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軍爺是用來消火的
柳家在雁城只有一個老宅子,府上只有六姑娘會時不時來小住,除此之外沒有主子。一宅子的老仆。
寧楚珩是柳家的表公子,他來也是主子,但是他帶上的這位姑娘,着實打眼,一路從城門到柳家,仆從們打量不斷。尤其是抵達柳家,得知自家六姑娘在垂花門等候時,為首的老仆從更是苦着臉,看姜定蓉的眼神,十分複雜。
姜定蓉看得真切,什麽表公子六姑娘的,再加上這老仆從的表現,她随意想一想就知曉是怎麽回事了。
但是與她無關,此刻她心裏更煩。
早先寧楚珩時不時就說些寧家的人或事時,她就已經有些隐隐不安的感覺。但只當是他與她找不出話來,随意說些家長裏短。
只剛剛他說,要娶她為妻?
開什麽玩笑,他敢娶陶念念,難道還敢娶姜定蓉嗎?
而且,他敢娶她就敢嫁嗎?
不對,堂堂北楚少主,沒有什麽敢不敢的,只有能不能。
她肯定是不能和寧楚珩有歡好以外的關系。
絕對不能。
姜定蓉在心中再次叮咛了自己一次,收起心,表情更顯得淡漠了。
她如今的性格表皮不過是僞裝,稍微冷下臉來,常年身居高位殺伐果決的氣息,又一次籠罩了她。
令人不敢直視的冷冽。
繞過照壁,寧楚珩回眸,将身後少女已然轉變的氣息看得真切。
他腳下頓了頓。
如今面無表情的她,與一路走來嬌滴滴的模樣截然不同。
他在一瞬間,甚至有中嗅到了同類的敏銳感。
而這樣自然含威的少女,忽然讓他有了一種看得更清晰的感覺。
好像離她更進一步。
但是,她一路都好好的,用溫順嬌氣的外表僞裝自己的反骨偏執,怎麽就這麽忽然,卸下了那一層皮相的僞裝?
當一行人穿過連廊,從外院走到內院,一眼瞧見垂花門口翹首相盼的纖細女子時,寧楚珩腳下一頓,而後‘頓悟’。
他不得不說,心情有了一剎那的愉悅。
當着仆從的面,寧楚珩頭一回主動地,膽大地,等着姜定蓉上前一步時,輕輕攥住了她的手。
嗯?
姜定蓉一愣。她只不過一路有些恍神,怎麽就被他握住了?
主動的,握住她?
兩個人緊握着手,男人的掌心發燙,比她大一圈的手幾乎圈着她,包着她的指尖。
“裏面那個算是表妹,你喊她名就是。”
姜定蓉才想着他城門口時說的話,垂着眸掙紮了下。他握得緊,一時半會弄不開。
她漫不經心地移開視線。
“你的表妹,算我哪門子的表妹。”
寧楚珩好脾氣地順着她。
“嗯,你說不算就不算。”
姜定蓉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男人很少這麽……溫順?
平日裏相處,他大多是由着她,頂了天就是縱容她一切,溫順兩個字,和他寧将軍不相符啊。
有古怪。
她擡眸時,瞧見門口似乎靜靜看着他們的一個姑娘。
姜定蓉‘頓悟’了。
原來,合着是要見到表妹,心情好了?
呵。
姜定蓉板着臉剛想強行掙紮開,可一瞬間,忽然想到。他什麽表妹不表妹的,與她何幹。
至于在意嗎?
顯然是不用的。
對。她根本不用在意。
姜定蓉抿着唇,任由他牽着走近。
“三公子。”
守在垂花門的白衣俏麗女子,仿佛沒有看見被寧楚珩牽着的姜定蓉,只含笑遠遠屈膝行禮。
“悅兒聽說三公子來了,特來迎接。”
“辛苦三公子專門來接悅兒了,快些進來坐,暖一暖身子。”
白衣少女巧笑連連,溫柔可人,側着身,十分溫順。
又是溫順。
城門口老仆口中說的鬧騰,可是半分也見不着。
姜定蓉眯着眼只打量了一眼這白衣少女,就移開了視線。
“嗯,收拾東西,我們即刻出發。”
寧楚珩應了一聲,吩咐下去。
喚作柳悅的姑娘表情略顯委屈,猶豫再三,細聲細語說:“三公子能不能等上天半天的?悅兒不太舒服。”
“三公子身邊的姑娘,大約知道,悅兒是什麽不舒服。”
這是柳悅第一次正眼打量姜定蓉,明明是看起來很溫順的姑娘,這一眼中,卻打量的人格外不适。
姜定蓉随她看。
至于她口中的話,她也懶得回應。
願意應付寧楚珩,是她有所求,至于其他人,多看一眼,都是耽誤。
沒有得到回應,柳悅笑容微微僵了僵,而後更委屈地看向寧楚珩。
“三公子的同伴,是對悅兒有意見嗎?難道,這位姑娘也知道,悅兒的不堪?”
這話一說,寧楚珩皺起眉。
“你多心了。”
頓了頓,低頭問姜定蓉。
“耽誤一天,可好?”
姜定蓉好險沒去看那六姑娘的眼神。
人家請他拿憐惜,他倒好,扭頭來問她。
還真是不怕人家怄火。
不過,由于她有什麽關系呢。
停留半日也不錯,雁城有她的人,許久沒有聯系,去看看也行。
“好呀。”然後姜定蓉想了想,親昵地掐了他一把,“你表妹問你,你倒推給我,壞死了。”
寧楚珩:“……”
好嗲。
渾身雞皮疙瘩争先恐後冒出來。
但是這種嗲氣,在那一刻過後,還有點刺激。
刺激過後,寧楚珩反思,她不對勁。
平日裏就算故意耍嬌,也沒有這麽說話的時候。
他立刻打定主意,擡頭對劉悅說道:“你休息半日,明日一早我們出發。”
八成是因為柳家六姑娘,趕緊出發趕緊分開的好。
早些回王都,早些定下來,他心裏才能踏實。他家這個小壞蛋,太讓人沒有安全感了。
姜定蓉捏着嗓子這麽嗲氣,寧楚珩享受過後,甚至有點回味。
低下頭小聲跟她商量。
“等等,再來一次?”
姜定蓉差點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
這麽惡心巴拉的語調,她自己都受不了,這男人居然還喜歡?
果然有病。
柳悅被兩人無視了許久,強行揚起笑容,讓丫鬟帶着他們入了內院。然後即刻把人分開。
作為表公子的寧楚珩,被分在了主院的廂房,姜定蓉被丫鬟領到一個偏僻安靜的小院。
一路走來,姜定蓉幾乎都是和寧楚珩形影不離,難得,在這裏有了分開的時候。
老宅子看起來到也不是年久失修,只是有些年份的陳舊,處處都暗沉沉的。
她小休息了片刻,讓石蘭出去打探打探雁城的手下。
石蘭功夫俊,幾下避開府裏的人,悄然離去。
姜定蓉才睡了片刻,石蘭就又避開人耳目回來了,回來的同時,帶了一封信。
“主子,王爺派人送了信,正巧人在雁城,屬下一道帶了回來,還給主子帶來了一個消息。”
姜定蓉坐起身,拆信的同時,石蘭低聲說道:“丁參将的小兒子不見了。據探子得到的消息,大約是王都有人動手了。少主要留心。”
丁參将年過四十才得了一個孩子,眼珠子似的寶貝,若是有心人綁了他的孩子,那丁參将不見得會為了孩子做出什麽背主的事,但是……的确是個麻煩事。
“傳令下去,派人尋找丁家小兒,查清楚是誰動的手,盡全力營救。”
姜定蓉微微蹙眉,拆開信,粗略掃了眼,抿唇,心情更跌宕谷底。
父親知道了。
她選定了寧楚珩。
信中開頭只交代了幾句關于姜召祿的事,王都有人悄悄和姜召祿在接觸。北楚邊境的銅陵關,近來有些不太平。
父親希望她早日解決孩子的事,返回北楚。
信的最後一句提到了寧楚珩。
此子絕非易于之輩,利用他,怕後患無窮。
簡單來說,就是父親希望她換個人。
姜定蓉垂眸折起信,裝入信封,重新封上火漆。
有點遲。她已經在寧楚珩這裏投入太久。
也不算遲。
此刻抽身還來得及。
姜定蓉沉默着輕揉額角。
窗外陽光收斂,漸漸染上暗色。
事不過三,再給寧楚珩最後一次機會。
若是還不行,那就是他和她的孩兒無緣。
及時止損,即刻換人。
不久後,來了個丫鬟,說是請陶姑娘前去正院,六姑娘準備了接風宴。
姜定蓉也懶得開箱籠,沒有換衣,只随意将寧楚珩的鬥篷裹上,順着丫鬟的指路抵達正院,堂廳中,還不到黃昏,已經點了不少燭臺,燈火通明。
居正位置擺了兩張小幾,一高一低,擺滿同樣的美食。
白衣少女已經在主位落座,身邊跟着四五個丫鬟,見了孤身前來的姜定蓉,随意笑着招呼。
“陶姑娘,坐。”
然後定睛看着姜定蓉身上的玄色鬥篷,嘴角的笑意消失了。
姜定蓉一看這小幾的擺放位置,她若是坐下,就在柳悅的下首,矮了半個身位。
她從小就沒有在筵席中,矮過同齡人。
更別提她成為少主以後,筵席中除了父親,就連兄長也是坐在她的下位。
她也不落座,掃了眼沒有看見寧楚珩,直截了當問:“他呢?”
柳悅見她不坐,冷着臉。
“咱們姑娘家還是要點臉皮,未出閣的姑娘,要跟男人分開距離。同席同桌,你也不嫌臊得慌。”
姜定蓉聽出味道了,也不氣,環顧一圈,對柳家大約有了一個初步印象。
“倒是不知道柳姑娘的臉皮是紙做的,一戳就破。”她懶洋洋開口,“還有,少看點誤導女子的破書,好好的人沒毛病也看出毛病了。”
“同席同桌,是給你染了病,還是會吃了你?”
在北楚,有她這位女少主,北楚女子大多地位偏高,起碼不會做出作繭自縛的事情來。與男子交際上,大多平等。
姜定蓉也懶得和柳姑娘多待,轉身就走。
應付一個寧楚珩就足以,他家的小表妹,自己去應付。
“你等等!”柳悅沒想到姜定蓉這般不給面子,站起身,“表兄不是外面不三不四的人,你這種下作的女子,狐媚別人可以,要是不要臉來狐媚我表兄,別怪我柳家對你不客氣。”
姜定蓉站定,她數了數,這位柳悅姑娘說了‘不三不四’,‘下作’,‘狐媚’。
哦,還威脅她了?
啧。
姜定蓉從來不是一個受氣的人,雖然不想跟一個明顯拈酸吃醋的女子計較,但是她也不能真讓人欺負到頭上來了。
這位六姑娘,喜歡寧楚珩吧?
“那就對不住了。”
姜定蓉回眸,眉眼彎彎,“你這位表兄,我還就媚了。”
“對了。”
她笑得無比惡趣。
“你表兄與我早就同榻共眠了,滋味不錯。”
“接風宴你自己吃吧,現在,我要去狐媚你表兄了,柳姑娘,不送。”
走出堂廳,姜定蓉笑意微微收斂。
寧楚珩這個男人,還真是個麻煩。
還有這個表妹,多少有點煩了。
讓人不高興。
不高興了怎麽辦?
姜定蓉瞧着亮着燈火的東廂房,一提裙,直徑走了過去。
自然是欺負寧楚珩,高興高興了。
她指節微屈,輕敲門。
男人仿佛就在門口,她手還擡着,門已經被拉開。
寧楚珩尚未換衣,看見姜定蓉,眼睛亮了亮。
姜定蓉冷哼了聲,擡手把人粗魯地推進去,反手鎖門。
男人順着她的力道退回去,很是順從。
“怎麽了,火氣這麽大?”小姑娘一看就憋着火,有些不對。
“軍爺。”
姜定蓉面無表情盯着他,然後擡手勾上他的脖子。
“今天我的火難熄,要怎麽做,你看着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