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滿朝文武随她挑
姜定蓉忽然有種錯覺, 覺着寧楚珩在那麽一瞬間,産生了巨大的變化。
他沒有在認出來她之後責問,發洩脾氣, 甚至沒有說什麽過多的話, 只是用那沉甸甸的目光看着她,口中稱呼她楚少主, 翻身下馬,擡手引她前往華蓋馬車。
若是他們不認識, 若是來的是任何其他的人,這麽做都沒有錯。可偏偏是寧楚珩。他這麽做的時候,姜定蓉甚至有些提着心。
她眨了眨眼,慢騰騰從臺階上一步步下來。
“有勞寧将軍。”
她抿着唇,客客氣氣, 而又生疏地對寧楚珩點了點頭。
這個時候不要想太多,她是北楚少主不是陶念念, 只要她不表現出來和寧楚珩認識, 他們就不認識。
只要寧楚珩配合就好。
走下臺階, 旁邊馬背上的人也翻身下馬,熟悉的面孔笑得一臉燦爛。
“原來是楚少主呀,這邊請。我扶你上馬車?”
姜定蓉一愣。
葉小戌?來的宗室是葉小戌?怎麽是他?
頓了頓,姜定蓉反應過來了。是了,他名義上是長公主的兒子, 被陛下封了爵位, 的确是一個名正言順的宗室子弟。
剛剛她還沒有注意到他,沒想到居然是葉小戌和寧楚珩來接她。
讓姜定蓉多少有些吃驚的是,葉小戌居然也沒有叫破她的身份,順着她的身份喊着她少主, 笑的很燦爛,有點小殷勤,但是也不出格。
姜定蓉嘴角牽了牽,甚至有種錯覺,陛下是不是什麽都知道?不然這種一個弄不好,北楚少主名譽掃地的場面是怎麽辦到的?
她也沒讓葉小戌來扶,自己掀起裙擺踩着凳兒直接上了馬車。
坐上去後她頓時有些無奈,為什麽陛下給她準備的是華蓋馬車。的确是符合她的身份的儀仗,但是她現在只想要一個全封閉的馬車,能夠好好嘆口氣的那種。
如今也只能端坐在馬車上,臉上帶着一絲淡淡的笑意,看着寧楚珩和葉小戌翻身上馬,隊伍朝着王庭而去。
她坐在馬車上,前面就是寧楚珩和葉小戌的坐騎。
男人後背挺得筆直,即使看不見正面,姜定蓉也能感覺到他渾身的緊繃,不單單是緊繃,是一種會影響周圍人的低壓氣場,起碼葉小戌就像是很讨厭一樣,駕着馬離開他一截。
和寧楚珩不同,葉小戌忽然回頭,沖着她眨了眨眼,笑得嘴角彎彎,很是可愛。
姜定蓉甚至見他回過頭去之後,似乎哼起了小曲兒。
葉小戌心情很好的樣子,和寧楚珩的忍耐低壓形成了絕對的反差。
姜定蓉的心情就更複雜了。
她沒想到會這麽快。起碼不該是現在。但是現在已經這樣了,也就想開點。
她垂眸想着,總歸兩個人現在都是朝中重臣,各自執掌兵權的一軍主帥,也不會鬧得太難堪。
她不追究他此次半路劫走她的事兒,他就別追究之前被騙了身子那種事兒。
反正都享受到了,至于為什麽開始的,又有什麽重要的呢。
大不了私下兩個人開誠布公,該怎麽賠怎麽賠,金銀財寶不夠的話,那就打一架呗。
姜定蓉想開了,頓時也淡定多了,找回屬于她自己的冷靜,放松地想着等會兒的事情。
從楚王府前往王庭,一路上要經過朱雀街,因為是禮儀的仗隊,走得很慢,此刻街頭已經有不少的人,不由得都圍到了道路兩邊,聽說這就是北楚少主的車架,都伸着脖子張望。
姜定蓉全程任由百姓們打量,最多就是坐姿稍微有了些儀态,沒有那麽太松散。
她聽力還蠻好,聽到了人群中有老人在給身邊的孩子說,那是老楚王的孫女,打仗保家衛國的。
但是也不乏幾個書生在那兒對她指指點點。
“一個女子居然成為楚地少主,楚王糊塗啊!”
“未婚先孕,看見沒,這種女人不檢點,誰家男人娶了她,倒大黴。”
姜定蓉連個眼神都懶得給。
馬車即将路過他們時,一個年紀不大的少年卻扯着嗓子跟那人吼:“她是什麽英雄人物,你哪裏來的臉指責她?還娶了她倒黴,你全家十八代一起求佛上香怕是都求不到她多看一眼!”
“搞清楚,她是楚地的少主,她上戰場打仗保疆衛國了!你怎麽不看看她打過多少仗,救了多少人!”
那男子被吼了一句,臉上挂不住,立刻反唇相譏:“那她也是個行為放蕩的女人!”
“放屁!”那少年被氣得幾乎撸袖子,“男的将軍多養幾個妾都是風流,女将軍生個孩子就是放蕩?我非得掀開你腦袋看看,你讀的書是不是都變成漿糊了!”
眼看着要打起來了,一只金簪花忽然從天而落,那少年猝不及防被金簪花砸着,連忙伸手接了,而後茫然擡眸。
華蓋馬車上的黑裙女子笑意盈盈,朝他挑了挑眉。
“讀書人,習武人?”
那少年先是愣了,而後漲紅了臉,興奮地幾乎要原地跳起來。
聲音緊張到發緊:“我我……我習武,也讀書!我小時候讀書,一直在讀,我我比他們讀得好!我也學武學了好久了!我我最崇拜之人就是北楚的少主!夢想是有朝一日,跟着少主一起守護邊境安寧!”
姜定蓉嗯了一聲。
人的情緒可以是假的,但是人身體的反應不太容易作假。這個少年在看她時的神态和身體的壓抑的興奮,那種控制不住的微微顫抖,瞬間漲紅的臉,無一不說明他說的是真的。
“行啊,拿着簪花去楚王府,若你家中同意,等我折返北楚時,你可一同。”
姜定蓉輕飄飄撂下一句。
那少年傻了眼,抱着金簪花在原地僵住半天,而後忽然跳了起來,雙手緊緊抱着花,興奮地連連低吼。
車馬隊已經前行,騎在馬背上的男人不知何時放慢了速度,幾乎和華蓋馬車并行。
他目不斜視,嘴角壓着,冷冷撂下一句:“少主好魅力。”
姜定蓉十分謙虛:“也就還好,将軍謬贊了。”
寧楚珩不說話了,他心中壓下去的火幾乎在聽見她說話聲音的一茬,險些被全部勾起。
他騎着馬遠離了華蓋馬車。
姜定蓉啧了一聲。
只敢這麽說一句,連多一句都沒有,也不知道他是在怕什麽,還是在壓制什麽。
連她準備的後半句都不用說。
啧。
抵達王庭,在王庭門口,姜定蓉下了馬車,解了腰間懸挂的長劍遞給守門将。寧楚珩翻身下馬,正好看見她利落地将長劍擲出的動作。
潇灑風流,的确是北楚少主。
他咬緊後牙槽。
根本不是那個柔弱到連拎個燈籠都嫌手酸的陶念念。
根本不是。
他從頭到尾都是被欺騙的。
北楚少主十二歲就可一個人一匹馬橫穿沙漠,十四歲奔赴戰場,十六歲成為楚地所有人都期待的少主。
他甚至也在多年前聽說過,在北楚有個比他還小的少女,和他一樣在戰場豎起旗幟,浴血奮戰。
在兩年前他甚至去過北楚,親眼見過北楚少主一身甲胄的模樣。
他還清楚記得,在他醉酒過後看見的那個背景,直覺告訴他那就是從他身邊逃走的陶念念。但是因為北楚少主這個身份,還有諸多的細節,導致他沒有追究。
沒想到,真的是她。
寧楚珩就這麽看着她一身黑裙,身穿金絲護心甲,解劍時的飒氣,讓他心口一陣針紮似的疼。
騙子。騙子。
他的陶念念,怎麽會是這個騙子。
姜定蓉敏銳地感覺自己後背有一股冰冷的視線在盯着。抖了抖肩膀,也不回頭。
想也不用想,一定是寧将軍不知道想通了哪個關卡,又在生氣了。
生氣吧,最好今天全部發洩出來,也是個好事。
姜定蓉頭也不回直接跟着早就在門口前來迎接的大監上了軟轎。
葉小戌拍拍手,還去抓着軟轎的邊緣,擡着頭笑眯眯問:“我可以和你一起坐嗎?”
姜定蓉還沒有回答,旁邊的大監和氣地說道:“小侯爺想坐的話,小的這就給小侯爺準備。”
這也就是說不能擠在一起了。葉小戌頓時就收起笑容垮着臉,有氣無力哦了一聲。
而後眼巴巴看着姜定蓉乘坐的軟轎離開,自己步子一邁,先寧楚珩一步離開。
姜定蓉乘坐着軟轎,直接被送到了皇後殿中。
這會兒皇後殿中人還多,主位的皇後,左右側坐着的衆妃子們,以及幾乎所有的公主們都在。
姜定蓉在下軟轎時,順手就讓石蘭将她的繡花衫遞給她,套在了護心甲外頭。
她跨過殿門,皇後作勢要起身,衆妃子也立刻齊刷刷起身迎接。
“蓉蓉來了,快些過來。”
皇後欠了欠身并未起身,而她本就是長輩,也根本無需起身相迎,只是這個舉動就代表了皇後對她的看重。
或者說,陛下對姜定蓉的态度。
“皇後殿下。”
姜定蓉躬身行禮,而後掃過衆位妃子,微微躬身示意。
以呂貴妃為首的妃子們,都笑吟吟地和她寒暄。
“有兩天不見了,蓉蓉今日氣色倒是不錯。”
“今兒外頭起風了,蓉蓉待會兒多穿件鬥篷,別吹着了。”
公主們也都圍了上來,齊刷刷喊着堂姐。
姜定蓉被安排在皇後的手邊坐下。
皇後握着她的手親昵地問:“這兩天也不見你來,王府上也沒旁的事,你這是在忙些什麽呢?”
姜定蓉總不能說自己被寧楚珩給半路綁回家去做了一些操勞過度的事吧?
只能含笑道:“初來王都,略微有些水土不服,在府中睡了一日稍作調整。”
這話聽着皇後眼露疑惑。
水土不服?
皇後只說道:“舟車勞頓,初來時有些疲倦也是正常,是我沒考慮到了,這樣,我送你一個侍女,最是會推敲按揉,你這孩子小小年紀一身病痛的,有個人按揉按揉着也好。”
姜定蓉也沒推辭,直接收下了。
“那就多謝殿下。”
“傻孩子,今兒在這兒的都是家人,喊我什麽?”
皇後含笑問。
姜定蓉想了想,家人可以,若是接風宴成了家宴,這個性質可就不對了。
“嬸嬸。”她還是順着皇後的意思喊着。
“這就對了。我們蓉蓉沒有小時候那麽頑皮了,也生疏了些,這樣可不好。”皇後握着她的手,輕嘆,“仔細想來,論起血緣該是最親近的,偏你常年在北楚,遠了些啊。”
“這有什麽,”呂貴妃笑着插話,“我們蓉蓉不是尚未成婚?倒不如尋個夫郎讓她留在王都,以後日日相見都容易了。”
又開始了。
姜定蓉但笑不語。
“說起來,今日皇後主子的兄長,是不是帶了他的兒來?”一個姜定蓉不認識的妃子在後面小心翼翼說道,“妾好像記得,這位公子相貌不俗,才二十歲,讀書極好,又很敬佩武将。”
嗯,是廖先生遞過來畫像的那個書生。
相貌她根本不記得,最多就是長得幹淨吧。讀書好,想要三元及第,就是心思有些多,大約是和陛下皇後都有所謀和,想要将手伸到北楚來。
“蓉蓉似乎就喜歡俊俏的兒郎,倒不如見上一見?”
那妃子也跟着皇後這麽稱呼姜定蓉。
姜定蓉一看,那妃子年紀不大,三十不足,比她大不了多少歲,但是是陛下的妾,占了個半個長輩的身份。
而後她輕笑了笑:“讀書好,二十歲,想必這位公子幾年前就登科了吧。不如如今在朝中何處當差?”
她查了那人的身份,也是私底下的,明面上她就不該知道皇後侄兒多大,做什麽的,于是就故意這麽說。
這話一說,皇後臉上就有些不太好了。
那妃子臉色一變,不敢言語。
“她說得誇張了些。我家那侄兒讀書算不得多好,不過是比旁人好一些。”皇後随口說道,“就是家中人怕他年紀小早早出仕不好,壓着他呢,今年才準備科考。”
姜定蓉‘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是我失言了。”
頓了頓,還故作不好意思地輕笑了笑。
“嬸嬸都說是家人了,那就恕我直言。聽嬸嬸說這位公子,我多少有些惶恐。我讀書少,怕是與讀書好的難說話。”
皇後掃過姜定蓉一眼。
“罷了,她随口說說,你随耳聽聽。若是有緣見一見,日後同殿為臣,也好,不是嗎?”
姜定蓉拱手:“殿下所言極是。”
眼瞧着氣氛又有些不太對,呂貴妃撚了一塊桃花酥咬一口,頓了頓,含笑說道:“亭兒,說來皇後在給你準備看人家了,亭兒自己可有想法?”
忽然被點了名字的亭公主還坐在公主堆裏,被喊了名字,只好起身。
“此事自然是阿娘做主,亭兒沒有意見。”
姜定蓉掃了眼亭公主。
她依稀交疊,亭公主說過,要讓她和寧楚珩在王庭之中獨處。
處了沒處?處的如何?
而後她收回視線。
好像和她無關。
皇後聞言嘆氣。
“這裏都是自己人,我就只說了。”
“寧将軍哪哪都好,就是非說自己已經娶妻,不可尚公主。”
呂貴妃垂眸。
“我倒是早年有所耳聞,這位寧将軍府上似乎是辦過一場喜事。只是沒有婚書沒有媒定,甚至沒有賓客,如今寧府的戶籍上,也沒有多出一個三夫人來。”
也不知道是哪位妃子在後邊低語了句。
“若是娶妻總該來王庭拜見吧?從未見過,莫不是這位三夫人早就……香消玉殒了?”
姜定蓉一口桃花酥噎在嗓子眼,半天才用茶水強行咽下去。她掩着唇側頭輕咳了兩聲。
怎麽說呢,從某種角度來說,似乎也沒有錯。陶念念這個人消失了,也不會再出現了,那麽說是香消玉殒也……沒錯。
“此事還得問問寧家的老夫人。到底是長輩做主的事兒,由着他渾說,難道他說他娶妻了,就當真娶了?”皇後臉色淡了些,“寧家男兒大都英年早逝,如今就剩下寧将軍一人,陛下與我願意将亭兒嫁給他,是看着寧家的付出與犧牲。是賞賜。”
姜定蓉看了眼亭公主。
被當衆說她是賞賜,亭公主似乎只是有一瞬間眼神暗了暗,卻很快揚起笑容。
她嘆氣。
看來,這些年紀差不多的公主們也有着各自的責任與使命。
甚至連難過的資格都沒有。
“既然今日替蓉蓉舉辦接風宴,陛下那邊也宴請百官,寧将軍也在,不如就趁着這個好時機,讓他們好好見一見?”
呂貴妃笑道:“距離開席還有半個時辰,不若我讓我兒英王去請皇後家中公子來,在偏殿與蓉蓉相見,再讓英王去請寧将軍來,與亭兒在西殿相見,皇後看這樣可好?”
姜定蓉幾乎要拍手叫好。
太好了。她敢打賭,若是真的這麽做,一定很精彩。
但是很遺憾,這份精彩在她身上,她可是半點都不想沾。
“皇後殿下。”
姜定蓉終于插嘴了。
她含着笑,就那麽輕描淡寫說了一句:“今日究竟是為我接風,還是為我擇夫?”
殿中頓時安靜了不少。
皇後臉色微變,而後笑着嘆氣:“你啊,就是太認真了。”
“本就是與你接風罷了,只是家中長輩操心你的婚事,順便想為你相看相看,你這是不願意?”
姜定蓉嘴角一翹。
“也談不上不願意。”
“只是殿下,為我擇夫,是看旁人喜歡,還是看我喜歡?”
皇後含笑道:“自然是要蓉蓉喜歡的了。”
“你放心,我知道你喜歡俊俏的,陛下說過的。我那侄兒相貌倒也過得去,你可以先看看。”
“那要是看了也覺着,我更喜歡更俊俏的呢?”姜定蓉等着皇後的回答。
皇後說道:“這有什麽,繼續為你選,總要讓你喜歡。”
“那是不是滿朝文武任我挑選?”姜定蓉還真有些好奇。
陛下之前說過這麽一句,但是她心知肚明,只是客套。
皇後頓時沒法接話。
猶豫了片刻。
“若是蓉蓉有看上的,我會與陛下提的。”
“那這樣吧,”姜定蓉故作思考了片刻,掰着手指頭,“非身居一二品不考慮,非相貌俊朗不考慮,非家中簡單不考慮。”
“這三條,皇後殿下覺着如何?”
皇後想了想,這個身居一品相貌俊朗家中簡單,思來想去,就算是滿朝文武加起來,也不超過三個手指頭。
而這三位,只有一品國相顏之琢,一品大将軍寧楚珩,二等封侯葉小戌。
姜定蓉笑吟吟等着皇後的反應。
她提出的條件,就是陛下最忌諱的。
家中簡單不可控制,相貌俊朗的太少,身居高位的,難道還真送給她?
不可能答應的。
她慢悠悠端起茶杯,剛抿了一口。
就聽見皇後用猶豫不決的口吻問她:“蓉蓉,你是想先見顏相,還是葉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