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大結局
作者有話要說: 此章時間是倒着往前推的,大家看的時候小心呀。(≧▽≦)/
甜甜都在番外裏。
四年前。
牢房門開的時候,梅萬枝已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萬枝,你走吧。”開門的人道。
她詫異地瞪大了雙眼,“我放走了景洵,七爺他……他竟不殺我?”
那人嗔怪道:“七爺當皇上都快一年了,你怎麽還改不了口?”
“是,是……”梅萬枝忙道,“皇上他,真的肯放我走嗎?”
那人嘆了口氣:“你在皇上身邊跟了這麽多年,他又豈是鐵石心腸的?皇上說了,他知道你對景洵的情。你在牢裏挨了這一年的苦,你放他離開一事,皇上已不想追究了。”
七爺……梅萬枝心頭一暖,險些掉下淚來。
當初她違背七爺的命令将景洵放走,便已做好了被處死的打算。沒想到七爺只是将她關在了這地牢裏,一關便是一年,也沒取她的性命。她在尉遲府卧底兩年,明知景洵只當她是妹妹,卻還是對景洵暗生情愫。而她對景洵的情,七爺竟已看出來了……
“七……皇上最近,還好嗎?”
那人苦笑不止:“你也知道,七爺這皇位是毒死四爺硬奪來的,輔國大将軍師義川自然不肯罷休。數月前師義川揮兵東進,已于亂箭中受重創而死,可他的餘部未見絲毫懈怠,如今竟……”那人說不下去,只搖了搖頭,“萬枝,皇上肯放你走,當真是莫大的恩典了。你明白嗎?”
“我明白。”這幾個字,說出來竟是萬分凝重。
梅萬枝怎麽不明白?待到大軍殺進皇城後,凡是七爺的人,一個都活不成。七爺在這個關頭放她走,便是真心記挂着她了,也不枉她為七爺出生入死了那麽多年。
在走出牢門之前,梅萬枝猶豫再三,還是禁不住問道:“那之後……還有景洵的消息嗎?”
那人一怔,面露不忍:“萬枝,說出來你可別太傷心。皇上不願再多追究,也是因為當初你放走景洵沒多久,他便為救尉遲岩铮死在了延青城裏,而尉遲岩铮亦是墜湖而亡……”
“什麽——”梅萬枝一口氣沒提上來,直接癱軟在了地上。
景大哥,竟已經……她不相信,她怎麽能相信!這一年來她活得暗無天日,每天都不知道下一刻等着她的是什麽,唯一支撐着她的信念就是她将景洵救出去了,只要景洵安然無恙,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可現在……
那人見她面色慘然,不禁無奈地搖了搖頭:“皇上還讓我告訴你,當年他派人盯着景洵,得知景洵曾在蘭若寺觀自在菩薩佛龛下藏過一張五雲紅箋。你若是心裏難過,不妨留着那紙箋,聊作慰藉吧……”
梅萬枝出獄後不久,果然便聽聞七爺被逼宮自盡的消息,期間被屠殺者數不勝數。
算來七爺當上皇帝不過短短一年,竟落得如此下場,實在令人心驚,可梅萬枝清楚,七爺打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活着自那皇城裏走出去。
當年七爺奪權的時候,四爺的下場定是比七爺如今還要凄慘十倍百倍,七爺登基後,那些往日欺辱他們兄妹的人活得也絕不如死了痛快,而向皇上提出和親的輔國大将軍亦在戰事中身中流矢而亡……昭正公主的仇,已盡報了,七爺亦可安心阖上眼了。
民間流傳,皇甫岚死前宮門大開,遍鋪紅緞,恭迎軍隊殺進來,谥號哀詭。
新皇登基那天,梅萬枝備下一杯薄酒,對着皇城的方向長跪不起。
此前一年。
再晚來一刻,景洵便已成了刀下鬼,殷無跡每每回想起來,都是一陣後怕。
他帶人趕到的時候,景洵已頭沖下自馬上栽了下去,四個禦前侍衛追在他後頭,劍上還帶着血。待解決了那幾個侍衛,再看景洵時,殷無跡才稍稍松了口氣。
景洵身上雖有幾處傷痕,卻都不至于傷到性命,只是最後墜馬這一下摔得極厲害,往後能不能醒過來,醒過來會是什麽狀況,還都說不準。
殷無跡擡了擡手,下人們便扭押過來一個人。
但見那人的相貌,打眼看去竟與景洵有七分相似,只是此時面如菜色,嘴唇亦打着顫,眼神裏是與景洵迥然相異的卑怯和乞憐。
“饒命!我知錯了……我知錯了……”那人舌頭打絆,不住地念着。
殷無跡道:“也難為你伺候我一場。只是這奸細,不除不足以震懾人心。”聲音比這寒冬更要冷上三分。
聞言,那人竟被吓得兩眼一翻,昏厥了過去。
殷無跡命人将景洵的衣裳給那奸細換上,随後翻身上馬,手執一柄長矛,對着那人驟然發力。只聽一聲銳響,血花四濺,那人竟被他親手釘在了高高的城牆上,力道之大,居然将矛頭破入石壁之中,在場者莫不膽寒!
那奸細爆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一手扶在矛柄上,半晌才斷了氣。
雪花翻飛,殷無跡囫囵抹去臉上的血星,将景洵籠在自個兒的鬥篷裏,施施然策馬而去。
此前一個月。
任皇甫岚再巧舌如簧,景洵也不會受他挑撥了。
因為他回憶起一個畫面。就是夜色中,岩铮渾身濕透地跪在他身上,掩面哭泣的那個畫面。
他還記得岩铮對他說:你打我,罵我,怎麽着都成,你別這麽叫我,好不好?只要你別忘了我,別生我的氣,只要你不離開我,我把命給你,成不成?
雖然這很像一場夢,但他知道這一切都切實地發生過。因為那眼淚滴落到他胸前的溫度,他都還記得,幾乎将他灼傷。
這個小心翼翼親吻他的男人,和皇甫岚口中所描述的并不是同一個人。
皇甫岚見他不上當,幹脆說了實話:“景洵,尉遲岩铮為了給你治病,監守自盜,偷了宮中的藥材。待我明日将這事告到皇上那裏,他必定難逃一死!如今,我只需要你助我做一場戲,待這場戲做完,我可以把他的命保住。”
景洵冷硬道:“你的話,我一句都不信。更何況即便我按你說的做了,又怎麽知道你會不會履行承諾?”
聞言皇甫岚哈哈大笑起來,“景洵啊景洵,你怎麽還不明白?尉遲岩铮進了天牢,便如同進了我的手心裏。沒錯,我說反悔便反悔了,你一點法子也沒有。可你若不照着我的意思來……”他笑得春風和煦,“尉遲岩铮必死無疑!”
幾天後,景洵被換上了體面的衣裳,跟着皇甫岚去了天牢,也果然見到了被折磨得不成樣子的岩铮,而偷藥的事,也在岩铮口中得到了證實,皇甫岚果然沒有騙他。
景洵震撼萬分。他從沒想過岩铮竟會為他做到這一步,就連做夢都不敢想。岩铮不僅為了他偷藥落獄,更滿身是傷擋着皇甫岚要他逃走,還低聲下氣地求皇甫岚放過他。他一輩子沒聽岩铮說過這個“求”字。
這樣的岩铮,把他的一顆心都打碎了。
可那個時候,他偏什麽都不能說,什麽都不能做,因為他答應了皇甫岚,要演一場“戲”。
他的那番話裏,有真有假,可岩铮那模樣,竟似是都信了。
經了那麽些事,最後的最後,他在岩铮心裏竟是落到了這地步。他不是沒有後悔過,可他當時沒得選,當真沒得選。
而一切還未結束。
一進了七王府,皇甫岚便把他按在廊柱上,大手掐得他下巴生疼。
“容我細看一下這張臉……”男人面上寫滿了怨毒,“好看雖好看,可終究還是個男人,怎麽能把尉遲岩铮迷到這般境地?最後我騙他說,會保你一世榮華富貴,他竟笑了!即便他以為那些事盡是你的手筆,竟還是放不下你!”
想起岩铮,景洵心口又是一陣酸痛。能知道岩铮心裏有他,便是他從來不敢奢望的恩賜了。他怎麽樣都無所謂,只要皇甫岚信守承諾,給岩铮留一條生路就好。
皇甫岚猛然施力,下颚劇烈的痛楚喚回了他的思緒。
“還有殷無跡……此時,他怕是正抱着與你容貌相仿的男寵尋歡作樂吧?他可還記得我妹妹的樣子嗎?雲柔可以原諒他,我卻做不到!”皇甫岚目眦欲裂,偏扯出一個笑,“可他亦是沒幾天快活了……我已買通了那個男寵,怕是用不了多久,曷召便要服國喪了!”
說到這,皇甫岚忽地一聲輕嘆,“這局棋,總算快下完了。”又仰天道,“皇兄啊皇兄,我們倒是看看,最後誰才是那搖尾乞憐的狗!……不過可惜,言一你等不到這一天了。”
景洵心頭一顫,只見皇甫岚自袖口裏摸出了一柄匕首。
“下輩子,你可別再生這樣一張臉。害人又害己……來人,給我按住他。”
四周頓時冒出幾個人來,将景洵死死扭住了,快得讓他來不及反應。随後,那刀尖深深地劃在臉上,幾乎疼進了骨頭裏。景洵咬破了嘴唇沒有喊出聲,半晌只覺得臉上濕漉漉的,鐵腥味盡漫進了口鼻之中。
他倒在地上強撐開眼,但見皇甫岚正一臉嫌惡地擦拭着手上的鮮血,“髒透了……”又喚道,“萬枝,殺了他。別在我眼前。”
“是,主子。”伴随着一聲答應,梅萬枝緩步走上前來。
女子一路拖着他往山石亭臺深處走,那力道與她的身形毫不相稱。末了就剩他們兩人的時候,見梅萬枝舉刀,景洵便閉了眼,可半晌也沒覺出疼來。他再睜開眼時,卻見梅萬枝的刀劃在自己的腕子上,淌了好些血。
“莟玉,你——!”他稍不留神,便又叫錯了名字。
聽到他這麽叫,梅萬枝反而露出一個微笑:“這血跡興許可以瞞個一時半刻。”她撥開角落裏一片濃密的樹叢,露出一條幾難過人的窄道,“我會跟王爺說,已将你的屍身投入枯井中了。”
景洵仍舊驚愕得說不出話來。這樣笑着的梅萬枝,一瞬間似乎又變回了當初那個搖着團扇與他并坐閑談、圍着他叫景大哥的小姑娘。
“景大哥,雖說我還是喜歡你叫我莟玉,可我姓梅,叫梅萬枝,是當年京兆尹梅廷玉的遺孤。”
“梅廷玉梅大人?”景洵驚道。
“正是。”梅萬枝颔首,“當年父親本是朝廷重臣,曾與四皇子有所龃龉,四皇子登基後,竟栽贓給父親叛國重罪,我們梅家因此被滿門抄斬。那時我年紀尚小,躲在爐竈下面才逃過一劫。如此血海深仇,不能不報。而七爺曾許諾于我,終有一天要奪皇權,殺了皇甫華那個昏君!”
“所以你才追随他?”
“是,”梅萬枝說着,彎膝跪倒在景洵腳邊,眼裏已含了淚,“景大哥,我幾次三番都險些害死了你,現在說這些,也不是想讓你原諒我。在七爺面前,我說的盡是違心話。你和尉遲大人,都照顧着我,對我很好,尤其是你,我……”她哽咽道,“我們相識一場,我不想分別的時候,你連我是誰都不知道……”
景洵伸手去扶她,她卻不肯起。
“景大哥,你沿着這路走出去,會有人牽馬等着你,還有盤纏。這一走,你可再別回京城了!”
景洵不由得一驚:“放我走?那你豈不是……”
“景大哥你放心,我自有辦法脫身。”
景洵這才略微放下心來。可他走之前,确有一個問題不得不問:“岩铮呢?皇甫岚會把岩铮怎麽樣?”
女子遲疑片刻,終是咬牙道:“七爺沒有騙景大哥,他已向皇上遞了奏折,請求饒尉遲大人一命,僅判流刑引以為戒。但七爺亦清楚得很,依皇上的性子,暗地裏還是不會放過尉遲大人的。所以……七爺不過是在借刀殺人,欲擒故縱罷了。”
景洵的拳頭緊緊地攥了起來,眉目裏有一瞬間的茫然。
“梅姑娘,你的苦衷,我都明白。你的恩德,往後怕是沒機會再報了……”
那日訣別的一句話,終成谶語。
此前數月。
八月十五中秋日。
眼看着天亮了,景洵把五雲紅箋上的墨跡吹了吹,竟是一夜未睡。
只見那紅箋上面,是端正的小楷十六字:天上人間,心事難諧。從此以往,勿複相思。
此時窗外隐隐約約的,傳來幾句綿軟的戲詞——
……他趁這,他趁這春三月紅綻雨肥天,葉兒青……再得到羅浮夢邊。
景洵擱了筆,把那紅箋封折好,收入袖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