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絕境(二) (8)

怎麽走都會是向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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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償還(二) ...

他開着車子一路前行,起初的道路是混亂的,但越走下去竟讓她愈發感到熟悉,仿佛在遙遠的某刻曾經穿行過這些地方……

漸漸的,她開始清醒起來,這裏,不正是去到當初她呆過的精神病院的路?

她有些瑟縮,不知道他想要幹嗎。

“怎麽?害怕麽?”完全看穿她的心思,他谑笑着道,她眼睜睜的看着面前出現那片熟悉的建築。

他将車子停在精神病院前面:“下來吧。”只是這麽輕松地說了句。

看着她不算果決的腳步,他問:“故地重游,怎麽樣?有沒有百感交集?”

她哆嗦着嘴唇,心中紛亂:“你,你如何知道……”她并非排斥這裏,但冷不丁的被他帶來卻有着說不出的不安。

他向着門衛出示了什麽,對方将緊閉的鐵門打開了,果然端木雲到哪裏都有着特權,連這種地方也能來去自如。

在門口的時候,警衛交給他們一人一柄電棒,她明白,這裏是高危地區……

他始終不說話,只是熟稔的帶着她向裏走,卻不是她曾經待過的那座樓,而是來到一棟獨立的小樓前面。

他按了呼叫器,值班的護士走出來,開了門,在看到她時流露明顯的意外。

他看出了護士的疑問,卻沒做解釋,只是問道:“阿文還好嗎?”

“嗯,今天挺乖的,剛才還讓他下來走了圈。”

他于是讓護士呆在樓下,自己領着她上了樓。

樓上是一個整體的病房,他刷了卡,打開了外側的門,走進去後是一條細窄的隔離通道,站在通道上,可以透過玻璃窗看到裏面遼闊的病房,明顯加厚的玻璃上兩側都有着鐵欄杆,門板也是特別加固的。

她從窗戶看進去,一個人正坐在地板上,身材極為臃腫,明明已然是大人樣的臉孔,反應卻極其緩慢,他一直在笨拙的擺弄着什麽,突然将手中的東西折斷了,也不松手而是不斷的摳撚着,這才看出來竟然是個木娃娃。他的身上穿着特制的防護服,是那種專門給高危病患準備的,為了防止他們弄傷自己。

“這樣的玩具,他每天要破壞十幾個。”端木雲突然說道。

“他是?”

“我弟弟。”

她腦中恍惚了下,的确太過意外,記憶中還尚有着些許對那個小孩子的印象,怎麽也和這個高壯的癡兒聯系不到一起。

“不認得了吧?”他表情劃過一絲陰森,“那就好好看看他吧,看看一個因為你變成這樣的人。”說這話的時候,已然将臉轉過來沖着她。

她也不禁看向他,那兩道陰冷的視線壓擠的她胸口發悶,僵聲開阖着唇:“因,因為我……”

他突然一步步的靠近她,眼底是愈發冷鸷的冰寒,她本能的一步步向後,內心挾滿恐懼,他倏地大手一捉,将她狠命的扯到面前,睇視着她的眼眸中有恨有痛:“原本我的确是對你心存同情的,但是,你卻親手扼殺了這份垂憐。我說過的吧?我這輩子最在乎的人就是我弟弟,我想要給他好的人生,可是,你将一切都毀掉了,”看着她懵懂的眼,他更加用力的将她拉近,死盯着她,一字一句的将殘忍的事實塞進她的靈魂,“你知道嗎?被你殺死的那個人就是我弟弟的親生父親。”

她腦中像是被投進了顆原子彈,瞬間将一切都夷為平地,只剩下荒涼的一片灰沙……喉頭劇烈的收縮着,她無法發出聲音。

他眼睜睜的看着她的下墜,甚至是摔得粉身碎骨,卻露出那樣寒涼的殘笑:“不敢相信吧?不相信我的母親怎麽會選擇一個狗仔記者是吧?那個男人是因為我父親的秘密打壓才落魄至此,為了生計才選擇了這行,誰知就這麽被你殺死了,你這個手上沾滿血腥的殺人犯,今天,我就是帶着你來面對你該要償還的血債!”

完全是條件反射的,‘殺人犯’三個字令她痛得戰栗,她無法遏制的想起那個殘酷的時刻,她也不想,她也不知道事情怎麽會變成那樣,當那個人躺在那裏時,有誰會想到她有多麽怕,多麽希望一切都是場夢,多麽希望自己或是他下一秒就能清醒過來,可是,沒有,一切都一直一直的陷落,直到萬劫不複。可是,要是那個時候不阻止他的話,林國棟這輩子就會被那些個照片毀掉了,那是多麽可怕的醜聞,即使他有自己的苦衷,可是,誰會聽他的辯解,錯了就是錯了,犯規就是犯規,永遠都不會被法律接納。

他瞧着她的脆弱不堪殘忍的繼續下去:“不光是我弟弟的生父,就連我的母親也是被你殺死的。”

她慘白着臉,眼睛眨都不能眨,如果不是端木雲大力的揪扯着她,令她的腳尖幾乎離開了地面,她一定會腿軟的癱坐到地上,這,這一切到底都是怎麽回事?

他适時的為她答疑解惑了:“那天,我母親帶着弟弟去認領屍體,看到臉孔的一剎母親便崩潰了,弟弟也吓壞了。母親回家後哀求父親為男人讨要公道,別說父親根本不想,就是想也不可能公開插手這件事,他太在乎他的顏面了,一個堂堂的大總裁幹預一個狗仔記者被殺死的案子,想讓外界不猜測什麽都難,一向視面子如命的父親這回是鐵了心,任憑母親怎麽懇求,都不許端木家的人露面,甚至将母親鎖死在家裏。母親絕望之下竟上吊自殺了,弟弟做了整晚噩夢,早上因為害怕跑過來找母親,卻因此成了第一個發現母親屍體的人。接連親見父母的慘死,令他終于承受不住的瘋掉了,一直就像是你現在看到的這樣癡癡傻傻。”他看着屋裏的人,臉頰疼痛的繃緊着,手臂上一條條的青筋膨脹到極限。

她剛才被刺激的情緒因他的話語漸漸冷靜下來,恐懼的心情被一股更加濃烈的哀傷取代,此刻再看着裏面那笨拙的身影,心裏是一種比難過更凄冷的感受。

他突兀的冷哼一聲,滿面散着薄涼:“于是,才能讓你裝瘋賣傻的伎倆得逞,一個一貧如洗的狗仔記者,常常得罪到大人物,死了,也沒有人會覺得可惜,甚至說還會有很多人暗地裏叫好,根本沒有任何人對他給予同情,就連法官都希望快些結案,于是,法院很快就宣了判,你一個殺人兇手,竟然就這樣被無罪釋放,只不過憑借一份僞造的精神證明。”他眼底布滿了猩紅,大手伸向她的脖頸,狠戾的将她壓到牆上,她幾乎無法直視他的眼,仿佛這尖刀般的目光就可以将她生吞活剝,“可這個我最疼愛的、時常可憐他的親人,一輩子都會是這個樣子了。我說過要好好保護他,給他有尊嚴的人生,甚至繼承了父親的事業後,我會善待他的生父,給他個好的職位。雖然那男人沒什麽錢、學歷也不高,卻是個善良的人,而且是真心的喜歡母親,所以才會在被父親發現之後默默的離開,從來也沒有想借着弟弟的事索取些什麽。可是,你卻那麽輕易的殺死了他,”他聲音控制不住的發顫,咬牙切齒的收緊了卡住她脖頸的手,“你不只殺死過一個人,還這樣殘酷的毀了一個人的人生。”手下不斷的緊縮着,像是打算掐死她。

她臉色青白了起來,因為呼吸困難,什麽話也說不出,也實在是沒什麽好說的,她的的确确像是他說的那樣罪無可恕,他要她的命,天經地義。

眼看着她一點點失去氣力,就要暈厥過去,他突然松了手:“死?沒那麽便宜的事,你不許給我死掉,因為你欠了我弟弟的人生,你要活着陪他,他在這裏孤獨的一個人,你也要一樣。你沒資格和我讨價還價,也沒資格再去想任何事,你要做的就是在我安排的地方補上那些你本應該去做的牢。對外,我會宣布夏芝芯的死訊,從此以後,這個人将不再存在在這個世界上。至于名字,你願意保留也好,再換一個也好,反正對于一個人的空屋,就算是沒有名字也無所謂。”

她幾乎沒做什麽掙紮,便無聲的接受了他的話,不管是什麽,她都願意去還,她說了,不想再過着那種遭受良心折磨的生活,起碼這樣償債的日子,她不會再做噩夢,不會再步履匆匆的将每一天當成最後一天來走……

身體仍舊被濃烈的疲憊感充塞着,不禁想到了造成這樣狀況的原因,是那段時間為了湊足那筆錢嚴重的透支了體能,導致後面的日子怎樣也填補不回來。現在,那個記者手裏的東西真的是再也威脅不到她什麽了,因為,無論是餘蘭,還是夏芝芯,都離開了,去到了另一個陌生的時空,被世人遺忘的倒計時牌已然開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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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尾聲(一) ...

端木雲将夏芝芯帶回了端木家的祖宅。

那天,他毫不避諱的對她說,這是她作為他妻子的唯一待遇。還說,他其實對她不薄,給了她這麽大、這麽豪華的一個監牢。

她只是沉默着,認命的沉默。

可是,随後的日子,他并沒有像原先那樣說話算話,他雖然口口聲聲的說要懲罰她,留她孤獨一個人,可是其實還是常常回來這裏過夜。

夏芝芯沒有改掉自己的名字,其實,她只是忽略了這件事,就像是他說的,一個人的牢籠裏,有沒有名字又有什麽區別,何必費心去取什麽新稱呼。

兩個月後的某天。

夏芝芯在家裏暈倒了,醫生來檢查後,告訴她是懷孕了。

她知道自己該要無欲無求的,可是那一刻她管不住自己激動的抓住端木雲的手:“求你,讓我生下它。”只要有一分希望,她都想要生下這個孩子。

她的手抓的那麽緊,話語那麽堅決,讓他看出來她想要守住的是什麽,她的堅強是因為什麽。

他感到心裏一陣冷涼。

他問了醫生的意思,醫生說她生孩子的危險性很大,不過這次會是她的最後一次機會,以她身體的狀況來看,無論是生産還是打胎之後,子宮都會完全喪失受精卵着床的能力……

他于是沒有要她打掉孩子。只是,從那之後,他極少會回到這個家裏。

大概是母親的勇氣也帶給了寶寶,雖然中間經歷過幾次極為危險的狀況,但是孩子最終仍是平安來到了世上。

将那小小的身體抱在懷中,她的眼中蓄滿柔彩。

其實,沒有人比她更清楚自己的事,這個孩子是不是林國棟的,她很明白,只是她選擇自我欺騙,她告訴自己這個孩子就是她愛的人的。

她知道自己,這一輩子也不會再愛其他的人。

端木雲自然不是只有夏芝芯一個女人,他的風流賬大家只是不敢公然提起,其實誰心裏都有數,至于他的婚姻,外界也是霧裏看花。

那天庭審的事,事後竟然沒有一家媒體公然提起,不知道是誰又秘密布置了什麽。

端木雲能在後宮衆佳麗中選擇楚落雨,并沒有什麽特別浪漫的原因,只是那個時候,他突然很想要個自己的孩子,剛好楚落雨懷孕了,于是,便是她了。他們的女兒楚憐心長大些後,端木雲開始對外宣稱楚落雨是他的妻子,只為了能讓楚憐心健康的成長。

林國棟的人生遭遇了一系列重創,甚至‘紅街’也因為女二號的慘死、女一號的人間蒸發還有導演的負心薄幸遭遇了民衆的封殺和抵制,那之後,他再也沒有提起過進軍好萊塢的想法,而是專心拍攝他喜歡的作品。

從‘黎明夢’到‘夏日和風’到‘午後知心人’,成就了一個個票房奇跡,那裏面仿佛永遠帶着‘許願星’的調子,久了,演變成經典的‘林氏風格’,如同涓涓細流,溫暖人心,卻又時常夾雜着沖天的驚濤駭浪,讓人震撼、感動不已……

很多年後,當夏芝芯終于忘記了‘餘蘭’這個名字,和在它身上曾經發生過的故事時,她開始聽些廣播、看些電視。

夏芝芯已經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餘蘭’也不見了,有時候看着鏡子中的自己,她會覺得伸手過去便能穿透那個影像似的,仿佛這個身體只不過是上帝做的一場酣夢,從來不曾真的存在過。

對于別人呢?她也許只是一陣微風,吹過去,有些悸動,但很快便平靜了。

這會兒,她窩在沙發中呆呆的望着窗外,天空很藍,但很遠。

“著名導演林國棟今天正式宣布婚訊……”

電視中的聲音吸引了她的注意,她輕顫了下眼睑,眼底漾起些霧氣,還是轉了頭,看到新娘的臉時竟然突生了種錯覺,覺得那樣的熟悉。她情不自禁的伸手到眼前輕輕晃動,無奈的笑下,哪有什麽鏡子啊……可是,的确像是在電視裏看到了自己似的……

于是,突然便明白了,原來,他找了一個和自己相似的女人,他的愛情從來沒結束。她辛酸的笑了,這輩子她會全心全意的償債,下輩子,她一定用最快的腳步奔跑,她相信,他一定會在某處執著的等待她。

某個深夜,有個女人悄悄的伫立在自家的書房門口,書房開了個小縫,露出些微昏暗的光,她看到自己的丈夫又同以往一樣坐在裏面,大概是覺得這樣一個時間家人早已安睡,他毫無防備,拿着張舊照片靜靜的端詳着。從她的角度,看不到丈夫臉上的表情,卻可以清晰的看到照片的內容,那裏面是一對男女,女人和她長得有些像,男人顯然便是她的丈夫,兩個人的臉上是近乎于奇跡般的笑容,她從來不知道,自己一向以嚴肅著稱的丈夫也會有過那樣笑的時候。一時間,禁不住淚流滿面……

夏芝芯覺得自己的記憶力好像越來越差,有時候清醒過來,看着鏡子裏的自己,竟想不出前一刻她在幹些什麽。身上有時會莫名多出些傷口,卻記不起是何時弄破的。憂離自己愈發疏遠,她原本就是個獨立的孩子,現在這樣,也是種必然吧?畢竟她不是個好媽媽,從她出生開始,就注定給不了她個完整的家。但是,她還是沒有告訴憂真相,因為覺得那太殘忍,對憂對她自己都太殘忍,告訴自己的女兒自己殺過人,告訴她她的父親是因為要懲罰她的母親才娶得她……她真的沒勇氣,于是,只能讓憂覺得父母之間的狀況不過是男人的喜新厭舊而已。

端木雲偶爾會回這個家來,僅僅是為到他的書房處理些公事,畢竟這裏是端木家的根基,很多重要的文件仍是會留在這兒。他和憂的關系生分的很,形同陌路,彼此倒是都像無所謂的模樣,誰也沒把誰放在心上。

當夏芝芯隐約察覺到自己的頭腦生了病的時候,其實已經病的很嚴重了,藥物對她的作用有限的很,清醒的時候她精神恍惚,失控的時候又沒有任何記憶,卻始終有個聲音在扯着她,告訴她不可以自私的一個人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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