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牽絆(三)

時間滴滴答答的走,也不知道過了幾分鐘,兩個人才意識到腳步聲已經消散多時。

他小心翼翼的呼出口氣,挪動僵硬的手臂,松開了她,她也顯得虛弱的向後避開他的觸碰,擡起來擦着鼻血的手仍在狂顫着。

他突然嘲諷的哼笑了下,伴着不穩的氣息:“我說怎麽看着眼熟?原來是你啊。”心中想着‘浪&女’這兩個字卻沒說出口,只是語帶譏诮,“果然是名不見經傳。到處都有男人在追你。”

她呼吸也很急,臉色白了白,本來想說什麽,但還是閉了口,她當然知道學校人對她的評價,可她覺得解釋這種事很累,而且也根本解釋不清楚。那種熟悉的無力感再次累及她的心房。

于是,從書包裏翻出些紙巾,胡亂的将流血的鼻子堵上,打算就這樣分道揚镳。

下一秒,他卻突兀的躬身下去,徑直的面對着她:“請不要把那件事說出去。你有什麽需要,我都可以滿足你。拜托了。”他就那樣彎着身子,臉龐完全壓下,幾乎成了靜止的狀态,而且好像根本沒有起身的意思。

他會做出這樣正式的姿态,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一陣狼狽的面孔扭曲,她怆惶道:“你不用這個樣子,其實從一開始我就沒打算和任何人說。”

他停在原地半晌,仿佛消化着這樣的訊息,然後才緩緩擡起身體,眼中仍有着懷疑:“我能信你嗎?你真的不會和朋友聊天的時候一不小心說出去?”

她笑:“我沒有那樣的朋友。”眼神有着一瞬即逝的落寞,接着像是要他安心似的挺直背脊,“我說不會說就一定不會,因為,我很清楚,那樣的事傳出去的後果,真的會很嚴重吧?我是不會做那種徹底毀掉一個人人生的事的,會覺得良心不安。”

聽她這麽說,他終是露出稍稍放心下來的表情。

這時才留意到了那眉心處逐漸浮現出的青紫,他想要說些什麽道歉的話,可是那樣的言語對他來說,陌生至極,幾次想要出口,都梗在喉頭,覺得別扭的很。

她顯然沒法看穿他的心思,只是遲疑的問道:“你常常那樣嗎?我以為你會是很驕傲的人,即使有求于人,也放不□段。”

他揚揚眉:“聽你的口氣,倒像是常常關注我?”

她心裏一顫,忙掩飾:“你的事,不用關注也知道的吧?學校裏哪沒有你的消息?”

“彼此彼此。”他哼笑,其實是對自己因林家而贏得的矚目感到不屑。卻忘了在別人眼中,他是美名,她是污名。

可她還是沖他笑笑。已經不想再被別人看到她受傷的表情了,得不到同情

和體諒,只能讓別人知道怎麽能傷她。

“你還沒回答我的話。”她補上一句。

他遂誠實的說:“這是第一次,實際上,我連拜托別人這樣的話都沒有說過,自小到大,沒有什麽事是需要我去求別人的。”除了想要自由,他有求過爺爺,可是卻被無情的拒絕了。

她有着剎那的驚訝,卻立即接受了他的話,她太信他說的,那樣的人生,何其恣意,從來都是高立在雲端被衆人仰望、追捧:“那,你怎麽能做到那樣?不會覺得丢臉、不會覺得困難嗎?”

“因為這是我自己的人生,自然要付出追求自由的代價。”

她聽不懂他說的,他好像也沒想讓她聽懂,這是他的人生,無須向任何人多做解釋,懂他的人自然會懂,不懂他的,就算磨破嘴皮也沒有用,所以他只能賭上自己。

後來的日子,他們沒再單獨碰過面,偶然在學校碰到的時候,他也權當不認識她。

她接受他的态度,甚至覺得他本該如此,像她這樣的人,誰沾上誰倒黴,和她有關系的人,哪個不被人當成個笑料看。

她知道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梁歂不會放過她的,只是,她打算裝傻到底。

看到他怒氣沖沖的尋來,她勉強穩住情緒。

他将她扭到一旁的角落,面色陰佞:“看你今天還能躲到哪去?怎麽?以為自己找到了林國棟那樣的靠山,就忘乎所以了啊,那天我知道是你,只是給人家面子,才沒揭穿,你以為自己怎樣?人家還不是當着我的面果斷的和你撇清關系,像你這種小賤人,也妄想攀上那樣的高枝兒?做夢吧你!”

她流露一臉困惑:“梁少,你在說什麽啊?”

他一把扯起她手中的書包,赫然發現她将原先那個換掉了,上下打量一通,該死的竟然記不起她那天穿了什麽樣的鞋子,或是其他任何細節。

她看穿他的心思:“我根本不認識你說的那個人,也沒有逃跑過,那天,只是突然家裏有急事找我,我就回去了,看你也沒再聯系我,就以為沒事了。”

“那我追的那個是鬼嗎?”

“反正不是我,也許是哪個身材差不多的女生,看到你們,以為是流氓,才會逃跑的吧。”

“那好,我們今天繼續。”

“可是,我今天下午有聲樂考試……”

“你覺得和我說這種借口有用,誰管你怎樣,你自己的事自己解決,反正我這裏要随叫随到!”

她知道自己找不到托詞了,上次逃掉只是無謂的抗争,她知道的,可是就是害怕

,一聽說他們又要帶她去那種地方,她就不寒而栗,她可以委曲求全,但是她不想讓自己萬劫不複。

見她不再拒絕,他顯得滿意,順勢搭住她的肩,摟着她從小徑中走出來:“我說,你就老實跟着我,畢竟我也幫你擺平了那麽多人,不然你怎麽能有機會回來學校上課,算起來,你跟着我,是我比較吃虧,我能看上你,也算你的福氣,你不要不知好歹。”

她只是麻木的聽着,這樣不斷在人生中重複的警告和自以為是,早就和她的生活融為一體,那樣根深蒂固的滲透,她不奢望能摒棄。

“林學長,請收下這個。”

他們眼前的大路上出現意外的一幕。

女孩深深的埋下頭,緊張到握住信封的手指不斷顫抖。

望着那粉紅色的信封和誠惶誠恐的模樣,她突然很羨慕她的純真,自己也有過那樣的時候吧?只是,太遠了,都忘記了。

梁歂咒罵一聲:“真他媽冤家路窄。”随即,想到了什麽,不懷好意的笑了,斜眼瞥了眼她,“很鎮靜嘛。”

她撇開眼,她是真的鎮靜,不然,又能怎樣。

林國棟聽到聲響,側了下頭,看到了他們。

随即收回了視線,含笑着接過信:“謝謝你的心意,我回去後會好好看的。”

“拜托學長了。”女孩頭也不敢擡的慌亂跑走了。

他沒再分精力給小女生,再次看向他們時,目光早已變得冷淡:“這是學校,需不需要收斂一些?”

梁歂剛好摟着夏芝芯來到他面前,故意不松手,就算他林國棟是學校的校紀委員又怎樣?平時井水不犯河水,他給他個面子,要是真的撕破臉,他也未必會怕他,反正這鳥學他早就不想上了,大不了被退學,回家讓老爸養着。

但他還是故作禮貌狀:“林少,那天的确是我搞錯了,不好意思,還耽誤了您那麽多時間,您看,連書包都不一樣。我真是氣糊塗了。”

明顯的透露給他什麽訊息,那樣的欲蓋彌彰。

“我根本不記得。”林國棟說的是實話,甚至她的臉,他都記不太清,只記得眉心被他踢中的那塊瘀青,可是,現在,就連那件事他也沒興趣關心了。

況且,女生哪個不是提包鞋子一大堆,就算真的換了也沒什麽,只不過是巧合罷了。

可事實上,她此刻用的包真的是那天和他分手後,專程繞道去買的,她在家沒有什麽零用錢,一直都過着甚至連下人都不如的拮據日子,繼濤出事後,裴珞雙更有欺壓她的理由,她的生活就更窘迫了。因此除了原先的書包,沒有別的可以

替換的,可她不能被梁歂抓到明顯的把柄。

“哦,這樣子啊,那就好,對了,剛剛的小姑娘不錯,比我這個瞧着幹淨多了,林少好福氣啊。”

林國棟和夏芝芯當然都明白他所說的‘幹淨’是指什麽,只是都沒表現出什麽。

“嗯。”林國棟敷衍的應了聲。

梁歂仍嫌不過瘾:“林少果然是喜歡清純的,不過也的确只有那樣的檔次才配得上您,像我們,只能玩玩這種N手貨了。”

她其實每一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可是,她就是能表現出什麽也沒聽到的樣子。只是,心莫名的收縮着,一下一下,讓她不由得加深了每一次的吸氣。

不過看在林國棟眼裏,她的确是平靜的令人訝異,他暗自疑惑,這個人沒有尊嚴的嗎?被自己男人這樣毫不掩飾的羞辱,她都不會覺得難堪嗎……

果然是過盡千帆,對什麽都無所謂了。

他不想将時間浪費在此了:“沒什麽事我走了。”說着,真的走掉了,連別過都沒有。

梁歂對他這樣輕蔑的态度絲毫不放在心上,反而得意洋洋的說:“這下,你就老老實實的跟着我吧。”

她想着至少僵笑一下,可是卻都辦不到,只是斂下眼,将苦水往肚子裏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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