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迷霧
賀連璧一直苦苦等待祝秋的消息,只可惜她想聽到的消息一直沒有聽到,反而得到了什麽有別的暗影門人前去打擾祝秋的消息。賀連璧聽了生氣不已:她暗影少主點名要的人,底下的人怎麽這麽沒有分寸!
夜楓見賀連璧這樣想抓祝秋,又連連向守在漢陽的蕭家兄妹去了幾封信,吩咐他們一定要盡快把祝秋抓來。只要能抓到祝秋,什麽手段都可以用。但有一點,少主要她漂漂亮亮、幹幹淨淨地來。
夜楓做完這一切後總算安心了些,端了一盒子蜜餞兒就去找賀連璧邀功請賞。正是黃昏時分,可賀連璧卻并沒有在屋裏。夜楓心中奇怪,卻聽見了屋頂上傳來了賀連璧的動靜。
夜楓知道,從前賀連璧還沒去雁門堂的時候,她只要心情不好,就會上屋頂遠眺……這似乎是個平複心情的好辦法,應當是和賀無名學的吧。賀無名精神不大正常的時候,就會爬上窗戶去遠眺,只是不知她在眺望什麽。
夜楓知道此時不宜打擾自家少主,放下了蜜餞兒,便悄悄地退出了門,回自己的房間去休息了。
賀連璧坐在房頂上,看着天邊火紅的晚霞,一時出神。她嘴裏不自覺地輕輕哼唱着張衡的《四愁詩》,只可惜她記不清句子,只有滿口的“我所思兮”……
天各一方的感覺真苦,她不喜歡。但思念是酸酸甜甜的,她卻樂在其中。每日,她做的最多的事情,便是思念她。
“丫頭,在這裏做什麽?”卻是灰鸠的聲音。
賀連璧回頭望去,只見一身灰衣的老者自身後屋頂施展輕功跳躍而來。他很快就來到了她身邊,毫不客氣地坐了下來。
“前輩,你怎麽也在屋頂上閑逛,”賀連璧問,“莫非想去最高的那個房間裏見我娘?”
灰鸠擺擺手,倒是十分坦然地說道:“老夫就是四處轉轉,了解下你們暗影宮的地形,以備不時之需。至于那山巅屋子裏的人,等到壽宴再見吧,也不差這一時半會了。”說着,又問賀連璧:“你呢,丫頭,你在這裏發什麽呆?”
“看雲。”賀連璧望着天邊紅霞,道。
“看雲,呵,”灰鸠聽了,無奈輕笑,“雲有什麽好看的。”
賀連璧一時無言,她滿腦子都是祝秋。她想着關于祝秋的一切,心裏滿滿當當的。忽然,她意識到自己似乎疏忽了什麽,便轉頭問灰鸠道:“前輩,你那日劫走祝姐姐的時候曾說,她長得很像一個人……可是你的那位故人嗎?”
灰鸠垂了眼,沒有說話,只是拿出腰間酒葫蘆來飲了一口。半晌,才又道:“是有幾分相像,但不過只是湊巧罷了。她姓祝,她母親姓木,她絕對不可能和我要找的人有什麽關系。”
“前輩,我聽說,你也是衛城祖師的徒兒。”賀連璧突然好奇起灰鸠的過往。她從前沒那麽好奇的,畢竟這一切和她有什麽關系?她管好自己就夠了。可今日,她猛然發現一切在冥冥之中似乎都有着什麽聯系,她便沒來由地好奇起來。
“是啊,我是他的徒兒。當年,他收了四個徒兒,我是最小的那一個,”灰鸠說着,聲音裏是無限的凄涼惆悵,“師父什麽都好,只可惜他不會看人。這一看錯人,便什麽都毀了。而我也隐姓埋名,從此不為人所知。”
賀連璧還想再問,可她看灰鸠如此低沉,她也沒心思再問了。卻聽灰鸠又問:“丫頭,你娘今年是四十了?”
“嗯,下月,不對,這月壽宴,九月二十。”賀連璧答道。
“四十,”灰鸠喃喃念着,“真快。只可惜生日對不上,不然,幾乎可以确定就是你娘了。”
一陣冷風吹過,灰鸠皺了皺眉。他臉上本就遍布疤痕和皺紋,這樣一來更顯陰森。賀連璧被冷風吹得整個人縮了一縮,卻聽灰鸠又問:“丫頭,你爹是誰?”
賀連璧吸了吸鼻子,望着天邊,看着天色一點點暗了下來,答道:“我爹……我也不知道我爹是誰,我娘從來沒提起過。”
“你娘從未和你說過她的過往嗎?”灰鸠問。
“嗯,”賀連璧答道,“江湖上也沒人知道她的過往。只知道二十年前她橫空出世,殺了吳家的主君、夫人和一衆門客,然後她便來了這賀蘭山,建立了暗影派。我今年十七,是在她建立暗影派後出生的,她生我的時候已經是名震天下的暗影教主了。可就算如此,也沒有人知道我爹是誰。但我想,我估計只是個意外吧。”
“意外?”
“對,意外。”賀連璧說着,心中酸澀不已。她肯定只是個意外,不然賀無名不會那麽冷淡地對待她。她早就認清這一點了。
“唉,這世間處處都是意外,江湖上更是如此。”灰鸠嘆道,又喝了一口酒,眼裏盡是過往的滄桑。他輕飄飄問了一句,“丫頭,你可知,你們暗影派的輕功,也出自衛城祖師啊?”
“什麽?”賀連璧一時沒反應過來。暗影派的輕功都是賀無名傳授的,怎麽會是出自衛城祖師。
“是啊,這個意外之喜,便是我要找你娘的原因,我要見見她,看看她是不是我要找的人;就算她不是,我也要問問她,她的輕功是從哪裏學的,”灰鸠說着,望向遠方,似在追憶,“當年,師父四個徒弟,姓祝的學布陣,姓木的學醫術,姓吳的學劍法……而我,學了輕功。”
“可木家老爺子說你什麽都沒學到,衛城祖師便撒手人寰了……”賀連璧吃驚地張了張口,可她看到灰鸠那輕蔑的眼神後又忙反應過來,那不過只是一個謊言罷了。
“他們一定會如此說的,”灰鸠冷笑着,聲音裏盡是恨意,“因為他們三門才是惡人。”
“前輩?”
賀連璧還想再問更多,卻見灰鸠擺了擺手,指了指天邊的夕陽。那裏是最後一縷餘晖,且已經漸漸消失了。待到那最後的光亮完全消失,灰鸠站起身來,把酒葫蘆往腰中一系,道:“天黑了,該休息了。”
說罷,他便要施展輕功。賀連璧一時還有許多話想問,可最後卻只來得及沖他的背影喊了一句:“前輩,你要找的究竟是什麽人啊?”
灰鸠縱身躍起,漸漸消失在夜晚的山霧之中。他最後也只留下了一個名字:“公孫婉。”
“公孫婉?”賀連璧更加不解了,她坐在屋頂上,左思右想,“從沒聽過這個名字啊。”
她突然靈光一閃:莫非是她娘從前的名字?
公孫婉,賀無名,賀蘭山,無名……
她心裏隐隐明白了什麽,可更多的是不安。她總覺得這裏面有什麽更加駭人的秘密,而這秘密勢必會擾亂一切。
“再等等,再等等,”賀連璧不住地安撫着自己,“等到壽宴,他們見了面,就什麽都明白了。”
祝秋又為祝府的事操勞了一天。最近各地都出了事端,江湖上雞飛狗跳,她身為祝家主君,自然要負責地一一處理好。到了傍晚,她終于可以歇一歇了。
她坐在案桌邊,手邊放着一杯熱茶。她又把帛書展開來看,她如今知道了這帛書的厲害,自然是一刻也不敢松懈。只是照着那帛書運行了一個小周天,她便覺得渾身舒暢,丹田之內的那股力量又盛了幾分。
她剛要再練,卻聽到外邊有腳步響起,忙又把那帛書塞進了袖子的夾層裏。
“小姐。”是綠蕊的聲音。
祝秋松了一口氣,道:“進來吧。”
說着,她理了理衣襟,走到了她的琴前,坐下撫琴。她要離綠蕊遠一些,不能讓綠蕊碰到她,她害怕自己無意間會吸取綠蕊的功力,那便是罪過了。
綠蕊走了進來,手裏端着些糕點。她把糕點放在了案桌上,坐了下來,一邊擺着,一邊對祝秋道:“方才得了消息,表少爺日夜兼程,已到了蜀地了。”
“罷了,”祝秋一邊撫琴,一邊輕輕嘆了口氣,“只希望當初辦這事的人足夠小心,他不會發現什麽。”
“小姐,”綠蕊說着,轉頭看向祝秋,“蘇州那邊最近也不安寧,揚州堂三天兩頭去找事,聽說昨日他們又在木府門前打了起來。”
“哦?”祝秋一挑眉,“結果如何?”
“死了兩個木府的門客,”綠蕊說着,偷偷打了個哈欠,“但暗影賊人也沒有吃到好果子,畢竟有陳九爺在,不少人都中了暗器。聽說陳九爺在暗器上下了藥,那些賊人要恢複過來還需些時候。還有那新過門的楊家小姐,弓箭也是一絕,聽人說,她一人便護住了整個木府的後院。秦氏本來不喜歡楊家小姐的,如今也沒話說了。”
“也是世間少有的姑娘了。”祝秋嘆了一句。屋裏彌漫着糕點的香氣,她不禁輕輕吸了吸鼻子。可這香味實在奇怪,在食物的香氣過後,竟是更加濃郁的焚香氣息。
她記得自己今日事務繁忙,綠蕊也傷重未愈多半時間都在休息,屋子裏并沒有焚香。她看向了那香爐,果然什麽都沒有。
“綠蕊,迷香!”祝秋忙喚了一聲,有了在止戈樓的經驗,她很快便分辨出來了。
祝秋望着香爐,忙沖綠蕊喊了一聲,可綠蕊卻沒有太大的動靜。祝秋看向綠蕊,只見她已然趴在桌邊昏了過去。
“綠蕊……”祝秋又喚了一聲,強撐着身子就要站起來。可她手腳一點力氣都沒有,意識也漸漸模糊了。不過這比在止戈樓中還要強些,在止戈樓的時候,她幾乎是還沒反應過來便昏了過去。
她聽見房頂又傳來一陣聲音,似乎是一男一女有商有量地在讨論抓她的事。
“你這藥也下得太多了些,我都有點頭暈了。”男子抱怨着。
女子道:“少主那邊催得緊,這邊又防得嚴,都怪你前幾天非要搞什麽趁亂帶走,放了幾把火結果白白讓他們提高警惕,人也沒抓到,什麽用都沒有。現在我只能用迷香來抓人了。你就忍忍吧。快下去,把她綁了帶走。”
“怎麽就都怪我了?”男子又嘟囔着抱怨,“要怪也要怪那些不知道哪裏冒出來的人擾亂我的計劃。”
“分明是你自己想看熱鬧,這才一再耽誤,不然我早就下藥把她帶走了,哪裏還等到今日?”
祝秋聽了這話,便知道這次真的是賀連璧的人。她心中忽然放松下來,她知道賀連璧不會害她。
想着,她再也支撐不住,頭無力地垂下,倒在了自己的琴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