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是個小笨豬哈哈哈哈，妍姜啊妍姜，你不是聰慧麽？你不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麽？你看看你這是生的什麽齊整女兒啊……”
被胭脂脂粉淚水糊了一臉，石黛把眉毛畫得濃濃的小阿伊看見夫人笑也跟着傻呵呵地笑了，還沒笑到一半就搖搖頭：“娘親說了，女孩家不能亂笑的，要笑不露齒，要遵守三從四德。”
阿伊說得起勁兒，夫人笑得就越是開心，旁邊幾個媳婦也樂了。夫人指着阿伊笑得喘不上氣：“你們瞅瞅，你們瞅瞅，這就差之乎者也了，我還道什麽樣呢，原來是個迂的！”
阿伊搖搖頭，瞪了夫人一眼：“阿伊要遵守孝道，阿伊不說夫人了。”
“夫人，不是我說，你那三個女兒都跟水蔥一樣靈透的，哪裏跟這個丫頭一樣，她也配的上叫你一聲母親。”旁邊的媳婦火上澆油。
五 以退為進
更新時間2012-8-12 13:11:06 字數：2004
旁人越這麽說，越合了夫人的意思。她看見阿伊跪在那裏還念叨着孝道，感覺十分滿意。
“說什麽吶，這也是我女兒~！”夫人一個白眼翻了回去，捂着笑疼了的肚子，“來，我問問我們的七小姐，你現在短了什麽呀？短了什麽你娘給你送來好不好。”
阿伊垂首，面色間滑過一片冰涼，再擡頭又恢複了傻乎乎的模樣：“娘，阿伊什麽都不想要，阿伊就喜歡讀書，有了書，阿伊粗茶淡飯也心甘。阿伊要成為父親一樣正直有學識的大儒。”
這些話也是正中了夫人下懷，若說是別的東西，夫人以後扔了給乞丐也不會給她，可她要的卻是書本。夫人最瞧不起老爺什麽都不懂只會讀書的傻模樣，這個女孩子原來是一樣是呆子才被她父親喜歡的，這樣她就放心多了，以後有的是手段對付她。
“大儒……好好好，你要書是吧，娘明兒就叫人給你送來，你以後就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地讀書好了。”
說着，夫人扶了扶額頭，因為笑得太厲害，頭有些疼了，她罵了一路，也倦了，就招呼着人服侍着她回去了。
阿伊籲了口氣。在記憶裏，有一個庶出的小姐，因為長得太漂亮，所以被夫人“不小心”用蠟燭油燒花了臉的。
她寧願人說她迂腐，說她模樣不好有些傻氣，也不要被毀了容貌啊。
回了屋子，看着吓得整個人好像篩糠一樣的煙煙，阿伊心想，上輩子阿伊掏心掏肺待她，她情願做夫人的卧底也不願意跟她交好，就是因為這份懼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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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宅子裏，什麽樣的女人都還可以對付，就是那種潑辣什麽也不管不顧的女子難說啊。
她在鏡子前，靜靜地洗幹淨了臉面。怔怔看着自己，她的指甲掐進了肉裏。
娘，你就是敗給這個女人了麽？
夫人走後幾日，阿伊真的按照夫人交代藏在深閨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每天放了紗簾帷幕就在屋子裏讀書做針織，讀書倒在其次。煙煙總也不踏實，這屋子天天焚着香料，撐着屏風，簡直就像是庶出女兒的房間了。她交涉了幾次想要出了這個屋子，夫人居然不答應。煙煙總往西院子夫人方向走，阿伊純當不覺察，仍然姐姐妹妹的叫着，有了什麽好吃的總叫了她來。
阿伊偷偷繡了半月有餘，終于把一副璎珞的十六扇完工了。她想着從前都是随便找個小厮托付點銀錢讓人家賣了去的，現在想來，那些小厮不知道從中克扣了多少錢財呢。她一個深閨女孩，也沒有什麽其他的門路，只能先把東西收着了。反正她對自己的手藝深信不疑，知道自己繡的東西到外面都将會成為搶手貨，所以也不急着發賣。
她搬了住處這麽久，幾個庶女看了夫人不再找阿伊麻煩就都想來看看阿伊。滿宅子裏都傳出信賴阿伊是個傻女了，她們平時被人欺負慣了，就想找個機會來欺負欺負這個傻女，解解恨意。
沒想到，每次去，都被回了說睡下了，病了，各種各樣的理由，竟然沒有辦法近她身。這越欺負不到，就越是覺得可惡，倒好像阿伊生來就應該被她們欺負欺負似的。
這一日，阿伊正在屋子裏做着針線，忽然聽見小厮說父親要她過去檢查功課。阿伊覺得新奇，但也不敢違背，就慌張梳洗了換了件素淨衣裳出了門。
靜靜跟在小厮身後，路邊石頭上，種着一大片一大片的綠的芭蕉，屋檐下銀鈴聲泠泠，幾只仙鶴在剔翎，一溜回廊沒頭沒尾的。
阿伊忽然問道：“父親的書房是在東邊的，咱們怎麽在往西邊走，難不成父親在卧房等我不成？”
那小厮聽見阿伊盤問，住了腳回頭看阿伊，皮笑肉不笑的：“小小姐跟着小的來就是了。”
阿伊倒退一步，冷汗刷地就下來了。
勉強鎮定。心想這裏畢竟是自家宅院，最壞可不可能是人牙子來了。
“你倒是跟我說清楚，到底是誰喚我。這是我自家，想來喚我的不是夫人就是哪個姐姐兄長了，如果是我娘喚我，我斷然不會拒絕的，如果是哪個姐姐喚我，我也很樂意和姐姐妹妹親近的，自然願意去，但是如果是兄長喚我的話，阿伊就要謝拒了，兄長和朋友一起玩耍叫上妹妹算什麽，父親和母親都說過，女孩家要深居簡出，斷不能抛頭露面的。所以阿伊才有此一問。”
“好伶俐的口齒啊，妹妹哪裏有一點愚笨了。”這麽說着，一塊假山後面鑽出來了一個剛及笄的女孩，“阿伊，你可認識我麽？”
說着，女孩走了初來，手裏還握着一柄釣竿，看着那小厮，怒嗔道：“你看，再走兩步就到了，趕快說清楚不就成了，要不是我聽到了趕快來看，七小姐不在府裏鬧起來讓人看了笑話麽？”
女孩在阿伊看不清楚的地方，塞了塊碎銀子給小厮，小厮也不再着惱，領了銀子就笑呵呵走了。
女孩暗暗肉疼銀子，在這個私生女妹妹面前又不能做得小家子氣了，回過頭來，又笑得迷人：“我是你三姐姐，你六姐姐和四姐姐都在那邊釣魚呢，我們想着叫你一起來玩的，怕你又不給面子不肯來，這才使了這個法子。”
這話說得很不顧忌，是看着阿伊年幼好欺才直說了的。
阿伊怯怯地伸出小手，讓三姐姐攥着。繞過花架子，到了一泉碧水旁。兩個小女孩穿着和阿碧一樣的裙襖，正在那兒等着呢。
三姐姐阿碧，六姐姐阿淑，四姐姐阿雪。阿碧和阿淑是三姨娘生的。四姐姐阿雪是二姨娘生的。父親就兩個姨娘，還有個通房丫頭，是煙煙那邊的親戚。
阿伊在腦子中理出了思緒，三姐姐最厭煩人家說自己是姨娘生的女兒，誰問都說自己只認一個娘親，就是夫人。整個人都精明的不得了。她親娘來和她說會兒話都會挨罵。
六 登徒子
更新時間2012-8-13 13:04:13 字數：2065
阿淑是父親希望的典型好女兒，細心學畫學書，別的什麽都不理。其實是真怕了，說什麽都是錯，哭也不行，連個丫頭都敢欺負她，她就天天裝作學得很認真，好誰也不用理睬。
阿雪就不幸得多了，她還停留在關于美好郎君的幻想中，在家中的不幸遭遇都被忽略了。她相信憑着自己動人的面容，等她十五歲幾笄了，會有一個男人知她憐她，上門求親，與她偕老一生。
阿伊覺得阿雪真的就好像冬天的雪花一樣，毫無塵垢，只等太陽一出便化了。
這三個女孩，阿伊是親眼見到她們怎麽被蹂躏的。同時她也沒忘了她們三個是怎麽欺負她的。
“來，這就是咱們剛回來的小妹妹了。”
兩個姐姐漫不經心瞟了她一眼，阿碧也松開了她的手。
“叫阿伊吧？妹妹過來幫我看東西吧。”阿淑極自然喚着她來。阿伊乖覺地走過去，幫她看着魚筐，裏面已經有幾條魚了。
沒過一會兒，阿淑看看天氣：“天色不早了，我要回去畫畫了。”
阿碧笑道：“這小妹妹剛來，你就要走。”
一向不多言語的阿雪眉毛一棱：“她倒好意思，幾個姐姐輪番請了幾次不都不來麽，阿碧姐姐你何苦做什麽好心，巴巴得把她請來~我們姐妹幾個還差了她就不能玩了？”
這一番話說得要多刻薄有多刻薄，小阿伊一聽就急了：“姐姐姐姐，阿伊真的是身體不好，才沒來和姐姐們解悶兒玩的。”
“阿伊，去幫姐姐拿東西。姐姐今天出來散心，沒帶丫鬟。”阿雪不理阿伊的解釋，一臉嫌惡地指使着阿伊。
阿伊忙跑過去，阿雪把魚簍子扔進她懷裏。水帶着腥氣，透過木編簍子浸在她的身上。
“诶呀，有魚了有魚了。”阿淑叫着拉了竿，一尾銀閃閃的小魚被釣了上來。
阿伊慌張跑了過去，阿淑把小魚甩進了她的懷裏，不想扔偏了，剛好砸在了她的臉上。阿伊從地上撿起了小魚，放回了魚簍裏。
天啊，要我死掉吧。阿伊這麽想着，她的手都在顫抖。
“這不是黃府三美在釣魚麽？”一個朗朗的聲音傳了過來。剛才還氣焰嚣張的阿淑和阿雪這會兒好像受驚了的小鳥一樣躲在了阿碧身後，一時環佩叮當。阿雪跑得急，釵子都掉地上了。
阿伊看見父親身後還跟着幾個身着儒服氣質雍容的太學生穿花拂柳而來，料想着是教課後一起來游園的，自己一身魚腥氣，臉上還有魚尾巴抽的印子，在這一群步履風流的青年俊彥面前，她可不願意出這麽大的醜。
阿伊在水潭邊，腳一滑，只聽“噗通”一聲，小小的人就掉進水裏了。
一片驚呼聲。黃子澄臉色大變，叫道：“我的女兒……”
聽說是黃大人的千金，少年學生們好像下餃子一樣“噗通噗通”地跳進了河裏。
阿伊頭發本就只是一個松松的發髻，跳下水後，她的一頭青絲完全松散開了，素雅的裙衫在水底好像猝然綻放的花朵凄豔絕美，鞋子掉落不見，雪白的襪子好像花苞裹着柔嫩的莖，一雙光潔幼長的的小腿若隐若現，
她在漆黑的水底如此光彩照人，又好像微風下搖曳在枝頭的花一樣容易凋謝。
水底的年輕兒郎們竟然看得呆了去。
阿碧幾女，在水邊白了臉，見無人注意自己，匆匆逃了。
阿伊意識有些模糊，隐隐感覺到一雙大手，一把把自己攬進了懷裏，然後慢慢地向上升。
太學生鄭行在水底看着懷中的女孩，一張無雙麗顏在水中顯得玲珑剔透，她微微睜開眼睛看着他，盈盈雙眸萦繞着一層如雨如霧的哀愁。身形未足，腰肢柔軟而纖弱。
這個女孩子，看面相，也是個有福氣的。
鄭行把她拖出水面，放在旁邊的石頭上，他自己也累的夠嗆。
石頭上的女孩氣息微微，一群人慌忙找太醫去了。黃子澄雖然對這個女兒沒有多大感情，但想起她聰明懂事的樣子，也有些傷心，喝了下人趕快去請大夫去。
“來不及了。學生稍懂醫術。先生就讓學生替小姐醫治。”
黃子澄臉上的皺紋都凝到了一處，畢竟男女有別，這學生不要胡鬧才好。
眼看着女兒只有出得氣沒有進的氣，沒有進的氣，黃子澄只得一甩袖子，緊繃着臉：“罷罷罷，你趕快給老夫女兒醫治吧。”
接着，鄭行做了一件讓老先生差點氣背過去的事情。
他在阿伊剛長出了點丘壑的胸部來回推來推去，阿伊口中不斷流着水。其他學生都吓得呆住了。
在黃子澄還沒反應過來之前，鄭行趴在了阿伊嬌俏的身上，把她臉上一屢屢黑色發絲撥開，露出阿伊一張樊素櫻桃口，把嘴巴湊了上去大聲吮吸起來。
黃子澄氣得手腳冰涼，頭發倒豎，蹬蹬蹬走了過去，一腳把那個白日宣淫的浪蕩登徒子給踹了開。
“你好大的膽子，竟然在老夫的府邸借救人之機非禮老夫的女兒！平日裏為師教你的四書五經都白教了！仁義禮智孝你都忘了麽！”黃子澄氣得雙目血紅，“來人，把這個枉為儒生的敗類給我轟出去！”
阿伊悠悠醒轉時，整個府邸已經鬧作一團，她隐隐聽見說什麽白日宣淫，昏聩間也分不清是真的假的。煙煙在她旁邊，端着藥碗拿着一柄小勺正往她嘴裏塞藥。她起身，也不問是什麽藥，端了起來一口喝了幹淨。
她剛剛落了水，着了風，藥也必是驅風濕寒邪的。她不怕苦，從小到大吃了很多苦頭，不會在乎這麽一兩碗苦汁子。
對于她來說，只有身體康健了，才可以談論自由，談論起她渺薄的未來。
“今天我恍恍惚惚的，好像有人救我，煙煙可聽說了麽？”
煙煙“啊”的一聲，碗碎在了地上，手指不斷絞着衣角，局促得不敢說話。
七 許親
更新時間2012-8-14 13:38:53 字數：2556
阿伊原本想着難得結識一個府外之人，不管是誰，借了報恩之名問上一問，看看能不能幫自己把璎珞賣了些錢財也可以稍放心些。
煙煙的表情，看來是當真出了什麽事情了。阿伊覺得有什麽不好說的事情吓到了她了。
阿伊拉住煙煙的手：“煙煙，煙煙妹妹，你怎麽了？到底發生什麽事情了？”
“小小姐！你別難為煙煙了，她一個女孩兒家不敢亂說就別讓她說了。”春嫂剛好聽見了，原本守在門外的，這會兒一溜煙兒似的鑽了進來。
煙煙還愁苦得站在原地，見春嫂來了，吐了舌頭，才哭着跑了出去。
“诶，煙煙到底怎麽了，看着人蠻心疼的。”當着春嫂的面，阿伊把話說得很暖心。
不管煙煙上輩子對她怎樣，這輩子她還是要依靠着她和黃府的下人們建立關系網的。她現在很需要善待她。
“七姑娘還有心思管人家的閑事！”春嫂嗔道，“今兒有個不要臉的臭書生，當着老爺的面輕薄姑娘，下人們吵嚷着要送到應天府去了。”
應天府！
阿伊倒吸一口涼氣，不管發生了什麽，官司打到了應天府，她女兒家的清譽也就完了。
忖度了會兒，她下了床換了身幹淨衣裙，沖出了屋子。
不能讓父親當真告了他！哪怕打他一頓也好！民間尋常女孩兒遇上這種事情輕了削發重了那可是要浸豬籠的！她現在好歹養在府裏，又在父親眼皮子底下，沒人敢動她，但是以後沒有清譽的日子……
一路尋到父親的書房，阿伊着人通報了，這才哭哭啼啼，深一腳淺水一腳地進去了。
黃子澄坐在書房嘆息，幾個門人正在替他出謀劃策。看到女兒來，黃子澄板下來臉。
阿伊知道父親的怒氣，按照父親的理解，他黃子澄的女兒，現在就理應自殘以示清白了，但是她不想。
她要活下去，她要擁有自由，她要照顧好她的母親，或許，她還可以找個良人，與其相守一生。
她跪在地上，也不說話，哀哀哭泣着，因為身子還很稚嫩，尚未長開，瑟縮在那裏，真像一個孩子。
“父親……父親……”小姑娘忽然哭着撲向黃子澄，好像尋找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那一聲聲父親喚醒了黃子澄心中的人性，他才想起他不僅僅是一個先生，是一個儒學家，更是一個父親。
“阿伊，不要哭了，父親會為你做主的。”
這、就是要保自己了麽？
阿伊擡起朦胧的淚眼，顫聲：“爹爹說的……可要算數哦。”
黃子澄掉轉過身子。
阿伊知道此刻已經不可再求了。她只是一副孩子氣的模樣，不斷哭着：“爹爹疼惜阿伊的，爹爹疼惜阿伊的……”
春婆子看到這個情形，放了膽子進來：“來，七小姐不要不懂事礙着父親辦公了，春媽媽帶你回去，七小姐莫怕了。”
阿伊把身子揉進了老媽子懷裏，整個人哭成了小淚人了。
春婆子抱着阿伊要出去。
“好生看着七小姐，不要讓她哭鬧了。”黃子澄嘆氣道。
阿伊上輩子，從來沒有被父親這樣關注呵護過，一時間，阿伊不知道自己這次到底是禍是福。畢竟府裏，即使是私生女兒，也流淌着黃家的血液，他黃子澄珍視着愛護着，除了夫人那樣狠毒潑辣的角色，沒人真能動得了她。而夫人，又認定了她是個迂腐木讷姑娘。
那個救自己的人，不知家世如何。
她悄悄盤算了起來。
才坐下，喝了幾口熱茶，把哭時憋在胸腔裏的氣順了出來，就聽見別的房來人說：“七小姐在麽？老太太叫七小姐過去瞅瞅。”
“老太太？”阿伊吓了一跳，一碗茶盅差點扣在了裙子上。
老太太那可是個脂粉堆裏的英雄，但是也是最循規蹈矩的，按照阿伊的話來說，就是表面功夫做得最足的，年輕時私下裏什麽手段沒使過。都是做小媳婦過來的。如今一大家子人，都是緊着哄老太太開心，生怕出一點錯。上輩子，除非逢年過節，她同着其他姊妹們過去行個禮以外，她是沒資格靠近老太太的。
而這一次，自己輕易得了父親的眼，夫人跑來她這裏撒潑，她一步一步，小心應付着，因為熟稔他們的秉性，所以沒出過什麽差錯，可老太太，除了風聞的那些脾氣，她一點也不知道了。
左思右想着，她只能暗下決定。兵來将擋水來土掩，走一步是一步了。反正大規矩在這裏放着，只要上面孝敬下面愛護着，老太太不會不喜歡的。
走在路上，她一路低頭忖度着，原來想要在這個宅子裏好生走下去，最重要的還是要多善待旁人。就比如自己上輩子，一味地鎖在屋子裏，被發賣了連個可以救贖自己的人都沒有。不管好壞與否，只管多待人好些，讓她們記住有一個叫阿伊的姑娘人對她們是真心好的，那麽即使來害自己也會留三分手的吧。
當然她還是需要自己有地位。錢財也不能缺，有了錢財她才有了足夠的自由，安家立命。
不知不覺，阿伊已經到了老太太的正房，房中幾個畫上畫得美人兒一樣的丫鬟伺候着一個鬓白如銀精神飽滿的老太太誦經。老太太旁邊還坐了個姿态十分端莊的姑娘，正自讀着書，阿伊認得她，她是她的三姐姐，整個家族的嫡親女兒，夫人生得三個女兒金釵銀釵玉釵，其中一個夭折了另外個嫁到張翰林家去了，另外個就是她了。
屋子裏供着觀音菩薩，香花果品供着，檀香幽幽。阿伊上前方欲拜時被老太太一把攥住了手，上上下下仔細瞅了一遍，笑道：“是個齊整的孩子。今年多大了？”
“屬小龍的。”阿伊答道。
“诶，離及笄還早呢，你父親忒急了些了。”
阿伊垂眸，老太太能這麽說，是明擺了父親這次順水推舟把自己許了那個救自己的太學生了吧。
老太太回頭對玉釵念叨着：“回頭跟你爹說說，你這幾個妹妹都還沒長成呢，能多留幾日便多留幾日吧，咱們家又不是真的缺那一個口糧。”
玉釵笑了：“老祖宗天天多少燕窩人參都倒了，箱子底不知道多少寶貝壓着呢，今兒個還念叨什麽口糧呢，別吓得七妹妹以為是在外面她娘家一樣什麽都不敢吃怕浪費了。”
阿伊垂着頭，靜靜聽着，雖然插不上話，但是臉上的表情卻是明淨而愉快的。
老太太回頭又逗弄起來阿伊：“小丫頭，今兒你老子把你許了人家了，你願意不。”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兒自是願意的。”阿伊甜笑着，即使不願意又能怎樣。今天的事情已經鬧了出來，就算是他死了也無法挽回了。衆口铄金，積毀銷骨，她太知道流言蜚語的可怕。她坐在旁邊，睜着一雙眼睛，看上去不管聽得懂聽不懂都在認真地聽着老太太說話，濃密的長發好像瀑布般挂下，堆積于地，十分好看。
老太太也嘆了口氣：“唉，是個可憐的孩子。你能知足，那便最好。你老祖母年輕那會兒就喜歡争着一口氣，淘氣得狠，現在回頭想想，不如就依着父母，哪裏有親爹親娘會害自己孩子的。”
當阿伊聽到祖母說自己娘親的時候，眼圈登時就紅了，看着祖母，嘴巴哆嗦着，想說又不敢說的樣子。
老太太何等聰明，看見阿伊這神情就問了：“小七怎麽了？”
阿伊看着老太太慈善，又是個信佛的，就想着賭一把，她便要試試提她的母親，看老太太是什麽态度。
八 琢磨
更新時間2012-8-15 12:15:58 字數：2286
阿伊忽然站了起來，飲泣後退幾步，整個人跪拜了下來。
老太太臉色稍沉了下，手指快速撥動念珠，才和緩了下來。那玉釵是個頂聰明的，坐在一旁，一雙笑眼似水融冰，清清冷冷看着。
阿伊再擡起頭時已然淚落頰畔，簌簌說道：“老太太，小七有一事求太太。”
玉釵衣袖掩口，強忍住笑意看了眼老太太。
“說吧。”口氣中還是溫善的。
阿伊十分見乖識巧，她已經覺察到氣氛中的十分不對，原本想要和太太說思念母親想要接母親來的話又改了改：“老祖宗，阿伊今兒被父親許了人家，母親還不知道呢。母親一向疼愛阿伊，阿伊已經許久沒有見過母親了，今天出了那麽大的事情，阿伊想要回去告知母親一聲，老祖宗，您就答應阿伊吧。”
老太太撥弄了會兒念珠，畢竟年紀大了，每晚做噩夢，不能不信邪，她現在能給自己積點福壽就積點，她僅僅只是自家的一個私生女，阿貓阿狗一樣的存在，能滿足她一個願望又無傷大雅對她又有什麽不好呢。但是她是這個家的老祖宗了，她的态度取決了太多太多的事情，那個女人，他們黃家是斷不能接進來的啊。
這麽想着，老太太的目光柔和了些：“難為阿伊了，真是個孝順的。若想回去看看，便看看吧，記住別貪玩啊。”
阿伊目光閃了閃，答道：“阿伊知道了。”
阿伊看老太太倦了，就退了出來。老太太把玉釵拉了過來，問道：“你看你這個妹妹怎樣？”
玉釵腰肢袅倩，折過身來：“看上去倒是個懂事的，老祖宗不也很喜歡她麽。”
老太太搖搖頭：“你說得有三分對三分不對，準得是她看上去是個懂事的，不對的是你老祖宗心疼也心疼不到她頭上去。常教你要分得親疏遠近的，這個孩子在這點上就比你看得通透。”
玉釵琢磨了會兒，慢慢道：“按照常理，這孩子應該好好親近我娘和老祖宗才是，自己母親是個污點，連提也不能提的，她卻從不忘了她。這樣反倒給人留下個重孝道的印象，讓人真的憐惜了她。她也真真懂事，說來大家都知道，我父親兩個姨娘一個通房，再擡一房妾有何難，何必把她接了來繼續冷落她母親呢，這其中的內情她雖然不知道，可是察言觀色她就不說要把母親接來的話，倒是有自知之明。”
玉釵說完了，等着老祖宗和往常一樣教她些什麽，可是擡起眼，卻看見老祖宗已經微笑着繼續撥動念珠了。
“這麽小的年紀……唉……”玉釵嘆息，看着木格子窗外如火似荼地楓葉，思緒悠悠，飄在了一個玉帶少年身上。
跟着玉釵的小丫鬟把她們的話一字不漏地聽了去，瞅了個時機就出了屋門，悄悄鑽進了西邊夫人的院子裏。
夫人正在散發月子錢，那小丫鬟瞅着人多就在一旁站着，過了會兒，看人散了才跑上前去，把在老太太屋子裏說的話一字不漏地學了去。
阿伊不曾曉得她們在背後已經把自己分析得透徹了。她回去後，取了藏得嚴實的璎珞，打包收拾起來。見到老太太後，她就開始思量着繡一套佛經。《金剛經》說是佛經，其實長短和一篇文章差不多，繡成一幅畫卷一樣送給老太太，她肯定喜歡。
她現在還無瑕顧忌她要嫁得人是誰，畢竟等她長大出嫁還有幾年的歲月，這幾年裏，足夠她做好所有準備了。
晚間時分，馬車已經備好了。阿伊穿了自己最好的一件生絹衣衫，把頭發紮了兩個小發髻插了幾朵碎花在頭上，幾绺黑發落在淡淡的眉上，十分清麗悅人。煙煙也興高采烈地裝扮起來，她底子好，穿得也漂亮，站在阿伊旁邊，真如一對小姐們一般。
春嫂看了看那車把式，是個眼生的，不過生得膘肥體壯的，一個漢子頂了三個，這樣的遇着土匪強盜了也不怕。寬了心要上車子，卻被車把式攔住了：“夫人說了，今晚就由我送七小姐去就行了，晚上春嫂子要陪着她一起抓查賭酒吃的媳婦婆子，別跟着了。”
阿伊還沒上車，聽着這麽說，心裏“咯噔”跳了一下，又細細打量那車把式。家裏的車把式不夠用麽？非要請外邊的還是個家生子們都不認識的車把式？春嫂子是傻了還是真沒注意到。
春嫂聽見這麽說，只得作罷了，看着阿伊和煙煙兩個小女孩子，又實在放心不下，就拉着煙煙讓她留下好了。煙煙一心貪玩，聽見這麽說，把嘴嘟得好像可以吊油瓶。
阿伊在一旁呆了會兒，聽她們這麽說着，也笑着求起春嫂：“春媽媽，阿伊想帶煙煙一起回娘親家玩。”
春嫂努着嘴，把煙煙拉一邊兒去說話：“你小孩子家，懂得什麽，她娘親家窮得響叮當，你還真以為是在咱們宅子裏玩時不時能撿着個金釵子玉環兒玩啊？外面人牙子多，小心把你拐了去賣到窯子裏做窯子姐兒，天天挨打受罪。”
“哪裏有春媽媽說得那麽吓人，煙煙是我妹妹，我去看我娘親要帶妹妹一起去玩有什麽不好的，煙煙，你吃過炊餅麽？我娘做的炊餅可好吃了，晚上我分一半給你。”
“嫂子，我要和阿伊一起去玩。”煙煙聽見這麽說，也是打定主意和小姐姐一起去了。
春嫂本來也只是擔心而已，煙煙畢竟是七小姐的貼身丫鬟，沒有道理七小姐出門煙煙不跟着的。她不占理，也沒辦法，只得作罷。
“好吧，就聽七小姐的。”
煙煙本來就嬌氣，上車的時候，阿伊先把煙煙扶上了車子，又走到了車把式跟前奶聲奶氣地說了些話。春嫂在旁邊遠遠看着，七小姐頤指氣使指使人的樣子真是笑死人了。看神氣，好像是不放心煙煙呢。
煙煙一個人坐在黑咕隆咚裏的車子裏有些害怕，掀了簾子争相叫阿伊，阿伊正說着話，瞟見煙煙，慌張笑了，擺擺手讓她放心進去，她才縮回車子裏。
車把式看了一眼阿伊，不耐煩道：“哦，知道了。”
說完這些，阿伊才放心地上了車子。
煙煙說車子黑，阿伊就把車簾子掀開，因為私下裏說好了只叫姐姐妹妹，所以煙煙和阿伊趴在車窗前指着路邊好玩的東西聊天時也是一概姐姐妹妹稱呼過去的。
阿伊看着道路，一點點走偏走錯，她家在哪裏道路她記得清楚。
這裏，根本就不是往她家走的路了。
阿伊漸漸沉默了下來。煙煙恍然不覺，依然叫着姐姐看好玩的東西。
街道上有人再耍猴，煙煙尖叫起來，非要讓車把式停下來車子。阿伊面色沉沉，順着煙煙，謙卑得好像煙煙是小姐她才是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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