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欠的債,得身體力行還……
事情說來也巧。今日寧楚珩本下了朝去軍營, 回來時讓五殿下請了去吃酒。寧楚珩惦記着自家小媳婦不讓他喝酒,只略坐了坐就走。
只是筵席間五殿下和旁人飲酒時,多少給他身上沾了酒氣。寧楚珩怕回來被說, 索性步行走了一截。剛巧軍部又有事, 他去耽誤了片刻,出來時已經天黑。
夜裏人煙稀少, 打馬街頭路過,很容易就看見東定門升起的火光。
寧楚珩直接叫來自己的軍, 趕到楚王府,救了小半個時辰的火。
姜定蓉身上披着的紅色鬥篷都染上了寧楚珩身上的焦土,她也難得沒有嫌棄,乖乖抱着男人,等到周圍不少軍士都開始起哄, 哦哦哦吼得跟大晚上鬧了猴子一樣,她才松開手。
寧楚珩與其說是受寵若驚, 倒不如說完全沒有反應過來。
她說的話, 是寧楚珩做夢都不敢想的。
心動。她說了這個詞。
寧楚珩太過清楚, 他們的一開始,不過是她的見色起意,和他的一見鐘情罷了。
他在小姑娘的心裏到底有多少分量,他根本沒有想過,也不敢想。只要一天比一天重, 就心滿意足。
而現在, 她說心動。
寧楚珩松不開手。姜定蓉松了手,他還緊緊摟着她。
“乖,再抱一會兒。”
男人被煙熏過的嗓子沙啞,低沉的幾乎不像他的聲音。
姜定蓉乖順地靠在他懷中, 任由他抱着。
火舌灼燒過的味道,又有水的氣息。一下子就讓她的心徹底踏實了。
前來救火的都是寧楚珩手下的士軍,不少都是他的親兵,這邊看清楚紅鬥篷的美人,已經有人在作怪。
“将軍拐了個大美人回來!”
“這不是陶姑娘嗎?陶姑娘深夜找将軍找到這兒來了?”
“還喊什麽陶姑娘,都懂不懂事!統統給我喊嫂嫂!”
幾個親兵臉上還有煙熏過的黑氣,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你推一下我我搗一下你,笑得東倒西歪。
最後這些親兵們領着在門口的那些軍士,齊刷刷喊:“嫂嫂好!”
姜定蓉臉皮足夠厚,被這麽多人起哄,也只是從寧楚珩懷中擡起頭,淡定地搖了搖手:“來得匆忙沒帶禮物,明兒給你們送見面禮。”
軍士們一陣歡呼。
“多謝嫂嫂!”
“嫂夫人大氣!”
“祝嫂嫂與将軍百年好合。”
姜定蓉別的祝福收下了,至于這個百年好合……
“祝嫂嫂和将軍早生貴子!”
姜定蓉頓時眉開眼笑:“多謝!”
這個好!她喜歡!
她倒是一點也不含蓄。寧楚珩被逗笑了。
楚王府的火已經撲滅,現在就是一些軍士們在清點,看人都救出來沒有,還有沒有什麽地方塌陷。
寧楚珩松開姜定蓉,準備邁步進去楚王府時,發現她跟在他的身邊。他走一步,她跟一步,讓寧楚珩的腳都擡不起來,愣是舍不得離開。
他猶豫片刻,輕聲對她說:“在這裏等我片刻,我得去看看裏面如何。”
姜定蓉一聽,立刻要跟着他。
“我陪你不好嗎?”姜定蓉仰着頭,滿眼依賴地看着他。
寧楚珩立刻投降:“好。”
姜定蓉在門口時,順便掃了眼坐在門口的幾位老仆。
她一眼就看完。在楚王府如今留下的幾位,都在這裏了。
年紀大了受了驚吓,瞧上去精力不太好,又因為看守了幾十年的王府失火,導致老仆們眼淚縱橫。看得姜定蓉心裏十分難受。
還好的一點,老仆們并未發現她。
她壓低鬥篷兜帽,跟着寧楚珩進去楚王府。
偌大的楚王府,她曾經也是住過的。十二歲的時候,一個人在空空蕩蕩的楚王府裏,爬上樹,拿彈弓打月亮。
記憶中很美好的地方,此刻到處都是焦土。
燒斷的橫梁落在地上,被老仆精心照顧的花圃毀于一旦。
姜定蓉跟在寧楚珩的腳後,茫然地擡眸四處張望。
記憶中的碧瓦飛甍,染上了一層煙熏,幾乎在還彌漫着嗆人煙霧的環境下,變得垂垂老矣。
寧楚珩牽着她的手。
“将軍怎麽會趕得這麽巧?”
姜定蓉忽然問道。她就很意外,楚王府的這一樁意外,居然意外的讓寧楚珩給解決了。
“恰巧路過。”
寧楚珩随口說道:“起火的是楚王府。楚王殿下為國守衛疆土,若是讓楚王殿下的舊宅失火,未免太讓殿下心寒。”
姜定蓉心裏升起一股暖意。
看,還是有人知道父親是為國守護着北楚安寧。
“而且,這是有人故意為之。”
寧楚珩眼神有些暗沉。
“為什麽這麽說,将軍可是抓到誰的把柄了?”
姜定蓉見他停下腳步,也跟着停下。
寧楚珩指了指連廊的邊沿。
“有人潑了油。”
“翻牆入內,将油沿着連廊傾倒,只需要一把火,瞬間能把整個楚王府燒毀。”
姜定蓉随着寧楚珩的話,眼神冷厲了許多。
今日若不是寧楚珩,要麽楚王府徹底被燒毀,府上老仆出事,要麽,就是她姜定蓉的劫難。
這筆賬,她必須得跟人好好算。
“我來時,楚王府周圍暗藏了不少人。”寧楚珩眉心微蹙,“見我率人救火,就悄悄撤去。當時着急救火,一時失察,忘了追尋。”
姜定蓉垂下眸。
“将軍能恰巧趕到救火,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倒也不是一無所獲。”
寧楚珩話鋒一轉:“縱火之人抓住了。”
姜定蓉擡眸,眼中期待了那麽片刻,就冷靜了下來。
縱火之人,并非主謀者。
更何況抓住一個縱火之人,也未必會真的供出背後是誰。
說不定會又是攀咬呢?
抓到了人未必是好事。
“是嗎,那人怎麽說?”
姜定蓉并無什麽興趣,不過是随口一問。
寧楚珩搖搖頭:“人抓着了,我忙着救火,把人捆起來堵了嘴扔在那兒。”
尚未審訊。
姜定蓉哦了一聲。
楚王府裏沿着連廊的位置被燒毀最慘,外頭院子的幾處橫梁垮塌。
但是從外院往內院走,卻是一片完好。
那縱火之人沒有考慮此處。重點都放在了有人的外院。
畢竟內院裏都是主子們在的地方,而楚王府的主子們,最後一個住過的少主姜定蓉,也都是多年前住過一次。
想要殺人,火勢燒起來的地方必然是有人的外院。
“還好,燒毀不嚴重。”寧楚珩跟着姜定蓉逛了逛,心中有了數,“明日報給陛下,請陛下派工部來修葺。”
姜定蓉心中一動,問道:“楚王府,多年都不住人了,燒了就燒了,還要修葺嗎?”
寧楚珩掃過這垂敗的楚王府,難得眼含敬意。
“我小時,祖父曾告訴我,若國之疆土有人守生,有人守死。那寧家軍守得的生,楚王一脈,守得是的死。”
“與國運系于一體的楚王一脈,值得敬佩。也不允許任何人玷污,羞辱。”
他或許是怕姜定蓉不理解,輕聲解釋:“火燒楚王府,這是對楚王一脈的極大侮辱。無論縱火之人是誰,都是狂被忤逆之徒。”
“修葺楚王府,是對楚王府的最基本的尊重。”
姜定蓉聽着慢吞吞眨了眨眼。
“……只有你這麽想嗎?”
頓了頓,姜定蓉換了一種說辭。
“是所有人都這麽以為嗎?”
寧楚珩卻沉默了。
他不知道怎麽告訴姜定蓉,對于不知情的人來說,或者對于陛下有意的誤導下來說,衆多人都以為北楚其心有異。
畢竟一個無畏懼風霜冰雪,外族侵略,守着國土邊境的王,太容易讓百姓視若神明了。
這對皇權來說不是一件好事。
姜定蓉在寧楚珩的沉默中讀懂了。
她輕嘆。
誰能想到在最後,會對楚王一脈有崇敬的,只有同為将領的寧楚珩。
春末的夜色裏,也許是因為有了這麽一場火,顯得格外灼熱,走了片刻,姜定蓉站住腳,不再往裏走了。
何必去看呢,已經知道了舊邸遭遇了這些就夠了,等待她做的還有很多。
縱火之人在軍士一來時就抓住了,一個混跡在市井街頭的髒手,做了不少惡事,軍士裏甚至有人認識他,說他姓趙,是個街頭有名的無賴。
街頭一個無賴怎麽可能無緣無故背上幾十斤油來火燒楚王府。問都不用問都知道其中內有隐情,寧楚珩還得把人帶到刑部去,猶豫了下,問姜定蓉要不要先回去。
“我陪你。”
姜定蓉不想回去。回去也是會想到這件事。跟着寧楚珩,最少能快一些知道。
雖然她明明清楚,老趙供不出什麽有用的信息。
寧楚珩沒說什麽,讓下屬把她騎來的馬牽走,自己擡手抱着她上了他的馬。
抓捕的老趙也被屬下帶上馬背,趁着夜色前往刑部。
人是送了去,到底沒有立刻就能審問出來,夜深了,姜定蓉跟寧楚珩騎馬回家,手下的人已經将馬匹送到此處來。
忙碌了一夜,回來時石蘭已經提前一步回來,準備好了水。
姜定蓉随意洗了洗,疲倦地躺在小榻上,蜷縮着身子。
有些累。
卻說不出是哪裏累。
她躺了片刻,寧楚珩洗漱過後瞧見蜷縮在小榻上的她,彎腰輕輕抱起。
她也沒有動,任由寧楚珩将她挪到床榻上。
寧楚珩給她蓋上薄薄的錦被,自己也睡在她身側,側着身,手指劃過她臉頰。
“心情不好?”
姜定蓉想了想,還是如是說道:“比較生氣。”
寧楚珩猜測或許是因為她聽他說起楚王府,心有所感。
“無需生氣,等幾日将賊首抓獲,就能給楚王府還一個公道了。”
姜定蓉順口問:“那縱火之人抓了可說了什麽?”
寧楚珩搖搖頭。
“什麽也沒說,等刑訊過後看情況。”
姜定蓉哦了一聲,慢慢蜷縮起來。
寧楚珩頓了頓,小聲問:“今日怎麽知道來那兒找我?”
姜定蓉早就想好了說辭,懶洋洋翻了個身。
“本說去接你,路上看見濃煙,就去看了,沒想到你在。”
寧楚珩聽着有些猶豫,想問,去接他,怎麽會路過東定門。又想問她怎麽會騎馬的,又是什麽讓她夜中疾馳來接他。
可是懷中姑娘已經露出疲倦,眼睛都睜不開,他想了想,算了。
有些事她不想讓他知道的,何必多問。
寧楚珩有時候想,懷中的少女真的一身謎團。但是無妨,慢慢地,總會知道的。
接下來幾天寧楚珩很忙。到底是他救得火,刑部那邊三五不時就要麻煩他。這樣留了姜定蓉一個人在家。
姜定蓉心知肚明,老趙是二殿下姜弘光去找的,這場火就是姜召祿獻的計。
她情緒不太好,也不想讓姜弘光和姜召祿好過。
火都燒到楚王府舊邸了,欺負人踩在臉上來了?給他們臉了?
姜定蓉寫了封信讓石蘭帶去給廖先生。
沒兩天時間,寧楚珩這邊帶回來了一個消息。
縱火之人受不住刑訊,供出了幕後指使之人。二殿下姜弘光。
寧楚珩回來時都覺着很奇怪,把這事告訴給姜定蓉,甚至不能理解。
“二殿下與楚王殿下素來無仇無怨,楚王殿下又是長輩。二殿下做這種事,只會激怒楚王殿下,別的什麽都得不到。”
姜定蓉和寧楚珩并肩坐在格子門前,地上還鋪着竹席,她手撐着竹席,漫不經心想,那是因為寧楚珩不知道北楚少主在王都,要是知道,一切就順理成章了。
“誰知道呢,”姜定蓉随口說道,“這位殿下大約腦子有疾。”
寧楚珩無奈看着她。
知道二殿下當初在街頭那件事,把她得罪狠了。
“如果你不喜歡二殿下,剛好,我這裏有件事能讓你高興高興。”
寧楚珩說完,姜定蓉還真來了興趣。怎麽,二殿下倒黴了?他倒黴了她的确就高興呀。
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
寧楚珩順手摸了摸她的頭發,她倒是等着高興的話呢,沒有躲開。
“陛下今日叫了二殿下去,狠狠斥責了一頓,掌心責打十下,要求二殿下閉門思過一月。”寧楚珩當時也在,親眼瞧着二殿下被陛下質問,卻憋屈的什麽都說不出來,最後只說是,被誣陷的,不是他。
二殿下痛哭流涕的樣子太過真實,陛下也有些猶豫,畢竟沒有任何理由讓一個皇子去火燒親王府。
姜定蓉聽寧楚珩說了詳細,見二殿下沒有承認,也沒有供出北楚少主來,倒是不奇怪。
姜弘光絕對不能在這種時候告訴陛下,他知道北楚少主姜定蓉在王都。如果陛下問他,為什麽知道第一時間不禀報,姜弘光怎麽說?
對陛下有所隐瞞,就是不忠。
姜弘光絕對不會做一個在陛下眼中不忠的子臣。他只能一口咬死,不是他。
其實這也讓姜定蓉有些奇怪,老趙居然會真的供出二殿下,多少有些出乎人意料了。
不過不管老趙供不供出二殿下,她都給二殿下和姜召祿準備了一份厚禮。
“算不得高興,他這樣的殿下,最好還是別出來礙眼才好。”
姜定蓉轉移話題,而是問寧楚珩:“你哪天休沐?”
忽然提到休沐了?
寧楚珩還是老老實實回答:“兩天後。”
姜定蓉了然,兩天後呀,五殿下姜涵光要請他和顏之琢去賞湖。
“對了,有件事忘了與你說。”
寧楚珩對此不太熟悉,聽姜定蓉提起休沐,才反應過,成了婚的人,有什麽外出活動是需要告訴自家人的。
“五殿下約了我與顏相,兩日後去游湖。”
他想問姜定蓉去不去,可一想她一則不怎麽喜歡五殿下,二則,他想到顏相似乎自稱是姜定蓉的表兄,而她從未提起過顏相,想必兩人之間關系不如何。她可能也不怎麽喜歡顏相。
這麽一想,若是讓她去,面對兩個不喜歡的人,說不定要不高興了。
想是這麽想,他還是順口問了句:“可要一起?”
畢竟他們還沒有一起出游過。
姜定蓉看寧楚珩的眼神充滿詫異:“你想什麽呢?我幹嘛要一起去?”
給她自己找不痛快嗎?
姜定蓉想,姜涵光有可能是打算在寧楚珩休沐的時候,告訴他有關她的身份。
其實也不一定。如果姜涵光想告訴寧楚珩,一直都有機會,直到現在她家這個男人都不知道她身份,那麽代表姜涵光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告訴他。
她并不知道姜涵光是什麽心思。本按照她的心思,是該去和姜涵光接觸接觸,說不定能知道點什麽。但是現在,她的心思都放在姜弘光身上。
姜定蓉笑眯眯對寧楚珩說道:“你們玩得開心哦。”
不過還是得以防萬一。一萬的萬一,姜涵光真的告訴寧楚珩了呢?
她有些猶豫,要是崽兒還沒有來寧楚珩就知道了的話,那是不是得再加把勁?
“将軍,我想到了一件事。”
姜定蓉翻身坐起來,随着她的動作,竹席上一杯清茶打翻,茶水順着竹席流了一地。遠處風卷來的花瓣,正巧落在茶水上。
寧楚珩見她一臉認真,也坐直了背。
“你說。”
姜定蓉嚴肅地掰着手指。
“若是按照我的計劃,你休沐之時,本該給我三次,但是你要外出一天。那按照欠一還三的規矩,你欠我九次。”
“今日你還欠着,那只算兩天時間的話,将軍。”
姜定蓉舉起手指在寧楚珩的眼前晃了晃。
“你今天,要給我四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