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回絕

“你綁得是不是太狠了些?”男子問。

“再松的話,一會兒馬車颠一颠,我又得重新綁。”女子道。

迷迷糊糊的時候,祝秋聽見有人這麽說。她想動一動,卻猛然意識到他們話裏的那個被綁住的人是自己。她想張口說話,卻一點力氣都沒有。

只聽男子又抱怨着:“你究竟用了多少迷香,這都一天了,我還沒緩過勁兒來。”

“哥,”女子似乎頗為無奈,“你都抱怨一天了。”

“我就是讨厭迷香。”男子頗有些無理取鬧的意思。

女子聽了,竟“咯咯”地笑了起來,道:“不就是少主以前用迷香對付你,摸走了你身上的十兩銀子去買糕點吃了嗎,你至于記到現在?”

“那是我用來買劍的錢!”男子的聲音一下子高了起來,“況且你又不是不知道,咱爹為這事後來把我打成什麽樣子了。他不能沖少主撒氣,便只能沖我來,還問我為什麽中了人家的迷香,我真是有苦說不出。”

“買劍?你何時買過劍,不都是從三門人的手裏搶的嗎?再說了,說得好像你沒吃她買來的糕點一樣,我記得當時你吃得也挺開心的。”女子還在笑。

“那不是你撺掇着我吃的?後來我算是看明白了,那是你自己想吃,又怕我怪你,于是就先想方設法騙我先吃。你說,是也不是?”

“是又如何?”女子輕笑,“反正最後你吃了。”

祝秋聽着這兄妹倆說起小時候的事,言語間提起了賀連璧,她心中不由得感慨起來。同時,她感覺到那女子把自己綁縛好了推進了車裏。

“少主一向任性妄為,總是做些莫名其妙的事。”男子又抱怨着。

“行啦,哥,”女子坐在車中,掀開簾子對着要駕車的男子道,“她再任性妄為,每次有個什麽指令,你不都是最先領命為她做事的嗎?她若莫名其妙,那你也是。”女子說着,又調整了下呼吸,有些奇怪地嘟囔道:“看來我也是中了點迷香,怎麽緊了緊繩子,就這麽累。”

祝秋知道那是因為女子碰了自己的緣故。她現在還不會控制自己的能力,總是在不經意間就吸取別人的內力。只是她此刻卻來不及在意那些,她的注意力在另一件事上:聽起來,那男子似乎對賀連璧有意?

“別瞎說,”男子的注意力很明顯也和祝秋一樣,他忙阻攔着自己口無遮攔的妹妹,道,“你就會胡說八道。”

“我胡說八道?”女子撇了撇嘴,“也不知是誰,每次一見到夜楓姐姐,就開始滿嘴胡說八道,什麽任務都敢領,什麽活兒都敢接。如今竟好意思來說我?”

祝秋聽了,又稍稍放心了些。原來不是為了賀連璧,是為了夜楓。

男子一時無言,只聽女子又道:“行了,哥,你快些駕車吧。夜楓姐姐可是說了,少主想在教主壽宴前見到祝家姑娘。時間已經很緊了,你若慢了,只怕少主會怪罪夜楓姐姐。”

這激将法似乎頗為有用,祝秋只感覺馬車速度驟然加快,而自己也不受控制地向後一倒。背重重地撞上了車壁,她也終于足夠清醒,可以睜開眼睛了。

一睜開眼,便看見了一個圓臉小姑娘,看起來也就十五六歲的樣子。為了方便趕路不被人發現,他們并沒有戴面具。那小姑娘見祝秋醒了,便笑吟吟地問:“祝姑娘,睡得可好?”

“你們是誰?”祝秋問。

“駕車的是暗影派雁門堂蕭松,看你的是暗影派雁門堂蕭梅,”蕭梅笑着道,又把祝秋打量了一遍,問她,“祝家姑娘,我還真是奇怪,你究竟做了什麽得罪了我們少主,讓她這麽着急想要抓你?”

這便是夜楓一直提到的蕭家兄妹。

“我?”祝秋想了想,垂眸道,“三門暗影一向水火不容,她要抓我還需要理由嗎?”

“那也不是這麽個抓法,”蕭梅狐疑地看着祝秋,“她以前就算要抓人,也從來沒有這樣心急過,也沒有這樣聲勢浩大過。這些日子因為這,江湖上都亂成什麽樣子了,多少人趁機作亂,我都要看不下去了。”

“你也有看不下去的時候?我以為你是唯恐天下不亂。”駕車的蕭松笑問。

“我是唯恐天下不亂,可如今這樣糊裏糊塗地亂了,我才不喜歡呢。”蕭梅反駁道。

“你們少主……”祝秋突然開了口,“她的傷可好了?”

既來之,則安之。她既然已經被抓了,不如趁此機會好好問一問賀連璧的近況。她一直記得賀連璧在逃出木家的那個雨夜裏受了傷。她看見祝緯的小刀劃傷了她的腰,血就那樣湧出來。她知道她傷得不輕,可她卻不能為她醫治……她一直記挂着她的傷。

蕭梅卻有些糊塗,她反問祝秋:“傷?什麽傷?”

“少主有不受傷的時候嗎?”車前的蕭松不住地輕笑,“從前在賀蘭山的時候,少主三天兩頭被教主打到挂彩,她受傷也不是什麽稀罕事了。”

“你又在說風涼話,小心被少主知道,她把你打一頓,我可不攔着她。”蕭梅只顧和自己哥哥鬥嘴,也沒怎麽理會祝秋了。

“是,你說不定還會趁亂踢我幾腳呢。我的妹妹一向胳膊肘朝外拐。”蕭松反唇相譏。

祝秋心中卻在暗自嘆息。雖然她一點有用的消息都沒打聽到,但她知道,她的阿賀過得不好。她不由得想起賀連璧動手時那拼命的模樣,又心疼起她的小姑娘。

她本來是很想回祝府的,她在這些事上一向理智的很,方才迷迷糊糊的時候也在想半眉什麽時候來救她。可她如今聽了這些話,感情戰勝了理智,她是那樣的想見賀連璧,聽她喚一句“姐姐”……

“祝姑娘,別害怕,”蕭梅樂呵呵地對祝秋說着,聽起來卻有幾分陰險,“我家少主心善的很,雖然打人時下手重了些,但她一向憐香惜玉,你在她手裏,也不會受太多苦。就是不知道你究竟是怎麽得罪了她,讓她這麽想抓你。”

“她一向憐香惜玉?”祝秋從這一連串的話裏抓住了一個重點。她故作淡然地問着,可聲音裏的酸味還是遮蓋不住。

“是啊,少主對姑娘們很好的,對我和夜楓姐姐一向寬容,”蕭梅絲毫沒注意到祝秋話裏的滋味,她只是說着,又跑去打趣蕭松了,“對我哥哥就不一樣了。”

祝秋默默地聽着,又止不住地開始想象賀連璧小時候的模樣。可想着想着,她不禁又有些負罪感。她如今坐在了飛馳去賀蘭山的馬車上,滿腦子想的都是那個美豔動人的绛衣姑娘,卻不知祝家如今會是什麽樣子,三門又是什麽樣子……她如今是祝家的主君了,今非昔比。如今她被綁了,應該會有很多人着急吧。

只是,她昏了一夜,想必祝家人應該也昏了一夜。而這一夜裏,蕭家兄妹卻是馬不停蹄地把她帶去了賀蘭山的方向。祝家人若想追上,只怕是難。

此時的祝家早已亂成了一鍋粥。半眉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又中了迷香,丢了主君。可他來不及懊惱,只想趕緊追回祝秋,拿了劍便要向外走。

“一夜過去了,我們追不上了,”綠蕊坐在案桌前,她擡頭對半眉道,“江湖人人皆知,暗影少主放出話來要生擒姑娘。如今暗影少主在賀蘭山,那想必姑娘也會去那裏。”

“那我們便攻上賀蘭,救出主君,”半眉道,“這可不是祝家一家的事,是三門的事。單只有祝家,怕是沒有勝算。我們可以請其他兩門一起出手,定能讓姑娘平安回來!”

綠蕊一愣,又點了點頭。她知道自家姑娘和暗影少主有些不能說的事,暗影少主也不會傷她家姑娘,可此時她也無法說出口,只得順着半眉的意思來。她相信,祝秋看到三門為自己而戰時,應當也不會太失落吧。

木府,木晖接到了祝府的信鴿。他把信筒呈到了木清跟前。彼時木清正在書房裏,借着清晨的曙光,他打開了那信,這一看,他不禁神情凝重起來。

“祖父,怎麽了?”木晖緊張的問。

“你表姐被暗影賊人抓去賀蘭了,祝家請我們幫忙,圍攻賀蘭,救她出來。”木清說着,放下了手中的信件。

木晖聽了,一時呆呆的,竟不知該說些什麽。半晌,才又問了一句:“我們木府一向明哲保身,若圍攻賀蘭,必然死傷慘重。不如先回絕了他們,我們再想別的辦法,救表姐出來。”

“回絕?”木清苦笑着搖了搖頭,他垂眸沉思一瞬,答道,“這次若再回絕,只怕祝家從此就不會再理會我們了。”

木晖聽了這話有些疑惑,什麽叫“再回絕”?這不是第一次嗎?他覺得祖父近來怪怪的。

“回信,”木清道,“我們應了。”

木晖見祖父如此說,便也沒再都說什麽了。只是他在轉身要出門時,卻聽見了身後祖父傳來的一聲嘆息:“雲兒啊,這次為了你的女兒,父親要違了對你的承諾了。”嘆了一句,又道:“我這輩子,就是作孽。”

雲兒?木晖想了想,表姐祝秋的母親,單名似乎便是一個“雲”字。

三門要圍攻暗影的消息很快便傳到了賀蘭山。這麽大的消息,不傳給賀無名是不可能的。于是,本來還沉浸在祝秋到手了的喜悅中的賀連璧,很快便又陷入了另一種恐慌中:賀無名主動傳喚了她。

賀無名從來沒有主動傳喚她。

賀連璧心中一緊,轉頭看向夜楓。夜楓忙擺了擺手,道:“少主英明,這次我可什麽都沒說。”

“那我娘她……”

“三門圍攻暗影這麽大的事,教主也不可能不知道了。”夜楓說着,低下了頭。

賀連璧不禁扶額:怎麽就沒有一刻清閑?

“那我去見見我娘吧,”賀連璧絕望的很,她囑咐夜楓,“如果我一個時辰之內沒回來,你記得上樓把被打昏了的我扛下來……我可不想在那屋子裏多待一刻。”

“少主保重。”夜楓也是一臉凝重。

賀連璧嘆了口氣。她再次惴惴不安地爬上了長梯,推開了山巅上的門。可剛一進門,迎接她的便是一個響亮的巴掌:“你都做了什麽!”

賀無名怒視着她,手上毫不留情。

賀連璧臉上火辣辣的疼,她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打了。她眼裏登時盈滿了淚水,看向賀無名,委屈地喚了一句:“娘……”

“不要叫我娘!”賀無名怒道,“我沒你這樣的女兒。”

賀連璧早就習慣賀無名在暴怒之時這樣打她、這樣斥責她。“我沒你這樣的女兒”,呵,她不知說過多少次了。在賀連璧記憶深刻的那個山巅雨夜前,賀無名便曾這樣對她說。

可如今賀連璧卻低着頭,臉上火辣辣的疼。她一動也不敢動,不敢違抗自己的母親。她只是低聲道了一句:“娘,我知錯了,我不該任性妄為,惹得三門要來圍攻我們暗影。”

她的認錯态度十分積極。

“你抓那祝家姑娘做什麽?”賀無名問。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