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下過一場雨,微風陣陣帶來雨後泥土混雜青草桂花的香氣,配合着二十來度的氣溫,舒服得叫人想閉眼安眠。
目光沉沉掃過臺下近半數眯眼睡覺或呆滞走神的學生,羅成勇手掌落在鐵制的講臺蓋上拍打了好幾下,飛揚而起的粉筆灰刺得他捂嘴彎腰咳嗽起來。
好不容易止住了咳,羅成勇聲音飽含怒意和失望,“馬上就要半期考了,你們能不能專心一點?”
“本期開校摸底考一二班幾乎所有人都在前一百名內,我們班只有幾個人擠進前一百,你們就沒有點鬥争上進的意識嗎?”
爬滿眼皮的瞌睡蟲在羅成勇的咳嗽與怒吼聲中跑得幹淨,少數皮實的男生翻翻白眼,陰陽怪氣道:“羅老師,我們是三班,可沒人家一二班那些人的聰明腦子。”
“還鬥争意識,我要有這東西能在三班?”
“哈哈哈哈,老羅你清醒一點,咱就是個廢物罷了。”
怒火并未被這麽些敷衍的答案給撫平,羅成勇捏在指間的粉筆直直飛向後排靠牆的男生腦袋,嘈雜鬧哄的三班徹底安靜下來。
“我也沒要求你們要考多高的分,我只是希望你們能對自己的人生負責。”
語調稍頓,羅成勇視線移到裏側窗邊拿筆勾勾畫畫的時曳身上,面色緩和許多,“像時曳,雖然上學期成績稍差,但人家這學期各科進步都極大,一看就是努力學習了的。”
沉浸于解數學題的時曳莫名其妙被點,揚起腦袋望向講臺的羅成勇,又瞄了眼身旁埋着腦袋睡覺的寧澗。
默默坐直身子,微斂的眉眼中藏不住笑。嘿,寧傻狗要遭抓了。
見狀,坐在她身後的顧期修涼涼嗤了聲,還是以前那個時曳,自卑怯懦,老師朝她這兒看一眼她都渾身不自在啊。
他倒是想不明白,憑借時曳這樣的小細膽,哪兒來的本事将寧澗當替身來報複他?
想到這兒,顧期修眸色漸深,又或者,是寧澗想借時曳來對付他。
謝松赫蜷縮在課桌下方的長腿踢了踢前方寧澗的凳腿,一雙眼睛倒是死盯着顧期修。
瞅啥瞅,曳姐是你能随便看的嗎?他澗哥還擱旁邊睡着呢。
許是謝松赫目光過分灼熱,顧期修面色微沉,偏頭不屑輕瞟他一眼,“看我幹嘛?”打小就是跟在寧澗身邊的狗腿子,看着就煩。
頂着張憨臉,謝松赫咧嘴笑開,“你知道我常年在京都,難得見像你這樣長得如此別致的煞筆,我想多看幾眼長長見識。”
顧期修眼眸微凝,有些難以置信:“……你在罵我醜?”
他長這麽大,雖說男人不必過分注重外表,可從未有人對他使用過醜這個字眼,顧期修感覺自己被侮辱了。
沒想到這位煞筆貴有自知之明,謝松赫頗為寬和地點了點頭,“不,你自個兒說的醜,我只是對此表示肯定。”
顧期修一口氣哽在胸口上下不得,偏偏下課鈴響,徹底堵住了他欲辯的嘴。
羅成勇拿起保溫杯和書,目光落到下課鈴響起的剎那便回歸懶散狀态的時曳身上,“時曳,你跟我來一趟辦公室。”
兩人一前一後離開,三班剎那間鬧開。
方才課上出聲的後排男生學着羅成勇的模樣,刻意捏細嗓子發聲,“你們也不知道學學人家時曳,多努力呀。”
說完,幾人哈哈哈哄笑起來,七嘴八舌接着話,“可惜呀,再努力,在我們這種普通班也只能排倒數呢。”
餘光瞄見腦袋逐漸從桌面擡起來的寧澗,顧期修手指摩擦着下巴,嗓音冰涼裹着譏諷,“都學時曳的話,三班可就徹底完了。”
平心而論,時曳學習向來刻苦認真。可她不開竅,學了也是白學,考試都是踩着及格線飄過的水平。
從睡意中醒過神的寧澗剛睜眼就聽見顧期修的話,舒緩的眉眼倏然冷凝,慢悠悠回頭看向顧期修,“你們确實不能學她。”
随随便便一個人都可以變成漫漫的話,這世界就亂套了。
可這胡亂編排他人的話,說得委實難聽。
并未在意這方的詭谲動靜,後排幾個男生毫無收斂嗓門的意思,“成績算什麽,時曳長得還是挺好看的嘛,不說談感情,玩玩也不錯。”
“嘿,陶翰,你這話說的忒帶顏色,漂亮女生可是咱班的公共財産。”
“切,你摸着良心說,要是時曳樂意讓你玩,你玩不玩?她這種窮人,玩膩了甩點錢解決掉就行……”
腦門中央印着一點白色粉筆灰的男生站在教室後牆邊擠眉弄眼,話還沒說完,整個人就以惡狗啃土式撲向了牆角的垃圾桶。
哐當一聲巨響,肆意嬉笑的幾個男生瞬間安靜,疑惑驚懼又暗藏惱意的目光紛紛落到始作俑者身上。
“寧澗,你發什麽神經?陶翰又沒招惹你。”與被踹男生相熟的體育委員曹悉一拳砸在課桌上,猛然上前兩步,指着寧澗鼻子就要罵。
濃密睫毛半點不遮眸中深色,寧澗淡淡掃了曹悉一眼,“滾開。”
恍惚間仿佛望見了無邊天空中裹雜着雷電翻湧咆哮的沉重烏雲,曹悉外散的怒氣頓時消了個七七八八,感覺寧澗這人比他沒穿秋褲那年的冬天還要涼。
濃黑眉毛扭成兩條毛毛蟲,曹悉暗嘆丢了氣勢,撸起校服袖子預備再為兄弟兩肋插刀一波,就被從旁邊冒出來的謝松赫捂住嘴拉開了一米遠。
曹悉:“……”他這個體育委員還能不能當了?弱得像個小雞崽子。
越過曹悉和謝松赫,寧澗提步走到正費力從垃圾桶扯出上半身的男生面前,對着他好比豬一樣寬厚。肥。碩的屁股又踹一腳。
方才堪堪躲過垃圾桶內辣條包裝袋攻擊的陶翰整張臉徹底撞上垃圾桶最底層。
他雙手抱住垃圾桶,雙腿踱着小碎步又蹭到後牆,唉喲痛呼好幾聲後,終于拔蘿蔔似的把自己扯出了垃圾桶。
随手将垃圾桶砸到牆角,被滿臉肥肉擠成細長條的小眼睛溢滿兇狠,陶翰擦了擦咬到不知誰早上吃剩下的包子的厚嘴唇,扭過頭來攥緊拳頭就往寧澗臉上砸。
嘴裏還叫嚷着:“草你媽的傻逼,背地裏偷襲算什麽,老子今天就要教教你該怎麽做人。”
不同于陶翰滿臉橫肉的兇狠,看起來筆挺清瘦的寧澗分毫未移,好似抽張紙巾般随意,揚手輕輕接住陶翰揮舞到眼前的拳頭,而後指骨用力捏緊。
霎時,狠話才放到一半的陶翰粗沉語調瞬間轉成尖利沙啞的哀嚎,“啊,你放手,快松手!知道我是誰嗎你就敢招惹我,我回家告訴我爸,讓你從萬風城消失你信不信?”
聽到這話,寧澗難得生出絲縷淺淡的好奇,瞅着陶翰竄滿汗珠的圓肥臉,他頗認真地點點頭,“行,我等着,等你和你爸讓我在萬風城消失。”
向來無往不利的威脅恐吓一點用處也沒派上,陶翰肉蟲一樣厚的臉由通紅逐漸轉為慘白,初始氣勢十足的嗓音也弱下來。“我草,啊!寧澗,我記住你了,有本事你松開我。”
落在旁邊的曹悉甚至聽見了陶翰手指骨頭碎裂的聲音,下意識拍了拍謝松赫肩膀,小麥色的臉上寫滿了感恩二字。
蝦仁豬心。
就寧澗這戰鬥力,剛才要是謝松赫沒攔,他送上去保管歇菜,到時候才是真的想連夜坐上飛船逃離這個星球了。
對上陶翰求救的目光,曹悉咽了咽口水,試探着湊近一步勸解:“寧澗,你們兩個大男人當衆拉拉扯扯算什麽樣子,多敗壞形象。”
疼到嘴唇最後一點血色也散去的陶翰費力張大嘴,聲音細弱蚊蠅,“對,不像樣……”
略略颔首,寧澗指骨收了力,失去支撐力的陶翰毫不猶豫栽到地上,雙眼一閉開始裝暈,內心除了喊手疼丢臉外,更多想的是怎麽報複。
穿着白色帆布鞋的腳在三班學生逐漸趨于驚恐的視線中踩上陶翰的小腿,寧澗眸底像是濃郁成團的黑灰色烏雲,“閉嘴,吵死了。”
臉朝下的陶翰死死咬住唇,不敢出聲,寧澗居然鞭。屍,真是一點原則都不講。直到現在他沒明白,為什麽随口說了幾句調侃的玩笑話,自己就挨了揍。
寧澗輕揉眉心,眸光清涼掃過方才和陶翰混作一團的幾個男生,腳下力道分毫不收。
“玩笑要當事人覺得好笑才叫玩笑,何況,你的話不叫玩笑,叫騷擾。我聽見一次,揍你一次。看看是你和你爸先把我趕走,還是我先送走你。”
小腿處鑽心的疼,同時好像有股深入骨髓的涼意自小腿蔓延四散至身體各處,陶翰涼得顫了顫,徹底暈了過去。
瞧着半死不活被曹悉同另外一個男生合夥拖走的陶翰,寧澗站在原地,緩緩收緊垂在身側的手,而後重重閉眼,極力壓下眼底開始冒頭的猩紅。
不同于教室的吵鬧雜亂,辦公室很是和諧。
羅成勇從桌面翻出份數學試題卷,手指點點上邊的分數,一百五。“時曳,咳咳,我看了你最近各科的測試成績單,進步很大,繼續保持。”
“明天就是半期考,老師希望你放平心态,穩定現在這種學習勢頭。”
“嗯,我會的。”想到上次詢問自己是不是正好練過考試題才能拿滿分的英語老師,時曳微微偏頭,看着羅成勇的雙眼暗藏疑惑,“您,不懷疑我?”
“懷疑你?”羅成勇扯過紙巾捂嘴咳嗽着,響聲頗有幾分掀翻天花板的氣勢,“你這段時間積極練題總結各科知識,我點你做題次次全對,憑的就是實力,用不着懷疑。”
他教書這麽多年,見過的聰明學生不算少。有些打小亮眼,有的後天開竅,時曳正屬後者。做老師,應該适時鼓勵并肯定學生的努力才對。
羅成勇咳得難受,時曳将從教室拿過來的小盆栽放在他電腦旁邊,“羅老師,辦公也需要綠植調節疲勞。這是一個阿姨教我培育的,送您。”
仿佛爬了幾百只小螞蟻的瘙。癢刺痛喉嚨瞬間奔湧過一股溫涼水流般舒緩,羅成勇看着綠植,暗暗咂舌,身子默默往前湊猛吸一口,嗓子特舒服。
嘿,居然真慣用。感激說過謝謝,羅成勇翻出錢包,預備多買幾盆。
手指輕捏綠色偏紫的多肉,時曳軟綿笑着,嗓音清脆:“您需要的話,我可以回去問問阿姨。不過阿姨賣的和尋常盆栽不同,偏貴。”
作者有話要說:
羅成勇:啊,撿到寶了。
時曳:生意來了。
(祝大家六一快樂呀,轉圈撒花吹氣球,再加個冰淇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