澆透。
但降水并沒能帶來多少清涼,反倒讓悶熱的天氣多了幾分潮濕,暑氣夾雜着濕氣,從空調房往外一走,仿佛進入了蒸籠。
戚宣的心情比天氣更差潮濕煩悶,早上他接到了管家的電話,老爺子希望他晚上到家裏吃飯。
原本應該是月底才回老宅,時間被這樣提前,推脫今晚有事的話在唇邊繞了一圈,但最後戚宣也只是說:“好。”
從時間上算起來,其實老宅的飯菜戚宣吃了十幾年,廚娘蘇姨的手藝很好,做得飯很是合戚宣胃口,可他還是提前在公司吃了一點東西墊肚,又将一個并不是非常着急的文件批閱完了,在管家打來第三通電話的時候,才終于下了樓。
這幾天的雨下得毫無規律,時大時小,這天傍晚的時候雨勢又漸漸變大了一些,路面積了一些水,但戚宣的司機駕駛技術非常好,在這樣惡劣的天氣環境中仍然将車子開得非常平穩。
戚宣坐在車後座,微微側頭,通過砸滿了雨水的玻璃看向窗外,街道、車輛、人影、店鋪全都被雨水形成的透鏡折射變了形。
什麽也看不清。
但是戚宣不由自主地在腦海中形成一個畫面:暴雨天氣路滑,車子前面的雨刷器持續不斷地工作,卻也無法完全刮開雨水,避免暴雨對行車視線的影響,而後因為某個原因,駕駛者沒能及時剎車,于是——
戚宣心裏激靈一下,回過神來,想象的畫面沒有繼續。
他眉頭皺了一下,對司機說:“路滑,開慢一點。”
其實他們的車速并不算快,在交通規則規定的城市道路行駛限速範圍內,但司機聽見戚宣這樣說,還是将車速又降低了一些。
戚宣接到管家的第四通電話時,才總算是看見了老宅的影子,他在電話中告訴管家:“快到了。”
又過了五六分鐘,車子才停在了老宅門外。
意外的是,戚宣在院子裏看見了自己送給池謹的那臺車。
但戚宣很快就明白過來了老爺子的用意,只是距離他以池謹為借口拒絕聯姻已經過去一段時間,老爺子今天才安排這個局,不得不說老狐貍非常沉得住氣。
他掏出手機看了眼,上面沒有來自池謹的消息。
行,小狐貍也很沉得住氣。
戚宣嘴角彎了彎,開車門下了車。
老管家撐着一把很大的黑傘等在門口,戚宣一下車便為他擋住雨,恭敬地說:“少爺,嚴小姐和池先生都已經到了,大家都在等你。”
戚宣“嗯”了一聲,接過管家手中的傘自己撐,邁步朝老宅主樓的方向走。
屋子內的人應該已經聽見動靜,在戚宣進門的時候齊齊朝他的方向看過來。
裝修得古香古色的客廳裏,嚴予恬同戚守勤一起,坐在長沙發上,而池謹則單獨坐側面的單人沙發,嘴角在看見他的那一刻勾了起來,而後長腿微屈,欠身動了動,讓出了半個身位的位置。
池總監特意讓的位置,戚宣怎麽能不給面子。
他提了下褲腿,不經心一樣坐到了池謹身側。
單人沙發不算小,但坐了兩個一米八幾的成年男人仍舊稍嫌擁擠,池謹的大腿側與戚宣的緊緊貼在了一處,透過兩層精良的西裝褲布料傳遞溫熱體溫。
對面戚守勤的臉色有些難看,不過嚴予恬嘴角已經快要繃不住,眼神裏的八卦也快要溢出來了。
這丫頭看別人談戀愛總是分外上頭,戚宣忍了好笑,懶懶地靠在沙發上,手臂從池謹身後繞過,若有似無地貼着池謹的腰,才對戚守勤說:“爺爺,雨天容易出車禍,我讓司機開得慢了一些。”
戚守勤剛想問他怎麽來這麽晚,聽見戚宣的話卻僵住了一下,但很快遮掩過去,說:“你擠在那做什麽?平時你多晚回來我老頭子也不管你,不過今天讓予恬等了你好久,跟人家道個歉。”
嚴予恬只好說:“我也才剛到,沒關系的。”
然而池謹卻笑了一下,他在被戚宣的胳膊碰觸的時候脊背有很短暫的僵硬,不自覺調整坐姿想要避開,這時候卻又說:“讓女士等你,的确應該道歉。”
在進門的時候戚宣就收到了嚴予恬的求救信號,本來想直接說幾句混賬話,讓嚴予恬找到發揮的由頭耍個符合人設的大小姐性子就能脫身,沒想到池謹來了這樣一句話,就忽地改了主意。
“不好意思啊。”他不走心地說,無視嚴予恬眼神裏瘋狂地暗示,放在池謹背後的手已經滑到了腰臀交際的灰色地帶,繼續道,“小謹也不跟我說一聲,早知道他也要來,我就和他一起了。”
但戚守勤對戚宣這些放肆的動作視若無睹,像是對一個叛逆的孩子一樣,不滿地瞪了他一眼,才說:“剛剛沒來得及介紹,池總監是MOON新入職的研發總監,和阿宣是上下級關系。”
又對戚宣說:“行了,你晚到還這麽多借口,你坐過來陪恬恬說話,我去看看晚飯怎麽樣了。”
這場面狗血得毫無新意,大家族繼承人的心上人是不被認可的“灰姑娘”餘y言 u生,而現在家族的大家長要出面,為“門當戶對”的“豪門千金”撐腰了——如果忽略池謹是個男人這一點的話。
空氣中都因為戚守勤的自欺欺人彌漫着一種玉 煙髓令人頭皮發麻的詭異氣氛,但戚宣看向池謹,後者淡定無比,甚至嘴角還保持着得體的微笑。
是他先給自己讓座表達親近,現在又這副置身事外的看戲模樣,戚宣心念一動,也笑了:“也不只是上下級,還是……上下關系。”
他話說給戚守勤聽,目光卻落在池謹身上。
但戚守勤剛剛打算讓開空間的動作也頓在了那裏,仿佛有些不敢相信池謹被他單獨談話後還敢挑戰他的威嚴,也不敢相信戚宣真的要違拗他。
可事實就是這樣發生了。
池謹想到戚守勤剛剛說過的“不要仗着戚宣對你有點興趣就肆無忌憚”,又想到他對麻醉機項目的各種幹預,慢慢露出來了一個笑:“嚴小姐不是早就知道麽?”
又用很随意的語氣繼續道:“對了,昨天你忘在我那裏的那條髒了的西褲,晚上回去我再拿給你。”
嚴予恬終于抓住了機會,按捺住心裏對“西裝褲為什麽髒了”的好奇心,臉色一沉,用一種非常大小姐的口吻說:“戚爺爺,雨太大的确很容易出事,現在也不早了,我想我還是先走吧。”
說完,拿起放在身側的手機,拎上自己放在衣帽架上的小包包,“氣鼓鼓”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