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她不是受欺負的主兒……
柳悅枯坐一夜沒有睡。
她嗓子幹啞,每隔半個時辰就問一句。
“那個女人,走了沒有?”
丫鬟透過窗戶看向主院廂房,亮着燈,回來白着臉搖頭。
“沒有。”
柳悅咬緊牙,忽地起身,狠狠将桌上燭臺茶具推倒在地。
陶瓷碎了一地。
“賤人!勾引三公子的,都是賤人!”
“比勾欄院的妓子都賤!”
“我都沒有她這麽賤!賤人!”
柳悅摔打不停,瓷器破裂聲音不斷,她面容扭曲,咒罵不停。
幾個丫鬟心驚膽戰地,對視一眼,無奈嘆氣。
又開始了。
這一夜,注定是個不眠夜。
除了對姜定蓉。
她這一晚睡得倒是不錯。雖然某個男人抵死不從,到底又有了退讓,讓她過足了手感,也給她給足了舒服,姑且讓她稍微寬容了些。
次日清晨,到了寧楚珩定下的出發時間,姜定蓉收拾妥當,想了想,又把寧楚珩的鬥篷披在身上。
柳姑娘不是看見她親近寧楚珩嫉妒嗎?就讓她更嫉妒一點。
和姜定蓉只帶了石蘭一人不同,柳悅姑娘出門,丫鬟三五個,仆從十幾個,馬車就驅趕了足足五駕,除了她自己帶着一個貼身婢女坐一輛外,其他的,都是裝着她的東西。
姜定蓉扶着石蘭的手上馬車時,柳悅在附近不遠處,甚至對她微笑點頭。昨日接風宴上,柳悅對她的尖酸刻薄,仿佛已經煙消雲散。
她只當沒看見。
這會兒她得好好謀劃孩子的問題,完全沒有工夫跟一個拈酸吃醋的丫頭計較。
反正一個閨閣少女能做得出的,大部分就是口頭酸一酸,推搡推搡就頂了天。
寧楚珩騎在馬背上,幾次回頭看身側的馬車。
車簾子全都放下,他根本看不見小姑娘。
昨兒她火氣是真的大。花了一番工夫才把她安撫下來。
到底沒有見過小壞蛋這般情緒外放的不滿,寧楚珩只好允許她的手一直摸他,掐一把戳一下的,算不得疼,就是忍得難受。這一遭算是無妄之災,苦頭都讓他吃了。
也不知道,哄好沒有?
他又一次回頭。
姜定蓉在馬車中,展開一張窄窄的紙條,一目十行看着,而後随手撕碎,完全沒有留意外頭寧楚珩的動靜。
倒是緊随在她的馬車之後的柳悅,掀開簾子将寧楚珩的動作看得清楚。她攥緊了手帕。
不能留,這個姓陶的姑娘,若是跟着三公子進了王都,少不了一個妾的身份。
她怎麽配?
天下間,沒有任何女子配得上三公子。
包括她。
誰都不準亵渎三公子。
如果有……
那就變成沒有。
柳悅用力摔下簾子。
從雁城折返王都,不過稍微繞了一天的距離,來回兩天,也算不得多遠。和之前相比,就是多了幾輛馬車,一堆柳家的仆從。
第一天相安無事。
姜定蓉還以為,在柳家就對她露出尖牙的六姑娘,可能會做些什麽。不料柳悅全程在馬車中,除了偶爾讓丫鬟扶着下馬車走動走動,根本不露面。
倒是小看她了。不過這樣也好,最後一路少生些事端。
天氣晴好,早上趕路時,還有些薄薄的霧氣在路上缭繞,可見度略顯低了些,拉慢了隊列的速度。
不過中午,霧氣消散,陽光灑下,瞬時照的大地暖洋洋,細嫩的綠草地也有了春意。
沿路而來的河道,愈發的寬大,不知彙聚了幾條溪流,時不時就能聽見蛙類的呱叫。
一切都好,唯一不太好的,就是這忽然的暖意,讓人提早有了春困的乏意。
姜定蓉打了個哈欠,手指揩去眼角的一絲水意,困得眼皮擡不起來。
“主子若是困得厲害,先睡一會兒?”
石蘭也困,反手掐了自己一把,提起精神來。
姜定蓉又打了個哈欠。
睡也能睡,但是她這會兒不想睡,這麽多的時間睡過去白白浪費,馬車中的時間,最好用來思考一些事情。
“叫他們停一停,我去河邊洗把臉。”
寧楚珩足足半天,才見到姜定蓉從馬車中出來。
有了春意的暖洋洋,她穿得也沒有前些時候厚,只着一套玉色裙衫,發髻壓得松散,下了馬車,也不見她站直,慵懶地撩了撩頭發絲。
困倦肉眼可見。
“我去河邊吹會兒風。”
寧楚珩心中一動,翻身下馬。
“我陪你。”
姜定蓉嘴角一勾,就知道這個男人,這兩天多了一個柳悅,他似乎略顯矜持了些,路上沒有太明目張膽,想她了,就翻進馬車裏來,讓石蘭出去,好和她親昵一時半會兒。
到底是在馬車裏,少了幾分樂趣,難得有她主動出來的時候,寧楚珩不想錯過。
但是還不等他跟着姜定蓉走兩步,手底下一個親兵小聲叫住他。
“将軍,老潘讓什麽蟲咬了,您要不來瞅瞅?”
“我是大夫嗎?”寧楚珩不愉地拉下臉,到底是關心自己的兵,歉疚地看了姜定蓉一眼,轉身跟着親兵去草林旁,那兒有個親兵,挽起褲腿,一臉哭喪。
“完了完了我不會給毒蛇咬了吧?我是不是要沒命了……”
姜定蓉輕笑了笑。
一路走來,寧楚珩手底下的這些子親兵還都挺有趣,沒有事兒的時候,總愛故意給寧楚珩找點小事兒,讓他跟他們親近親近。
這樣的将帥和親兵關系,的确不錯。
不像她,手底下的親兵,一個比一個特立獨行。
人比人氣死人,尤其是比親兵,算了算了,誰讓她的親兵都是自己養的,只能認了。
姜定蓉提裙走到小河邊,挽起袖子掬了一把水,拍在臉上。
河水冰涼,瞬間讓她清醒許多。
這條河很寬,瞧着清澈見底,能看清河床地鋪的細碎石頭,枯枝腐葉,甚至還有比科鬥大不了的小魚苗,游來游去。
這水太清澈,仿佛只手掌深。
北楚的河,可沒有這麽幹淨。
姜定蓉盯着水面發呆。她曾經在渾濁的河中,撈起過被夷軍虐殺的百姓。
她眼神暗沉。
若是陛下肯信任她,願意給她诏書,何愁夷亂不平?為何偏偏一拖再拖,拖得北楚百姓常年遭受戰亂紛争。
她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下一刻,細碎的腳步靠近她背後,一雙手用力推向她的後背。
姜定蓉反手握住對方,側起身一閃,身後人一失重,險些跌入河中。
姜定蓉看清白色的衣裙,眯了眯眼,反剪她的手,把人拉住。但是所有重力都在胳膊,柳悅整個人幾乎傾斜搖搖欲墜。
閨閣少女何時受過這種疼,柳悅眼淚瞬間飚出,疼得顧不得形象龇牙咧嘴。
“放開我,賤人!”
賤人?
姜定蓉思考了下,放開她,是不是就代表她被罵了那個稱呼,可是不放開她……這小娘皮真的欠揍。
可也不用她多選擇,反剪雙臂疼得柳悅渾身都發抖,眼淚鼻涕一把一把的,看着着實慘,姜定蓉忽然有種欺負小女娃的感覺。
放開得了。
何必跟她計較。
還不等她放手呢,柳悅惡狠狠咒罵。
“窯子裏出來的小娼婦,勾搭人的賤人,怎麽敢跟在三公子身邊,還想跟他回王都?做夢!你這種賤人,死在荒郊野外,都是便宜你了!”
姜定蓉微微眯眼。
是她小看這柳悅了。
本以為閨閣少女會玩的把戲,都是口頭罵兩句推搡一下,合着剛剛柳悅從身後撲來推她,是想要淹死她?要她命?
“你想殺我?”
“想殺你怎麽了?誰讓你這個賤人勾引三公子,沒能殺了你是我無能。呵,怎麽,想跟三公子告狀嗎?你只管告訴三公子,我不怕。”
嚣張啊。
毫不敬畏生死的人,還這麽嚣張。
姜定蓉剛軟兩分的心腸硬起,姜定蓉冷笑聲,二話不說把柳悅往河水裏狠狠一按。
“告狀?你未免太小瞧我了。”
一個小丫頭,她随手就找回來了,她是需要告狀的人嗎?
柳悅一窒息,拼命掙紮,只如何也掙紮不脫姜定蓉的力氣,逐漸手腳軟了軟。
姜定蓉這才拎起她後衣領,把人從激流河水中拽起。
柳悅一身濕透,臉頰頭發濕漉漉滴着水,渴了兩聲,凄厲尖叫:“賤人!千人騎……”
話沒說完,姜定蓉幹脆利落再次把人按進河中。
河面咕嚕咕嚕冒着氣泡,柳悅掙紮地仿佛翻白肚皮的魚,極力掙脫。
又等到手中人快要失去力氣,姜定蓉才把人提起來。
“腦子洗幹淨了?”
柳悅這次喘息了好一會兒,才沙啞着嗓子咒罵:“你敢害我,你不得好死……”
啧。
姜定蓉熟門熟路再次送柳悅在河中呼吸。
她好不好死,不都全看陛下嗎?什麽時候輪到一個小丫頭對她生死指手畫腳了?
如此接連幾番,姜定蓉終于松開柳悅。
倒也不是柳悅嘴巴幹淨了,純粹是失去了說話的力氣,癱倒在地連喘息的力氣都弱的可憐。
姜定蓉随意拍了拍手上沾的水。
得了,這下子完全精神了。
河堤上躺着一個濕漉漉失去力氣的女子,姜定蓉也不是那麽無情的人,踢了她一腳,見她的确動不了,遠遠打了個手勢,讓石蘭找來柳家丫鬟善後,至于自己,淡定返回車隊。
回去時,寧楚珩和自己的親兵正在說些什麽,遠遠瞧見她,一眼就看見她濕了一截的袖子。
她皺着眉,明顯是有些不太開心的。
寧楚珩迎了上來,順勢給她衣袖整理了下,捂了捂她冰涼的手。
“換個衣裳,免得受涼了。”
“嗯。”
姜定蓉看着寧楚珩,忽然有點想笑。
她不知道出于什麽心理,給他指了指河堤方向。
柳家丫鬟已經接到自家姑娘,尖叫和慌張,然後幾個人扶着渾身濕透的柳悅回來,白裙的柳悅一身泥濘,沾着不少落葉。
“你這位表妹,讓我按水裏了。”
說完眼睛一眨不眨緊緊盯着寧楚珩。
寧楚珩皺眉,看清了柳悅的模樣,然後收回視線,有些擔心。
“她找你麻煩了?”
咦?
姜定蓉眨了眨眼:“我說,她被我按水裏了,險些就沒命了。”
“嗯,她是不是找你麻煩了,做了什麽?你是不是……生氣了?”
寧楚珩飛快說道:“你若是生氣,出氣就是,別憋着。”
姜定蓉不得不說,一剎那,她被哄好了。
“你不覺着我做的過分?”
若是正常一個閨閣女子,将另一個女子按在水中險些斃命,不知道會被人用什麽眼光對待。
但是她眼前這個男人,好像更在意她是不是生氣了。
男人靜靜搖了搖頭。
他與柳悅接觸不多,但是人是他救回來的,之後柳悅的一些行徑,他多少知曉。
若是柳悅真的對她做什麽,寧楚珩到希望自己家這個小壞蛋,可別是個窩裏橫,讓人給欺負了。
畢竟,只有她欺負別人的時候,才是她。
姜定蓉高興了,笑眯眯勾了勾男人的手指頭。
“軍爺會說話了嘛,今晚給你一點獎勵,要不要?”
男人喉結滾動了下,在她面前,自持與規矩早就被打破,最好的,就是坦誠。
寧楚珩老老實實點頭。
“……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