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絕境(二) (7)
汗落如雨,驚悸的瞪大了眼眸,背脊抖個不停:“你為什麽要這麽做?為什麽一定要摧毀我?我現在還不夠慘嗎?你一定要這樣落井下石?”
他冷酷的哼笑:“為什麽?因為,你知道的太多了。我當初便暗示過,你不該來招惹我的,從你找上我的那次開始,我就想你可能會壞我的事,所以找人在你的手機裏安裝了竊聽器。那時候,你威脅夏芝芯的話我聽得一清二楚,真想不到,平時端莊優雅的車小婉也有那麽潑辣陰損的一面,倒真是讓我大開眼界。所以,你這般自在的活在這個世界上,讓我覺得很礙眼。” 随即又道了一句:“還有你找記者勒索她的事情,可真狠啊,把她逼到絕境上了,連我都不得不佩服你。”
她太過意外,沒想到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覺間被他盯上了,滿腹的憤恨不平就此爆發出來:“你是為了夏芝芯殺人滅口嗎?為什麽你們每個人都——”
他輕巧的打斷:“不,你別誤會,我并不是你想的那樣,而是,我不允許有人破壞我的計劃,在不該說出的時候将一切散布出去。”他只是冷笑了聲,“還不是摧毀她的時候,她還站的不夠高。”
她完全不懂:“你,到底想要做什麽?”
“你覺得我會告訴你麽?”
“你至少讓我死也死的明白吧。”她知道自己沒得選,至少死能換得衆人心中永遠的美好,她無論如何也不要在人們輕賤的視線下活着。
他不為所動,反倒是語帶奚落:“你是死得其所,否則,你活下去也可以,如果你能忍受得了萬衆的唾棄和指責,對了,你在美國車禍撞死貨車司機找人頂罪的事我也會一并讓記者公開的,到時候還少不了牢獄之災在等着你。”
她終是無力的卸下了肩膀。
良久,才消沉的開口:“是不是從我找上你那天開始,我就是個死人了,不管怎樣,你都會讓我消失。你不會允許自己的自尊被人攥在手裏,随便評議,還有和這件事相關的所有人,你一個都不會放過,我只不過剛好是你第一個拿來開刀的人罷了。”
“對,我的确一個也不會放過。你也的确沒得選,我怎麽也會毀掉你。只不過是時間問題。”他倒是答得自在。
突兀的笑得詭秘陰險:“反正橫豎都是死,你想不想死的有價值些?”
她顫抖了下,因為他的笑,遲疑的擡起眼。
他遞過來張紙:“這裏,是林國棟和夏芝芯現在身處的地方,那是一棟60層高的酒店。”他就此頓住,不再說下去任何,眼底的光芒是那樣的殘忍和無情,話音卻是那麽的無害和置身事外。
她哆嗦着接過去,她明白他想讓自己做什麽。
于是諷笑開來:“端木雲,其實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吧,我的命對你來說有着非同一般的價值,你幹嗎不承認呢?明明不是為了什麽自尊,還有摧毀她的計劃也是編出來的吧?其實,你只是無法忍受這樣的結果罷了。”
“你不想這樣嗎?”他對她的話不以為意,“我是在幫你啊,你就不恨嗎?”簡單平靜的一句話,卻如最尖厲的刀具徑直插進她的心底。
是的,她是恨,恨到無以複加。尤其是當她經由端木雲的口中證實了自己的猜測,林國棟真的是為了夏芝芯抛棄的她,夏芝芯就是他所謂的那個因他遭受了更多不公平的人,就是他一定要去留住的人。她真的恨到撕心裂肺。
她很想讓他知道,到底他對不起的那個人是誰,是誰愛他愛的更義無反顧。
“這裏,是一封我為你拟定的遺書,你可以念一下。”端木雲眼見火生了起來,适時的往火堆裏又丢進新的幹柴,讓火變得更旺。
她将那張紙抓過來一字字的看下去:‘阿棟,失去了你我已經萬念俱灰,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哪裏比不上那個人,要說付出,我自問不必任何人少……’最終,她将紙張緊緊的攥在手裏。
“只是個思路,你可以自己再寫點什麽。”像是語文老師在布置着周記。
她咬緊唇,臉頰劇烈的顫動,他們不會笑很久的,她會讓他們活在罪孽的深淵裏一輩子也別想跨出來,那些殘害她的人,都來分享她的疼痛吧。
58
58、殘酷(三) ...
酒店。
他們都不再是那青澀年紀的少男少女,仿佛渴望了彼此太久太久,他幾乎是開門的一瞬間便吻住了她,她環住他頸項的手臂有些發顫,這個吻,從少女時期便開始期待着的吻,今天,終于等到了。
他從客廳吻着她到了卧房,不間斷的纏綿惹得她激喘連連,他稍一施力,将她壓向柔軟的床鋪中,跪伏在她的身上,深沉的凝視她,曾經幾何時,他們也有過這種樣子的親密,只是那個時候,他還不懂得什麽是愛情。
他幾乎像是懵懂緊張的小男生,除去她衣衫的手指控制不住的悸動,一路綿延的吻,令她神志愈發變得迷離,直到他觸碰上了她的腰帶——
她恁地泛起驚惶,條件反射般的坐起,向着一旁去摸索開關,急切的想要切斷光源,她不要讓他看到,她怕他會嫌棄。
意識到她如此反應激烈的原因,他扯住她的手臂,阻止了她,将她箍進懷裏,溫柔的安撫着她的情緒:“不要,不要關燈,讓我好好看看你,也看看它,它一定很怨我、氣我,氣我就這麽丢下你們,讓它沒機會見到這個世界的模樣。”
“不,不怪你的,那個時候,醫生說是我的身子生産會有生命危險,所以必須要将它取出來……”
他聽不下去了,顯得粗暴的将她按下去,利落的除去了一切屏障,讓那道她介意的疤痕在他眼前無處遁形,她偏過去臉,沒勇氣去看那一瞬他的表情,接着感受到了某種潮濕和溫熱細細碎碎的附着到那片區域上,她瞪大了眼,一臉羞赧難堪,他怎麽可以這樣,本能的推搡他,他卻一把攥握住她的手,只是溫柔的反複輕啄那道肉粉色的印痕,最終懊惱的埋在她的小腹上,滿心歉疚:“對不起,對不起,我一直都那麽自私,從來都不曾為你考慮過,不管是什麽方面都是,我想得只有我自己……”
她起身緊緊抱住他:“都過去了,真的,都過去了,只要你不嫌棄,只要你願意接受這個殘缺不齊的我——”想到自己可能一輩子都沒法為他生小孩,她抑制不住的落了淚。
他立時堵住她的唇,蠻強的将她的話封住,然後一寸寸吻幹她的淚:“什麽都不重要,我想要的只有你而已,只有你一個人。”
她的淚卻因為他的話落得更急了,他于是不再說下去,開始極盡所能的取悅她,讓她徹底抛開一切,投入到瀕臨極致的歡愉中……
早上的時候,他們在酒店的落地窗前看着整座城市一步步走近黎明,她窩在他的懷裏,他用一條大絨毯将兩個人裹在一起。
他有些心疼的撫觸着她略顯憔悴的臉頰。昨天他已經聽她說了被人勒索的事情。
她将他的手握住,貼在臉上感受那份憧憬了許久的溫暖:“別擔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已經什麽都不怕了。也不打算再給他錢。”
他用一只手抱緊了她。
她釋懷的呼出口氣:“你一定覺得奇怪我為什麽會那麽快就被釋放吧?其實,我并沒有坐牢,被關押在看守所候審時,不知道是誰替我僞造了一份精神狀況的醫師證明,證明我是重度精神病患,所以沒有被追究刑事責任,而是被直接送到了精神病院,在那裏接受了兩年治療。”
他嘆了口氣,更加緊的抱住了她:“我想,應該是你家人做的這件事吧,也許,會和你脫離關系也是為了避人耳目,否則被人提出質疑的話就不能救你了。”
她目光飄忽了下,一時間被他的話點醒了。要真是家人做的,那也只可能是父親,她就知道父親不是真的放棄她,他是為了保護她才做出這樣的選擇。曾經那最後一通電話裏父親的聲音她仍舊記得,那裏面明明藏匿着濃濃的傷感和悲戚。她深信父親是為了不讓繼母等人将這件事揭穿,才徹底做出同她決裂的姿态。父親的心裏其實始終都留着她的位置。
她眼中被點燃希冀的樣子很美,他情不自禁輕啄了下她的臉龐。
臉頰因此染上緋紅,她凝視着他,擡手撫上他好看的眉峰,想着昨天,他又是幾乎一夜未眠。聯想到那造成這種狀況的罪魁禍首——
于是有些猶豫的問出:“我記得你走之前的狀态不怎麽好……你後來是怎麽擺脫藥瘾的?我見過很多無法戒掉的人……”
“我一拿到去法國的簽證,就将剩下的藥全丢掉了。到了巴黎之後,我沒有馬上去學校報道,将自己關在房間裏整整一個月,瘾上來的時候就把自己鎖在床上,開始時,很難,每次清醒後都像是死過一回似的。漸漸的,發作的次數越來越少,難受感也沒有那麽劇烈了。我開始健身,将自己失去的體重找回來,變成正常人的模樣,然後,徹底的将這段噩夢般的經歷忘記,”他斂下眼去,“于是,真的好像成功了……”他突兀的吻住了她,用力的,仿佛在确認什麽似的,又像是在悔恨着,然後将臉頰埋進了她的頸窩。
窗外黎明前的黑暗正在逐漸消散,天開始蒙蒙亮起來……
突兀的,一個粉橘色的掠影從窗前閃過,兩個人都看到了。
“剛才的……”她轉頭瞧他,心悸的說不下去。
那影像,明明就是個人,是有人從樓上墜落了下去!
他也僵了臉孔,兩人急忙起身湊近窗前,林國棟還順手拿起了電話,撥通了急救中心。夏芝芯只看了一眼便腿軟的坐到地上,果然,有具身體躺在地下,好像流了很多的血,但因為落下的地點是酒店的後方,還沒有人發現。
林國棟握着電話的手有些顫,和急救中心說出地址的時候聲音也顯得慌亂。此刻,比起夏芝芯,他的臉上有着更多的恐懼,剛剛從眼前墜落的身體,那身衣服的顏色,怎麽那麽像是車小婉為訂婚儀式專門定做的禮服?那顏色是她自己從電腦上挑選的,因為到處找不到那樣顏色的布料,禮服的設計師還專門聯系布料工廠調色趕制了一匹。
他是和鏡頭、畫面打交道的人,對色彩本來就比一般人要敏感的多,能很輕易的區分出顏色間的微小差別,也能很容易的記住一些特別的顏色……
夏芝芯發現了他的不對勁,輕輕晃晃他的手臂:“你怎麽了?”
他恁地起身将淩亂四散在地面的衣服撿起,系襯衫扣子時手有些不聽使喚的怎麽也系不上,幹脆只簡單系了幾個便拿起門卡:“我要下去看一眼。”
她一直愣怔的看着他的心神不寧,這會兒見他就要這麽下去,有些擔心,于是喚住他,亦匆匆忙忙的穿上衣褲:“等我一下,我也一起去。”
作者有話要說:昙花一現的幸福
59
59、殘酷(四) ...
她從沒有真的責備過上天對她的殘忍,但是,這次,她是真的崩潰了,歇斯底裏了。
當那道傷疤,那道深邃狹長的疤痕,落進她的視野,在那白淨的背脊上。她突然瘋了一般的尖叫起來,抖做一團,捂住頭跪到地上,這是,這是車小婉,這是她曾經最要好的朋友,現在卻像是一團肉泥一樣的伏在這裏。那華麗的禮服仍舊能看出形貌,只是後背接合處全部脹裂來了,四肢摔得破碎不堪,甚至連骨骼都暴露出來。
她沒膽量将她的身體翻轉過來,她不用那樣的方式也能确認自己的判斷。
林國棟還勉強維持着鎮靜,只是臉色煞白的可怕,剛剛轉過樓角的一瞬他便确認了自己的判斷,這件獨一無二的禮服,昨天還親眼見到她穿在身上的樣子……他不知道夏芝芯和車小婉的舊交情,只當她是被這樣的場面吓到了。
很快的,人群圍攏了過來,有人和夏芝芯一樣的尖叫,有人當場吓暈,有人認出了林國棟和夏芝芯,于是仿佛也對跳樓之人的身份猜出了什麽,當衆便大放厥詞起來,還有人撥通了警察的電話……
救護車的聲音傳來,醫生從車上下來例行公事的按住脈搏聽了下,搖搖頭,護工将屍體擡上擔架後直接用被單蓋住了頭……
雖然護工的動作極為娴熟,但還是有着那麽一瞬,身體被反轉過來,能讓人有機會親眼見到死者的臉,下一秒,有人忍不住嘔吐起來,因為從高處墜下,屍體的面部已經滑擦的面目全非,連腦漿都流了出來,哪還能分辨的出容貌?
林國棟仰頭捂住了嘴,深吸着氣,剛才的剎那時間,他不光瞧見了那張臉,也看到了那條垂在脖頸上的項鏈,那還是他送她的第一條項鏈,已經很久都沒有見她戴過了,她選在這樣一天将它佩戴上,是在控訴什麽麽?他已經不想去想她為何會挑選這裏,結果總歸是她死了,就這麽消失了。
他沒有想過她會選擇這條路,在他的印象裏,她一向都是個陽光樂觀的人,怎麽會為了這樣的事就放棄自己?說到底,他們的結合也是被人設計下來的,否則兩個人也只是朋友的關系。現在,只不過是讓一切回到它們原本該在的位置,只是這樣而已啊……
是他将一切想得簡單了麽?是他又一次枉顧他人的感受了麽?
他情不自禁低頭看向自己的掌心,一時間,仿佛滿眼都是鮮血淋漓……
警察很快來了,作為案發時的第一目擊者,林國棟和夏芝芯被帶回警局做筆錄。
夏芝芯很快離開了警局,林國棟卻被留下調查,原因是警方經過屍體解剖确認死者是車小婉,根據當日參加二人訂婚宴的賓客描述,二人均未在訂婚儀式上現身,林家雖是做出了一些解釋,但卻難以服衆,最終,這場備受矚目的訂婚禮就這樣無疾而終,且第二天一早車小婉便墜樓身亡,實在讓人很難相信這件事和林國棟沒有幹系。随後,警察在車小婉的住所搜出了一封遺書。雖然經過筆跡鑒定證實确為她親筆所寫,但仍不能排除他人脅迫的可能性。
夏芝芯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來到警局告之事發前一晚林國棟一直都是同她呆在一起,警方即刻向飯店的值班人員确認了這條證言,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林國棟迅速被釋放了,且此次事件最終被定性為自殺。
林國棟出來的那天,警局的人轉交了一封來自律師的通知函,告訴他林家已經正式同他劃清關系,他必須立即交出手頭所有林氏的股份和房産。
他幾下将信撕了粉碎,丢到紙簍裏,頭也不回的離開了警局。
等在警局外的,全是記者,在他們前面站着的,是一對衣着樸素的老夫婦,一見他出來,全部人馬上圍攏了過來。
他猜出了他們的身份,立即搶在前面盯着他們的眼用清晰的聲音說道:“管家夫婦,您們來了。”
兩個人先是愣了下,随即也明白了他的心思,車爸爸只能悲哀的嘆口氣,顫聲說着:“老爺太太太過心痛,于是委托我們來送些東西。”
車媽媽早就哭得肝腸寸斷。
車爸爸将一個信封交給他:“這裏面是小婉的遺書,希望你能好好看看,一個字一個字的記在心上,一輩子都不要忘了,”他哽咽着說不下去,“忘了有這麽個愛過你的女孩子。”
他臉頰微微抽動,從信封中取出遺書,展開來,很薄一張白紙,卻似有着萬斤重:阿棟,提筆寫這封信時,我一直在問自己到底怪不怪你,可是,都到了這會兒,仍是沒答案,因為我實在是太愛你,愛到舍不得怪你,可是,我又氣這樣沒骨氣的自己,就這樣任憑你在我的人生中來去自如。
阿棟,其實我只是不想你擔心,我只是太好強,才總是表現出快樂的模樣,其實我總是傷心又總是擔心的,我退了一步又一步,到了最後,就想只要還有你,就行了,可是,你還是不要我了,那麽再見吧,我沒有勇氣一個人留在沒有你的世界裏,我終于還是沒能将堅強僞裝到最後。
Bye。
小婉 xx年1月28日夜
他想要攥緊手心,卻又不敢,怕将這最後的軟語溫言弄出褶皺,于是就那麽掙紮的僵立着,一遍遍的看着紙面上的字跡,眼底是死一般的痛楚和絕望,終于,他深吸口氣,将紙張細致重新折好,放回到信封裏,遞還給車爸爸。信封離手的一剎,仿佛才真的接受了什麽,肩膀開始劇烈的抖動起來,眼眶中紅滟一片,當着那麽多記者的面,重重的跪到了車小婉父母的面前,帶着最後一絲理智:“對不起,我沒臉去見小婉的父母,只能在這裏用這樣的方式來表達我的悔恨,造成這樣的結果,我知道做什麽都沒意義了,只能這樣,只能這樣,對不起,對不起……”他不斷的重複着,直到對面的老人淚流滿面的離開他都沒有擡起過頭來,只是一直重複着,将絕望不斷的刻進心底……
夏芝芯一直在遠遠的地方望着。
她兩天前去看望了車小婉的父母,那時,他們還不知道她就是那個搶走林國棟的人。
見到他們的一刻,她心酸極了,那留在她記憶中的和藹笑容已然不複存在,取而代之的是無邊無際的悲傷。因為知道她是女兒生前的摯友,所以拿了小婉的遺書給她看,她一邊看一邊流着淚,想着如果當初她果斷的拒絕他,小婉就不會死。
端木雲說她一定會後悔的,她當時不信,現在她明白了。原來愛情從來也不是兩個人的事。不是你單方面的放棄自己所有的一切就能得償所願,有時候,你背負不起的,是另外個人放棄的東西。
她只是想來看他一眼,她看不清兩個人的未來,但很明白,一條人命橫在中間,他和她皆是負債累累……
幸福于她從來都那麽短暫,從前是半個夏天,現在不過一個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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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償還(一) ...
她于是回了家,還沒走到家門口,停在路邊的轎車門突然開了,一個人從車上下來走到她面前。
“夏芝芯,你過得很滋潤嘛。”
“媽?”她先是吃驚,然後是遲疑,但還是叫了出來。
“別叫我媽,我早就和你沒關系了。”裴珞雙仍是一如既往的氣勢淩人,“我今天來,是告訴你件事,你父親他去世了。”
她有些腿軟,不信耳朵聽到的,什麽?父親去世了?她前幾天才剛剛明白了父親的苦心,想着有時間該要給父親打個電話,至少能讓他安心——
“有段時間了,骨灰都丢到海裏去了。”她不顧夏芝芯蒼白如雪的臉色,突然間笑得那麽瘋狂,“哈哈,告訴你個秘密,其實繼濤不是你父親的兒子哦。”
她仿佛遭遇了晴天霹靂,站在原地,腦中一片嗡鳴:“你,你說什麽?”一連串的打擊幾乎快要撕裂了她。
她姿态張狂:“我一直沒說,是因為我要留在這麽一天,将這個壓軸好戲送給他,繼濤便是我這輩子送給他的最大嘲諷。”
“你,你怎麽可以這麽對父親?“
“我這麽對他?他是怎麽對我的?他根本是徹徹底底的毀了我這一輩子!”
“可是,父親是真的疼愛繼濤,從來沒有少給他一份父愛,甚至是大過天的疼愛,将未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
她讪笑出聲:“所以啊,他最後毫不猶疑的将全部産業留給了繼濤,就這樣将夏家的江山送了人。”
她憤怒的斥道:“那是因為父親根本對一切都一無所知。”
“哈哈,難道你希望他活着的時候就知道嗎?其實,我原本是那麽打算的,在他快死的時候将事實告訴他,那樣的話會更有效果吧。誰知道,他睡一覺就再醒不過來了。”
“你這個女人簡直心如蛇蠍。”
“那都是拜你們夏家所賜。對了,還有件事,你父親在遺囑上還特別聲明将你重新歸于夏家的名錄下,還留了些房産給你,算是對你不薄了,只是比起他送出去的,就太過可憐了。”
她氣出了一背心的濕汗:“我不會讓你這樣得逞,我會——”
她嚣張的打斷:“去,我太希望你去法院,到時候不需要你,我會主動和全體人說出事實,我會自動自覺的放棄全部財産。花掉這些錢讓全體人看場好戲,我覺得劃算的很。就讓大家看看這個夏赫僎活着的時候視為珍寶的兒子到底有着怎樣的身世來歷?”她狂佞的嗤笑,“我還就怕你不說呢。這是他的報應,活該夏家斷子絕孫。”
她突然看清裴珞雙的意圖,一時心緒淩亂,不知道該怎麽選,是眼睜睜的看着父親的心血落入異姓人手中,還是讓全天下的人知道父親的恥辱。裴珞雙布了一輩子的局,果然在答案揭曉的時候有夠殘酷,她甚至慶幸父親走的倉促,沒有留給裴珞雙重創他的機會。
她思來想去,最終決定替父親守住夏家的基業,即使她沒有任何管理方面的經驗,可是,至少這筆産業還能落在貨真價實的夏家人名下,父親那麽努力挽救回來的事業也可以留下個根。
庭審前,裴珞雙見到她笑得詭秘:“謝謝你給我這個機會将最醜陋的事實昭告天下。”
庭審現場來了許多商界人士,還有很多商報的記者,很多人都認出她是餘蘭,于是開始議論紛紛起來,‘餘蘭怎麽會狀告‘晟陽輕紡’總裁的遺孀呢?’,‘餘蘭怎麽會和夏家扯上關系呢?’,‘餘蘭為什麽要替那個夏家大女兒出庭呢?’但是礙于置身法庭這樣的地方,記者們也不好上前發問,只是一個個顯出異常亢奮的模樣。
離正式開庭只有兩分鐘了,法官和陪審員已經入席就座,恰在這時,正對觀衆席通道的大門突然被推開,一個男人走了進來,夏芝芯看清來人的面貌,驚異得瞪大眼眸,端,端木雲?他怎麽會來?
他在衆人的議論聲和訝異聲中走到檢察官身邊,低頭耳語了什麽,對方點點頭,上前請示了法官,說要追加證人。
裴珞雙臉色變了下,但很快恢複鎮定。
法庭上的争奪異常激烈,超出了多數人的想象。
除了端木雲,其餘人的臉色都不怎麽好看,就連裴珞雙都失了初始時的風度,變得焦躁起來。
不過她倒是自始至終都沒有提夏繼濤的事,她相信只要她不說,夏芝芯絕不會主動提。
辯方律師一直咬住夏芝芯沒有管理經驗這點,強調她只是觊觎夏赫僎的財産,實則根本沒有能力接管他父親的公司。到了這會,大家已經知道這個人并不是餘蘭,只是長得很像那個女明星罷了。
控方這時請端木雲作為證人上庭,他站在證人席上笑得泰然:“我和夏小姐私交甚好,将來,她接管‘晟陽’後,一切商業上的事務我都會代為管理,這樣就不存在問題了吧?”
辯方立即提出質疑:“端木先生口說無憑,就算是情侶也不是絕對的利益共同體,除非端木先生将‘晟陽輕紡’納入‘雲铧’的羽翼,或是同夏小姐有合法的婚姻關系,否則在法律上一切承諾都是毫無意義的。”
端木雲笑笑:“是不是只要結婚就沒問題了?”此話一出,就連法官都吃驚得忘了制止。
辯方律師的表情有些難看:“但那對端木先生來說是不可能的吧?”
他還是笑得輕淺風揚:“如果是那樣的話,那就結婚好了。”
夏芝芯以為自己幻聽,不敢置信的望着證人席,那個語出驚人的男人。
他一派自在:“檢察官,可不可以将剛才我交給你的東西拿給我一下?”
對方請示了法官,立即遞了過來,他将那份文件舉在衆人面前,恣意的展示了下,竟是結婚登記表,他拿起筆,不假思索的在上面簽了字,然後交給伫立在一旁的檢察官,指了指夏芝芯的方向:“現在,只差夏小姐的名字了。”
她腦中混亂成團,嘴唇翕動着,這……這是怎麽回事?他怎麽會将那種東西提前給了檢察官?
文件已經遞到她眼前,她顫抖着手臂接過,翻開,看着那流暢的簽名,黑亮亮的,依稀墨跡都還未幹透,她心亂如麻,抓起手邊的筆,竟是下不去,仿佛有着磁場的排斥作用似的。她忍不住擡眼看他,他眼中有着鼓勵和……揶揄,她突然很想哭,壓力大得想哭。
她還是簽了字,哆哆嗦嗦的寫不連貫,她終于明白,他為什麽要出現在這裏,他就是為了這個,為了向她證明最後贏的那個人還是他,他還是可以操控全局的上帝,或是死神。
可是,她能拒絕麽,都到了這個節骨眼上,她怎麽能不抓住這驟然出現的一絲曙光……
眼見她簽了名,辯方律師知道這下是徹底的沒戲了,于是結束了盤問。
裴珞雙見形勢不妙,突然變得癫狂起來,對着法官聲稱她還有話要說,法官讓她控制情緒,她卻全然不顧法庭紀律的指着夏芝芯叫嚷:“這個人,根本沒資格繼承赫僎的公司,她是個重度精神病患,曾經還因為瘋病發作當街殺了人,被送到精神病院接受治療,出院後又改了名字,到娛樂圈蒙騙世人,像這樣的人根本不可能繼承我先生的事業,簡直是天理不容。”那件命案過去太久,大家早就不記得當初的事,此刻,聽她這樣突如其來的說起,多數人皆是一臉困惑、迷茫的表情。倒是記者們,瞬間抓到些終點,于是極度的沸騰了,原來真的是一個人,餘蘭并非她的本名,她原本的身份是‘晟陽輕紡’的大小姐!貌似還犯過案子,只要回去查一下便又會是一樁轟動熱鬧的大新聞。
裴珞雙一鼓作氣将大家有可能知道的,公開發布過的,還有沒可能知道的,全說了出來,反正,這才是她最主要的目的,她不光要毀掉夏赫僎,還要毀掉夏芝芯,誰讓他在遺囑中提到讓她回夏家,誰讓他到了最後也還是想着那個女人留下來的孽種。
庭審因為裴珞雙的一通慷慨陳詞迅速的落幕了,陪審團一邊倒的否決了夏芝芯的請求,畢竟,誰也不能接受一個神經病繼承人,即便她剛剛得到了個超級厲害的丈夫,可是,那也改變不了她是瘋子的事實,瘋子是不能被這個社會容忍和接受的,他們會在頭腦不清的時候傷及無辜,甚至是草芥人命,還不用接受法律的制裁。
于是,她僵立在法庭上接受這個一敗塗地的結局。但就是這樣,她也咬牙沒說出弟弟的身世,看着臺下那麽多醜陋的不知餍足的想要窺探究竟的嘴臉,她突然覺得也許為父親留住顏面比留住事業更能讓他獲得平靜。
想到裴珞雙在開庭前說的話,她笑自己的後知後覺,那會兒,裴珞雙口中所謂的最醜陋的事實其實是指得她的過去吧,她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留給她清靜,說出那些尖酸刻薄的話,也只是為了讓她能夠将事情擡上法庭,她根本無心放棄到手的財産,也根本不會說出夏繼濤的身世。
法官已然離席,那些躍躍欲試的記者,令她無法遏制的一陣恐慌,仿佛待宰的羊羔。端木雲悄無聲息的來到她身邊,還是那麽平和的看着她:“現在,你要是想要逃開這個世界的紛争,只有跟我走了。”
她抿住唇瓣,看着那些恨不得撕碎她的貪婪眼神,終是屈服于內心的膽怯,跟上了他不再等待的腳步……
記者們是不敢惹端木雲的,于是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到手的肥羊走掉,一個個恨得一把血淚。
坐進端木雲的車子,看着眼前不斷退後的街景,她突然迷茫起來,不知道這樣的自己該要何去何從,一切都完了,現在她是再也不用害怕被什麽人捉住把柄要挾了,她是真的沒有秘密了。
仿佛看穿她的心思,他說道:“你放心,沒有什麽地方是比起娛樂圈的遺忘速度更快的了,你只要安心的生活,離開人們的視野,很快,就不會再有人記得餘蘭這麽個人,就算不是娛樂圈,甚至是現實生活中,也是同樣,就像今天裴珞雙提起來你當初殺人的事,滿場人又有誰真的想得起來呢?最多不過是有個模糊不清的印象罷了。”
她情不自禁的攥緊了手心,對,所有的事總有一天會被人淡忘,還有被自己淡忘,只要不看電視,不聽廣播,徹底屏蔽掉關于那個身份的一切——那個給了她那麽多年安全感的身份,卻用這樣高調的方式走到了終點。她被人拔下了虛假的外衣,原形畢露了,從現在開始,她又是那個肮髒的夏芝芯了,她再也不能擡頭挺胸的走在陽光之下了。
但總歸沒有什麽是過不去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