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逃亡

蘇州突然下起了傾盆大雨。

賀連璧趁着夜色,赤腳在屋檐上跳躍逃跑。雨水打濕了她的臉,她也有些睜不開眼睛,可身後的喊殺聲越來越近,她不得不逃。

她腰間的傷還在流血,傷口雖不深,但她每動一下都疼痛無比。赤腳施展輕功也着實是個拖累,她的狀态已是大不如前。

最可怕的是,因為她在來木府的時候睡了一路,她根本不知道此刻該往哪裏走才可以出城回家。

在屋頂上逃跑太過顯眼,她如今的狀态也無法迅速逃離蘇州,唯有從房頂跳下,在大街小巷來回穿梭,想甩掉身後的追兵。

她腦子裏一團亂麻,滿腦子都是祝秋。祝秋,祝秋……自己果然中了她的毒了,逃跑時都不專心。

也不知她現在怎麽樣了。

賀連璧一邊想,一邊東躲西藏。可蘇州畢竟是木家的地盤,哪裏都能聽見追殺她的聲音。她眼角餘光看見那些晃動的火光,經驗告訴她,至少有兩百人在同時追她。

可她避無可避,藏無可藏。她根本不知道蘇州城內的情況,也只能是橫沖直撞。她現在體力漸漸跟不上了,先是和祝緯打了一架,受了傷,如今又在暴雨中摸黑瞎闖,腳上似乎也劃破了。她實在沒力氣了,嘆了口氣,鑽進一個窄巷,靠着牆,不停地喘着粗氣。

“不知她有沒有想我。”賀連璧又想。

雨水順着她的臉流淌下來,她用濕漉漉的袖子擦了擦臉,可只是徒勞無功。忽然,房頂上似乎傳來了一聲響動,她立馬警惕起來,轉身就要逃。可那個陰恻恻的聲音卻在她身後響起:“小丫頭,到哪去啊?”

賀連璧一愣,她認得這個聲音。她轉頭一看,只見是個灰袍老者,不由得低呼出聲:“灰鸠前輩!”

那灰袍老者,不是灰鸠,又是誰呢?

灰鸠把她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見她狼狽不堪,又聽得城裏高喊着什麽“捉拿暗影少主”的話。他笑着點了點頭,道:“果然,是暗影派的丫頭。”說着,灰鸠就向賀連璧走了過來。

賀連璧一時有些慌,她拿不準灰鸠是敵是友:“前輩……”

“跟我走。”

賀連璧猶豫了一下,還是跟着去了。在這滂沱大雨裏,她也只能選擇相信灰鸠了。可她實在太累了,頭不知為何有些發懵,身上的傷也血流不止。她還沒走幾步,終于支撐不住,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識。

再醒來時,她已經在灰鸠的山莊了。灰鸠坐在她床邊,不耐煩地扇着扇子,見她醒了,只是道了一句:“你這丫頭還真是能睡。”

“我長個兒呢。”賀連璧随口答道,她一向是用這個借口來搪塞別人的。從前賀無名責怪她練功松懈、貪睡賴床的時候,她便常常這樣說。

賀連璧撐着床便要起身,可剛一動便覺腰間一陣生疼。她低頭一看,只見自己腰上已被纏上了白紗,還散發着厚重的藥味。

“你這傷還挺深,”灰鸠看了她一眼,道,“若是再深幾寸,可就沒這麽容易處理了。”

“已經很好了。”賀連璧答道,她又想起了她和祝緯争鬥時的場景,若不是祝秋出聲提醒,只怕那刀會直接刺入她胸膛,一擊斃命。

“很好?”灰鸠無奈地搖了搖頭,“你這小丫頭,也不知是什麽做的。受了這麽重的傷,竟然還能赤着腳在雨裏滿城瞎跑,一雙腳都快廢了,還發着燒。若不是遇上了我,你只怕會死在雨裏,不是被木府的人打死的,就是自己傷重不治而亡。”

“多謝前輩了。”賀連璧忙道。

“你謝我,總得有些誠意吧。”灰鸠眯了眯眼睛。

賀連璧登時有種不祥的預感:“你要做什麽?”

“帶我去見你娘。”灰鸠道。

“我娘?”賀連璧一愣。

“暗影少主還想再做戲嗎?”灰鸠輕笑,“如今江湖上已傳開了,暗影少主裝病潛入了祝府,騙取了祝家姑娘的信任,來了蘇州,在木府挑起事端,還在木家公子成親當夜偷襲了祝家主君,當着祝家姑娘的面殺了她的叔父。而老夫運氣實在不好,本也想在木家的大日子裏去瞧瞧熱鬧,和木家老兒算清舊賬,可沒想到,竟在路上碰上了一個驚慌奔逃的小丫頭。這小丫頭不是暗影少主賀連璧,又是誰呢?”灰鸠說着,對賀連璧挑了下眉。

賀連璧的心思全然不在這上面,她絲毫不在意自己身份的暴露,她關注的是另外一件事。

“祝緯死了?”賀連璧問。

灰鸠點點頭:“不是你殺的嗎?”又笑道:“你這小丫頭,還真是有幾分能耐,竟單打獨鬥殺了祝緯……未來不可小觑啊。”

可賀連璧分明記得,她沒有殺死祝緯。在她打算動手的時候,祝秋沖上前來抱住了祝緯,以身相護……賀連璧當時還有些生氣:祝緯都這樣對祝秋了,祝秋卻仍在護着他?

雖然賀連璧如今也明白了,當時她受了傷,若真要殺祝緯她不一定能得手,祝秋是在保護她。可在當時,賀連璧就是很生氣,不可避免地生氣。

可祝緯怎麽就死了呢?賀連璧忙又把那日的事情在腦海中過了一遍,聯系灰鸠的話,她恍然大悟:是祝秋殺了祝緯!

只是祝秋必然無法承認這一切,不然她在三門之中便再無立足之地。于是,祝秋理所當然地把一切都推到了賀連璧身上。

賀連璧想着,不禁笑了。別人往她身上潑髒水,把她沒有做過的事誣陷給她,她必然會大怒,然後想盡辦法去報複,就比如那陳八。而祝秋把事情栽給她,她心裏卻甜絲絲的。

“如果你能過的好一些,我承受一些罵名又算得了什麽呢?”賀連璧心想。

她喜歡祝秋給她的一切,甚至喜歡祝秋栽給她的罪名。她的罪名越多,說明祝秋生活得越順遂。她知道祝秋生活不易,但有些事情祝秋不能做,只有賀連璧來做,哪怕只是名義上的賀連璧也好。

“丫頭,現在還不是傻笑的時候,”灰鸠也微笑着對賀連璧說話,直喚回了賀連璧的神志,“你現在落在老夫手裏,要笑,還早了些。”

“前輩為何要見我娘?”賀連璧回了神來,忙問。

“只是去見見她,看看她是不是我要找的人。”灰鸠答道。

“這可不容易,”賀連璧道,“我娘近年來,除了暗影派的人,她誰都不見的。你若要見她,總得給個聽得過去的理由。”

“丫頭,”灰鸠的臉一下子陰沉了下來,“你只管帶我去見你娘,別的你不用管。你若不帶我去,我也有辦法讓你帶我去,只是到時候你身上少了什麽,我可就顧不得了。”

這話的威脅意思很明顯了,賀連璧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好女不吃眼前虧,更何況自己如今打不過他,不如先應下他,到時候有暗影衆門人在,只怕也不會出什麽大事。

“好,前輩,我答應你,只是……”賀連璧說着,不覺又出了回神。

“只是什麽?”灰鸠問。

只是她放不下祝秋,她如今還在擔心祝秋。可這又能如何呢?她現在再去找祝秋,便是給她添亂。她想把她帶走,可如今她落到了灰鸠手中,灰鸠又和三門有仇,她如何能把她帶走?

再等等,等有機會,她一定要把祝秋從三門裏解救出來!

“只是路途遙遠,我要先去暗影派的揚州堂給我的雁門堂寫一封信,讓手下人做好準備。”賀連璧道。

灰鸠看着她,想了想,又冷哼一聲:“你可別想耍花招。”

“前輩放心,”賀連璧頗為無奈,“我這次真沒精力耍花招了。”

木府裏,吳文巽在祝秋門外不停地叫門。他叫了很久,可裏面一點動靜也沒有。他不由得有些洩氣,便在門口坐了下來。

自祝緯死後,祝秋似乎是受到了驚吓一樣,每日緊鎖房門,再不見客。

木清也來過,他拄着拐杖在門口苦口婆心地勸了很久,可祝秋也沒有出來過。木晖和楊瑚這對新婚夫婦也來了,可祝秋也沒有出來。

吳文巽想,或許是祝秋在自責吧,畢竟是她輕信了暗影少主,這才讓祝緯不幸遇難。祝緯就那樣死在她眼前,對她一定是很大的打擊。

“阿秋,”吳文巽在門口坐着,沖屋裏念叨着,“以後還有我陪着你,我會保護你的。”

說着,吳文巽似乎覺得這樣的許諾還不太夠,他又咬了咬牙,道:“阿秋,我會手刃了那暗影少主,幫你報仇!”

話音剛落,門便“咯吱”一響,一身缟素的祝秋從門裏走了出來。她看起來一臉冷漠,臉上半點笑容也沒有,和平日裏着實不同。吳文巽能理解祝秋,他以為祝秋是心痛不止、憤恨難已,才會和平日裏不同的。

“阿秋,你終于肯出來了。”吳文巽忙起身,對祝秋說道。

祝秋只是垂着眼,看也不看吳文巽。她理了理自己的衣袖,一如既往地柔聲說道:“表哥,這個仇,我自己來報。”

吳文巽有些驚訝,忙道:“你不會武功,如何能報仇?那妖女陰毒,當務之急,你要保護好自己,不要再被妖女鑽了空子。”又道:“你放心,祝家的門客已經四處去找尋那妖女的下落了,我也派了人去四處搜尋,相信不久我們就能捉到她。”

“祝家?”祝秋一挑眉,“我沒下令,誰讓他們去的?”

“阿秋,”吳文巽似乎頗為無奈,“世叔過世,祝家門客已然群龍無首,自然就散漫了些。”

群龍無首這四個字的意思很明白了,估計在江湖人的眼中,祝家已亡。

祝秋的眼神冷了下來,她冷冷地喚了一聲:“綠蕊。”

綠蕊忙從屋中站了出來,颔首問道:“小姐,有何事吩咐?”

“召回群俠,漢陽一會,”祝秋的聲音裏有着不容置疑的威嚴,“再傳告江湖,若是發現賀連璧,只準捉拿,不許傷她。若是傷她一毫,便是與我祝家作對!”

“是。”綠蕊應道。

吳文巽一時沒反應過來:“阿秋,你這是……”

“表哥,”祝秋望向吳文巽,做出一副悲痛的模樣,“我也姓祝,只要我在,祝家就不會群龍無首。那妖女殺了我叔父,她的命也只能我來取,若假手于人,實在難洩心頭之恨!”

吳文巽會意,點了點頭,自以為了解:“阿秋,我懂你。”

祝秋看着吳文巽這副模樣,又微微一笑,十分認真地補了一句:“她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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