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新家

藍珈恢複意識的時候，是在四處充滿壓迫的環境下，他循着本能不停地往外掙脫，直到傳來清脆的咔嚓聲，他心頭一跳，覺得有些不妙，這是……破碎的聲音。如果不是他的身體出了差錯，那便是環境十分不安全。

事實證明，他兩點都猜對了。

出現在面前的是一個模模糊糊的頂大頂大的腦袋，還在不停地動來動去，伸縮自如，仔細一看頭和頸上都附有黃色線狀的斑紋。藍珈腦袋裏轟的一聲炸開，這是誰家的寵物沒有看管好，居然跑到街上來了，也不知道是蛇啊，還是什麽玩意，看起來就十分吓人。

關鍵是都快碰到他鼻子了，藍珈不由地往後退了退卻發現動不了。他想要驚呼出聲卻灌了滿嘴的水，帶着一股海洋特有的腥味。

他呸呸地往外吐，一邊回想起他醉酒時所在的大排檔什麽時候來了這麽新鮮的海産，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他記得自己醉得一塌糊塗倒在了桌子上，但也用不着這麽興師動衆的手法來醒酒，又是恐吓又是味覺攻擊。

一只大掌撫過他的嘴巴，擦去了那些讓他不喜的液體。他終于能夠睜開眼睛看清楚這悲慘的境地。

這是一只巨大的烏龜，藍珈看不出它的品種，但絕對知道它不可能常見到大街上亂晃。他費力地轉着腦袋，嘴巴裏吐出兩個泡泡。周圍看起來像是一個小型的山洞，四周充滿了液體。

難道是海底？怎麽可能？

藍珈腦袋中冒出的潛水特技四個字很快被醉酒前的回憶所取代。女友突然提出的分手讓他驚慌失措，或許還有一點點的了然，那種“終于來了”的想法讓他豁出去一切。

“你說你喜歡我，可是你有什麽，你甚至不能給我一個家。”

不對，藍珈反駁說：“有人的地方才有家，有愛的地方才是家，房子不是家，不過是個安身之處罷了。”藍珈越說越帶勁，他心中知曉這不過是一種與他無關的宣言而已，不适用于他，可他卻忍不住繼續反駁，也許是知道一切都已經無可挽回。

這是一種找死的行為，一點都沒錯。

“只要有愛，哪怕是茅草屋也足以遮風擋……”

“嘩啦”聲響，藍珈用手撫了撫面龐，濕漉漉的頭發遮住了雙眼，視線變得模糊起來，有幾點“雨水”從嘴角滑過，他舔了舔嘴唇。

真苦！

女友熟悉的纖纖手掌朝他伸過來，藍珈有種錯覺，仿佛是初識的場景重現，那時是多麽的單純和美好。他甚至想，這是後悔了吧，只要她現在把那些苦澀的酒液擦幹淨，他保證立刻就原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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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錯覺終究是錯覺，女友轉過他的腦袋，對準了店家門口那臺老舊的電視機。

藍珈在噠噠噠的皮鞋聲中勉強睜開雙眼，卻因不忍見到那漸漸遠去的身影而再次閉上。電視上播音員的聲音透過電視，繞過緊閉的雙眼，鑽入了耳朵。

“……本臺最新消息，臺風……将于三天後登陸沿海……中心風力可達十八級，最高……是有史以來威力最大的臺風，同時有可能伴随強降雨、冰雹等天氣。請市民做好準備工作……”

後來又發生了什麽，藍珈只記得他選擇了一醉方休。沒想到臺風來得這麽快，海水和其中的動物都蔓延到了街上。瞧這只烏龜就是證明，可是這山洞怎麽解釋呢？難道是他錯怪了店家，這應該是主人為躲避臺風而挖的地下室吧，就是簡陋了點。

“孩子，你還好吧。”藍珈聽到聲音回頭，但并沒有看到其他人，順着大手，确切地說是爪子，他才發現那是烏龜在說話。

“我……”藍珈驚訝地張了張嘴，發現并沒有窒息的感覺，但海水卻會從嘴巴裏灌進去，很不舒服，他閉上嘴巴，滿肚子的疑問。

烏龜的腦袋一點一點的，它的嘴巴沒有動。似乎是有聲波一樣的東西順着海水傳過來，帶着遠古的氣息，那聲音悠遠而寂寥，有着安慰的意味在其中。讓藍珈心頭震動，爾後慢慢平靜下來。

他受到啓發不由自主地發出聲音來，那是從腦袋兩側發出的聲波般的振動，很奇特，但并不難聽。

“感覺怎麽樣？”聲波再次傳來，藍珈這次終于看懂了是怎麽一回事。

“你是誰？這是什麽地方，發生了什麽事？”他将心中的疑問用那種怪異的聲波方式傳遞出來。這讓他覺得新鮮，卻又難以忍受，他想不明白為什麽他要像那些低等的動物一樣用超聲波或者次聲波來交流。而且對象還是一只來路不明的烏龜。

烏龜的聲音變得輕快起來：“好啦，看來小家夥精神很不錯。我還擔心完不成你父親的囑托呢。叫我龜爺爺就好，你父親臨走前将你托付給我，三百年了，你終于出生了。呵呵。”說着又拍拍他的腦袋，粗糙的爪子也沒有喚起藍珈的注意力。

出生？這是他理解的意思嗎？藍珈驚恐地低下頭，頓時萬念俱灰。

他看到了什麽，上半身完全正常，不，準确地說是變小了，至于下半身則完全被細密的鱗片所覆蓋，絕對不正常。他只是看一眼就心頭亂跳，甚至連用手觸摸确認的勇氣都沒有。

這是一條魚，一條小魚兒，他藍珈就是那條小魚兒。所謂的咔嚓聲就是來自卵殼的破碎。他最開始察覺到的不對勁的地方，現在也想起來了，他游泳的技巧平平，能夠在水中呼吸自如并不是地下室裝備了他想象中的先進儀器，而是他的種族本能。

他早該想到的。

藍珈恨不得立刻暈過去，可肚子的抗議打斷了他的計劃。龜爺爺适時地遞過一團泥巴狀的東西，他張開嘴慢慢吞下，味道當然很不好，他不得不催眠自己這是最新口味的巧克力，而不是來路不明的某種生猛的藻類。

吃飽之後，藍珈在龜爺爺的別樣聲波催眠曲中入睡了。其他的情況等醒來之後再問吧，也許等他一覺醒來，會發現一切都是個夢而已。

趕緊從噩夢中醒來吧，這是藍珈目前唯一的願望。

不知道過了多久，藍珈從美夢中醒來，他甩甩尾巴，開始思考從今往後要如何在噩夢中生存下來。

有了這樣的決心，一切都變得簡單起來，他有最好的周公前輩啊，龜爺爺真是個絕佳的好保姆，除了性子有些慢吞吞之外。

龜爺爺說他和蒂諾族－－藍珈現在的種族－－的族長有很好的交情，就在三百年前有外族入侵，當時的族長和所有的族人死的死，傷的傷，但所有的蒂諾族人不管是活人還是屍體都消失不見了，被那些外族生物給擄走了。他們駕駛着那麽一個龐然大物，裝多少都不成問題。

族長在出發之前将他未出生的孩子交給了龜爺爺保管，龜爺爺說起當年的事情還有些膽戰心驚，它親眼看到從大怪物上面下來的小怪物在他們的家園中闖來闖去，他将卵放在隐蔽處，然後自己躲在遠處觀察。那怪物從卵藏身的地方經過并停留了一會，吓得他動也不敢動，可最終卻慢慢離開了，要不然蒂諾族可真的要滅亡了。他可怎麽跟族長交代呢。

蒂諾族可是整個海洋中最智慧的種族，沒有其他生物是他們的對手，可是他們卻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藍珈不以為然，卻莫名松了一口氣，他想到的是該不會是外星人降臨吧，他們利用儀器在海水中檢測，看到沒有生命反應才離開的。也就是說這魚卵早在那時便已經死去了，所以他才會到達此處。他應該慶幸沒有出生在外星人的飛船上。

不過，外星人的飛船如果真的來過的話，那麽一定會在其他地方留下痕跡的，他聽龜爺爺說這海很大，沒有水的地方很少。但他相信肯定還是會有陸地的，他無法想象會有什麽星球上完全是由水構成的，畢竟他所在的山洞就離海底不遠。随着地殼變動，總會有某個部分從海中升起的。

他看了看那靈活的魚尾，就算是這樣，他也注定要永遠待在水中了。

“孩子，你父親為你取的名字是什麽？”

“藍珈。”他下意識地回答，突然想到他還是一條嬰兒魚，而且根本就沒有見過所謂的父親。

龜爺爺表示理解：“嗯，是個好名字。這是你父親留給你的種族傳承中的吧，他是個智慧的族長，可惜我後來再也沒有見過他。你知道，我老了，雖說和蒂諾族有過接觸，但有些情況并不是那麽了解，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利用那些傳承，畢竟我還是不知道如何傳授你捕魚的技巧。”

這是實話，藍珈想。龜爺爺畢竟跟他是不同的物種，至于他和族長的交情早已不可考證，但他确信，那種飲食風格和睡眠至上的生活态度不适合他。

可是什麽種族的傳承，對他來說根本就是浮雲啊。恐怕早就在三百年的海水侵蝕中消失殆盡了。唯有本能不滅，藍珈将手中最後的生魚片塞入嘴裏，嚼巴嚼巴咽下去，真是美味呢，從蒂諾族的角度來講。

藍珈打了個飽嗝，人類的味覺記憶占據上風，嘔……

上天啊，賜給我一點火吧。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