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識破
早上,綠蕊一進賀連璧的門,便發現了地上的那一灘血跡,以及在床上不省人事的賀連璧。
綠蕊不懂醫術,一時有些慌,連忙去請祝秋。祝秋正在書房翻看醫書,聽見綠蕊來報,翻書的手頓了一下:“她嘔血了?”
“嗯,一灘黑血。”綠蕊十分緊張。她可不希望這祝府裏鬧出命案來。
“她說過,她有嘔血之症,她應當習慣了。我去看看,應當沒什麽大問題。”祝秋随口說着,放下了手裏的醫書,起身在身後的書架上翻找着什麽。終于,她的手停了下來,從中抽出了一張折起來的紙,塞進了袖中。
“對了,”祝秋似乎忽然想起了什麽事一樣,問綠蕊,“昨夜,四處可有異動?”
綠蕊十分不解:“無人來報,一切正常。”
“一切正常?”祝秋輕笑,“這可不是一切正常。”
祝秋說着,擡腳便走。綠蕊緊跟其後,慌亂之中還不忘提上藥箱。
“不用帶藥箱了。”祝秋吩咐着,邁出了書房的門。
綠蕊頗為詫異,可她一向不敢違背祝秋的命令,只好老實地放下了藥箱,忙跟在祝秋身後去了。
賀連璧睜開眼時,便看見坐在床邊的祝秋盈盈笑着。房間裏只有祝秋,綠蕊則在門外守着。
“你醒了。”祝秋道。
賀連璧還有些迷糊,想活動一下手腳,卻忽然感覺到胳臂上一陣酸痛。她想擡起手,卻是一點力氣都沒有,動也動不得。
昨夜裏的記憶湧上心頭。她記得自己吐了一口血,然後便昏過去了。而她當時推測的嘔血原因,她也想起來了。
“你們這是做什麽?”賀連璧咬牙問着。
祝秋看着賀連璧,只是輕笑。她看起來一如既往的溫柔可親:“我倒是想問問,暗影派少主駕臨寒舍,意欲何為啊?”
賀連璧一愣,又故意裝傻:“祝姑娘,你在說什麽?”
羊入虎口、羊入虎口!
人人都說暗影派是邪門歪教,是魔教!可她堂堂暗影派少主,怎麽在這祝府卻總有一種自己才是那人畜無害的名門正派之感?
“少主做戲的功夫的确讓我驚嘆,”祝秋仍舊保持着那端莊的微笑,卻故意湊近了,在賀連璧耳邊低語,“可你畢竟只是個小孩子,騙不過我的。”
說着,祝秋直起身子,從袖中抽出了她方才從書架上拿下來的紙,小心打開,呈現在了賀連璧眼前。
是一幅畫。
“少主,”祝秋低頭看了一眼那畫,又故意笑着問賀連璧,“這姑娘是你吧。”
賀連璧看了一眼那畫,眼前一黑,連連叫苦。
她去歲生辰時,夜楓曾請了一個畫師來為她作畫像。原本自然是收在了雁門堂裏,而這幅畫像是後來仿做的。
祝秋看見賀連璧的反應,頗為滿意。她把畫又收了起來,一邊收,一邊娓娓道來:“我祝、吳、木三門在江湖上也算有些人脈,我聽說那畫師曾為暗影派少主作畫,便請那畫師又按照記憶裏的畫做了一幅。我方才給你看的這個,便是我随手描摹的,不知少主可還滿意?”
賀連璧一時哭笑不得:“你找我的畫像做什麽?”
“人人都說你是暗影派最豔,可我偏偏未曾見過。一時好奇,便求了幅畫,聊以慰藉。”祝秋說着,又是盈盈淺笑,看起來溫柔無比。
然而賀連璧此時已窺破了她那溫柔外表下的真面目。這可不是個善茬!
“所以,你見我第一眼,便認出我了?”賀連璧故作鎮定,還想調整一個輕松的姿勢。她如今這樣癱在床上,實在是一點氣勢都沒有,根本不是她暗影派少主的風格。
“嗯,一眼就認出來了。少主名不虛傳,縱使灰頭土臉,也是豔壓群芳。”祝秋如是說。
賀連璧忽又想起了祝秋給她把脈看診時的那些過分的舉動,想起了她不安分的手指在自己胸膛上劃動……她一時紅了臉,又微微有些惱怒,半晌,才又說出一句:“你故意害我!”
“暗影派少主造訪我祝家,祝家自然要好好招待。畢竟,”祝秋微笑着說道,“來而不往非禮也。”
“你給我下了什麽藥!”賀連璧故作兇狠地問着,然而這兇狠似乎并沒能威懾到祝秋。
祝秋依舊是淺淺笑着,如實答道:“那是我自制的毒藥,名喚解憂散,專門針對江湖人士的。若不催動內力,便不會發作;若是催動內力,便視情況發作。你內力催動越多,毒就越厲害。”又道:“少主好福氣,是第一個用上這藥的。撐了十三天才忍不住催動內功,也的确出乎我的意料。”
賀連璧一時啞然,她根本沒聽說過這個藥。她又陷入了深深的恐慌中:用內力就會毒發,不用內力便注定陷在這祝府,逃都沒法逃。這祝家大小姐手段又這樣高明,她怎麽能玩的過!
“你這藥可一點也不解憂!”賀連璧沒好氣地道。
“解我之憂,非解你之憂。”祝秋淺淺笑着,答道。
“堂堂三門,竟也會下毒!”賀連璧氣得直罵,“我以為,只有我們暗影派才會做這樣的事。”
這話根本沒有刺激到祝秋,祝秋淡然答道:“少主趁着我叔父不在家中、守衛空虛之時潛入,非常時期,自然要用非常手段了。”祝秋說着,又是一笑,伸手幫賀連璧理了理鬓邊碎發,柔聲問道:“少主還沒回答我呢,潛入我祝府,意欲何為啊?”
賀連璧覺得祝秋此人簡直有一種魔力!明明是在審問她,看起來卻還是一副對她無限關懷的模樣……她究竟是怎麽想的啊!
賀連璧自然是不能把真實意圖說出來的。她眨了眨眼睛,故意調笑道:“我來祝府,只為采花。”
“采花?”
“嗯,采花,”賀連璧輕輕笑了,“我聽說祝家大小姐是個世間少有的美人,特潛進祝府,只盼可以一親芳澤。”她說着,又挑了下眉,故意拿眼睛打量了一番祝秋。
“哦?”祝秋聽了,又輕輕湊近了,手指故意撫上了她的眉毛,輕輕描摹着她的面龐。
賀連璧又緊張起來,呼吸不自覺地變快了。她看着祝秋含着笑意的眼,這才真正意識到祝秋才是這江湖上真正的大魔頭,她這種修為尚淺的小妖女根本不是對手。
江湖上還有人說祝秋是慈悲心善的聖女……到底是從哪傳出來的謠言啊!
“少主總是滿嘴謊話,”祝秋說着,凝視着賀連璧的雙眼,手指輕輕移到了賀連璧的唇上,微笑着道,“小孩子不可以說謊哦。”
賀連璧也望着祝秋的眼睛,一時局促起來。她實在是沒招了,根本不知道該做什麽,索性破罐破摔:“姐姐,你饒了我吧,我以後再也不挑釁祝家了。”
能屈能伸。
祝秋卻笑了,她輕輕搖了搖頭,道:“暗影派少主的話,還有人敢信嗎?”說着,她收回了手,拍了拍衣袖,站起身來,道:“少主,這藥效再過兩個時辰便沒了,到時候少主便可行動自如……啊不,也不是行動自如,若少主還要催動內功的話,也還是會毒發的。少主若是想要解藥,那還是趁早來同我說實話的好,畢竟,我的獨家秘方,自然也只有我有解藥。”說罷,她轉身便要走。
“你何不殺了我痛快?”賀連璧嚷嚷着,“三門暗影水火不容,你殺了我,大功一件!總比現在這樣折磨我要好!”
“少主是暗影教主親女兒,我可不敢得罪。激怒暗影派教主,于我有什麽好處?不然,若有朝一日,暗影門人圍攻我祝府,我祝府怕是擔當不起。”祝秋說着,回眸一笑,眼裏依舊溫柔似水。
賀連璧故意發狠,咬牙道:“你現在的所作所為,已然得罪了我暗影。”
祝秋微微一笑:“我不信少主會把此事宣揚出去。畢竟,這事若讓江湖上知道,只怕是會惹人恥笑。少主放心,整個祝府,只有我一人知道少主身份,少主如今的處境也沒有那麽難堪。”
賀連璧一愣,還沒反應過來,祝秋便已飄然而去了。她氣的牙癢癢:祝秋之話不假,這事說出去也太丢人了!簡直毀了她暗影少主的一世英名。
她氣得想要捶床,可偏偏手上無力,連捶床都捶不了,只能癱着。
她就不該來祝府!若不是為了給母親尋壽禮,誰願意來這啊!在她雁門堂吃香的喝辣的,還有夜楓千方百計地逗她開心,比在這祝府舒坦多了!
想到母親賀無名,她不由得又嘆了一口氣。
賀無名生性冷漠,連對自己女兒也一向冷淡。她這一輩子似乎都在卯足了勁同三門作對,對別的事情一點激情都沒有。二十年前,在賀無名只有十九歲的時候,她便創立了暗影派,從此一心一意對付三門。
賀連璧記得,母親少有的動情時刻,便是在提到祝家的時候。賀無名曾說過,祝家有她最想要的。賀無名對賀連璧一向嚴苛,賀連璧便費盡心思、想方設法地讨好賀無名。既然祝家有賀無名想要的,她便潛進祝家為賀無名取來。
三門師出同門,都有自己祖傳的獨門秘笈,一般來說只有當家主君才有資格習得。三門便是仗着祖傳秘籍才在江湖上拼得這般地位。賀連璧想,母親這般和三門過不去,多半就是為了秘笈。
只可惜啊,她的身份已然暴露,祝秋一直提防着她……她怕是不能為母親尋得秘笈了。
“如今連個消息都遞不出去,也不知夜楓會不會來救我,”賀連璧心想,“唉,想什麽呢?夜楓是肯定會來救我的,可夜楓來救我時,必然興師動衆,那我在祝府的糗事,豈不是要鬧到人盡皆知?”
想着,賀連璧咬了咬牙:“還是靠自己吧。”
不就是個祝家大小姐嗎?還能吃人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