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他發現了

少年在月色下美顏如話本中的豔鬼,仰着頭露出最脆弱的脖子,臉上還帶着滿足的笑容。

不得不說,這一幕讓姜定蓉有一點恍神。

仿佛她将親手摧毀一種美麗。

手中的寒絲堅韌如鐵,只需要纏在他的脖頸輕輕一拉,他就會無聲無息斃命。

姜定蓉起身,将少年遞給自己的寒絲從後往前,在他的脖頸上纏了一圈。

他一動不動,睜着眼甚至還滿懷期待地看着她。

動手啊,殺了他啊。

他仿佛這麽無聲地催促着。

在這種眼神下,很少有人能抵擋吧,或許都會順着少年的期待,順勢,殺了他。

但是姜定蓉眼神清明,用寒絲繞過他的脖頸輕輕扯了一下,他的脖頸立刻出現血痕,而後松手。

她想知道的已經知道了。

沒必要再傷他。

葉小戌,他與常人有異。

少年等候了許久,也沒有等到死亡,茫然地看向姜定蓉,仿佛是一種質問。

姜定蓉手托腮,對着他勾了勾手指。

少年溫順地朝她彎了彎腰,脖子上還套着頃刻能讓他斃命的寒絲。

“想讓我為你沾血,你還不夠資格呢。”

她懶洋洋拍了拍少年的臉蛋。

咦,手感不錯。

葉小戌直起身,似乎洩了氣,有種失望充斥着他。

果然,他一心求死,但是卻不能自裁,要死在他人手中。

是陛下?是教他的人,還是誰?

姜定蓉飛速想到,究竟是什麽人,把一個十幾歲的少年,逼到這種地步?

尤其是他還是陛下的影衛,本該是未來前途無限的少年臣子。

葉小戌沉默地收起了寒絲。石桌上的食盒已經空了,他今日的食物全部吃完,接下來,就是靜靜站到天明,去房中入睡,睡到夜幕降臨,再等她的投喂。

對她沒有了利用,葉小戌肉眼可見地冷漠了下來,這一刻的他,更接近一個沒有感情的孤魂野鬼。

姜定蓉打了個響指。

須臾,石蘭悄然從圍牆翻落下來。

葉小戌不過是擡眸看了眼,就收回視線。

他似乎對外界的一切都無所謂。

姜定蓉交代了幾句,石蘭心情複雜地看了眼葉小戌,了然,從圍牆翻走,再次回來時,手中多了一些藥。

“小鬼。”

姜定蓉叫着他,又是勾了勾手指的動作,像極了招貓逗狗。

葉小戌只靜靜看着她。

他看見了姜定蓉手中拿着的東西。

有止血的藥,有幹淨的細麻布。

姜定蓉只這麽叫了一聲,就不說話,手指頭又勾了勾。

葉小戌一直盯着她的手指。又僵持了片刻,他才一步步上前。

“衣服脫了。”姜定蓉也不客套,直接吩咐他。

這一點葉小戌執行的很快,他輕輕一拉扯,上衣頓時松開。

他肌膚很白,也正是因為這份白,讓他身上的傷口顯得格外猙獰,血淋淋。

十六七歲的少年郎,身形還未長開,十分纖細,渾身上下,布滿了可怖的傷疤。

陳年舊傷遍體,新傷好幾處,肩膀一處,是個血窟窿。胳膊上有一到幾乎貫穿他整個上臂的刀傷,腹部和背後則是用尖銳的利器割傷。

所有的傷口都還在滴血,血已經發黑,傷口明顯是感染了。

這般重的傷,葉小戌卻仿佛沒有看見,她讓他脫衣服,也不問緣由,脫了,就這麽站在她眼前,任由她打量他的傷。

姜定蓉看了眼,心中有數。

那天陛下遇刺,絕對不只一批勢力。

刀傷,箭傷,匕首,甚至有些暗器所傷,定然是有人沒有溝通好就動了手,想必有些人會在這件事中露出馬腳。

這就不是她操心的事情了。

天子沒有诏令,她也沒有軍隊,想要守護天子安危都不行,可不是她不忠君。

不過看了葉小戌的傷口,還有之前寧楚珩在王都城門外不歸,沒有被陛下召回的事,讓姜定蓉更清楚斷定了一件事。

陛下在昏迷中。

葉小戌一個影衛都傷成這樣,且沒有太醫醫治,放任他流落在此,且不管他為何在此,沒有包紮傷口,單純從他這麽多天不回王庭的事情上,就明顯能确定,陛下用不上他。

那只有陛下傷致昏迷的情況。

他這個影衛才可以沒有任何人管,肆意的在市井流落,無人看護。

姜定蓉只看了看葉小戌的傷,就看明白了不少事。

她又讓石蘭翻牆去拿了不少東西回來,用燒紅的匕首麻利削掉他肩頭腐肉,還慢條斯理和他商量:“你看,來回翻圍牆不是個事,我也不是個會翻牆的人,不若直接在牆上鑿個門,你看如何?”

葉小戌疼得整張臉發白,可除此之外,他忍疼能力非常,硬是沒有哼唧一點聲音。

姜定蓉發現某個人還不如一個半大的少年,咬他一口,都要哼兩聲,喘得讓人難忍。

發覺自己無意中想到了某個人,姜定蓉眯了眯眼,收回心思,将視線移向葉小戌,等他的回答。

他只是疑惑地看了眼姜定蓉,沒有說話。

但是這一眼就能表達他的意思。不是很懂她開個門想怎樣。

姜定蓉挑眉,沒有說話,那就當他默認了。

她将葉小戌身上的幾處腐肉全部剔掉,又用了藥,給他用細麻布包紮了傷口,而後拍了拍手。

“明兒白天過來喝藥。”

葉小戌動了動身體,所有的傷口都用了藥被包紮了。

是個鮮少有的體驗。

他穿上衣服,第一次認真打量姜定蓉。

而後張了張嘴,卻不知道怎麽喊她。

姜定蓉收拾東西時,瞥了眼他,輕笑:“我年長你幾歲,喊我聲姐姐你不虧。”

葉小戌張了張嘴,沒喊出來。

她也無所謂。凡是都有循序漸進,今夜得到的,已經超乎她的預料了。不錯。

夜中,她踏着月色提着燈,又從常宅落敗的大門離去。

次日清晨,姜定蓉安排了人手,在圍牆鑿了一扇門的距離出來,又讓石蘭熬了藥,穿過新門給他送去。

石蘭回來時,說隔壁的少年在一間屋子裏睡。聽見她腳步才起。

“主子一定不知道,他睡在什麽地方!”

姜定蓉坐在案幾前,挽着袖子正在給父親寫信,聞言頭也不擡。

“床下?桌子下?房梁上?”

葉小戌一看就是從小沒有好好長大,也許是被人故意苛待着,不正常的活着。

就他昨夜的表現,處處都與常人有異。

石蘭搖搖頭:“難得,主子猜錯了。他睡在一個鬥櫃裏。”

鬥櫃?

姜定蓉手上筆勢頓了頓,也不算意外。

她寫完信,裝入信封遞給石蘭。

“派人給父親送回去。”

葉小戌這麽小的年紀就能成為陛下的影衛,她想要打聽,也許可以順道問問父親。

畢竟父親和現在這位,也算是兄弟。

過了二月半,風都柔和許多,姜定蓉領着石蘭頭一次離開青桐坊,大中午的,一路走來,家家戶戶的婦人老爺子都和她打着招呼,還有個在門口的書生,看着她漲紅了臉,扭頭跑了回去。

王都的朱雀坊兩道繁華非常,與幾乎養老一樣的城西青桐坊截然不同,商舍衆多,來往人群密集。

租的馬車還未走近朱雀坊,姜定蓉就先戴上了帷帽。

她從來不在乎在人前暴露自己的容顏,但是現在很有可能,有人知曉了她的行蹤,在這種地方多少還是遮掩一二比較好。

朱雀坊有一家金銀珠寶鋪子,賣得都是各種首飾,也專門去貴人門上,貴人要什麽,給做什麽。

倒是格外有人氣的一家鋪子。

姜定蓉和石蘭抵達這家金鋪,裏頭客人衆多,大多是在挑選一些首飾。

金鋪分為三樓,大部分的客人都在一樓挑選,偶爾有些客人會在二樓去瞧瞧一些珍寶,只有需要畫圖定做的客人,才會被接到三樓去。

小二迎上來時,姜定蓉就說了要定做一個手環,小二笑吟吟就把人迎上了三樓。

三樓分許多隔間,小二領着她上來之後,由三樓的管事接引,緊接着将她領到三樓最裏側的一個隔間。

地上鋪着地墊,格子牆挂了字畫,房中還有熏香,布置的倒是不錯。

姜定蓉提裙進去,直接在當中的坐塌落了座。

身後的管事關上門,上前跪拜。

“屬下見過少主!”

“如何?”姜定蓉掀起帷帽,順勢遞給石蘭。

“回少主,屬下這些天查過了,城北的米糧鋪,主家姓陳,做了二十幾年的生意,手上還有個棺材鋪子的生意,是他的小舅子在做,這米糧鋪平日裏都正常,只是從三年前,太子去後,陳家米糧鋪開始給二殿下府中供應米糧,去年和幾年冬日,二殿下派人在陳家米糧鋪開倉布粥。”

二殿下?

姜定蓉指節在小幾上敲了敲,思考着。

她知道這位二殿下,比太子小了兩歲,是呂貴妃的孩子,自從三年前太子去後,二殿下似乎就有些某些心思。

他可以有心思,但是這些心思用在她的北楚上,就不妥當了。

尤其是他身為帝子,為了達到目的居然會使出下作手段,去綁架一個垂髫小兒。

“接着查,務必找出丁小公子的下落。”

姜定蓉從鋪子離開時,和一個年輕夫人肩膀撞了撞。

那夫人約二十多歲,瞧着很是溫柔,也不知是誰撞了撞,她就抿唇先致歉。

“倒是我沒看清,撞着你了。”

姜定蓉戴着帷帽,那夫人看不清她容貌,只能看見她微微搖了搖頭。

“無礙,夫人客氣了。”

兩人錯肩而過。姜定蓉提裙離開兩步,就聽見身後那夫人的說話聲。

“小弟,你在看什麽?”

姜定蓉彎腰上馬車時,一陣風吹過,她的帷帽垂紗被掀起。

下一刻,身後傳來驚呼。

“小弟!你做什麽?!”

這一切和姜定蓉無關了,馬車已經駛入人群,漸行漸遠。

寧楚珩替嫂子拿東西,回到一樓時偶然間擡眸,瞧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從金鋪往外走,他來不及想其他,大步追出來,正好瞧見她被風吹起的帷帽下,那熟悉的臉龐。

朱雀坊的人流擁擠,馬車一輛貼着一輛。

寧楚珩追出一截,載着她的馬車已然混入人群,全然沒了蹤跡。

不知道剛剛她上了哪一輛馬車,不知道她朝着什麽方向去。

寧楚珩站在街頭,死死盯着前方,呼吸急促。

他看見她了。

從他身邊跑掉的小壞蛋。

讓他恨之入骨,念之入骨的女子。

電光火石之間,他想到一個字。

陶。

她曾經說過到王都來是要找她的姑姑。一個嫁到王都的陶氏女子。

躲了他這麽久,終于讓他找到一點蛛絲馬跡了。

“小弟,你怎麽了!”

寧二夫人匆匆追出來,眼含擔憂。

“嫂嫂,我看見她了。”

寧楚珩平複了下語氣。

“她?”正要疑惑,寧二夫人忽然想起來,小弟自從回來之後,沒有一天停止的在找的人。

“好事兒啊,她在哪裏?”

寧楚珩嘴角勾起一個冰冷的弧度。

“不管她在哪裏,我都會找到。”

你最好躲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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