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且說林墨逍逍遙遙地進了京,先入宮參見了當今聖上,因有北靜王從旁舉薦,又兼着林如海素日便得蒙聖上信賴與庇佑的,故而如今仍是從了林如海的舊職,官居從二品,為巡鹽禦史。只是即日起,便不再任職于江蘇省,而是調任至金陵一帶。是為金陵巡鹽禦史。看似平調,實為晉升。
下了早朝,北靜王便攜了林墨的手,低聲說道:“你同我回府,我與你好好慶賀一番。”林墨笑道:“是,王爺。”遂兩人手拉着手,同坐了一個轎子,悠悠蕩蕩地回到了北靜郡王府中。
及至到了郡王府裏,林墨眼眶發熱,一陣疾行。王府裏,早有丫頭們得了訊息,在那芭蕉掩映的“上善若水”正堂外伸手恭候着了。見到林墨前來,均抿嘴笑道:“如今也是個當了官的人了,還這般步履匆匆的樣兒,也不怕招人笑話兒。”林墨鼻尖酸楚,也不及說話,翻身進了房中,卻見到老太妃和王妃諸人,正微笑着擡頭望着他,忙雙膝跪地,磕頭道:“給老夫人、夫人請安。多日未見老夫人與夫人了,福安想念得緊。”說着,揉了揉眼睛。
老太妃忙笑道:“還不快過來讓我瞧瞧,可是林家虐待你了沒有?怎麽有些瘦了的?”林墨站起身,挂着眼淚笑道:“林府裏頭都把我當爺供着呢,哪裏就會虐待我了?因着林老爺鶴駕了,故而前一陣子忌了葷,這兩天很是補些回來了。”
王妃在旁咳嗽了幾聲,說道:“既是服喪期間,原該忌口的。你可不能貪嘴壞了規矩的。”林墨伸了伸舌頭,說道:“過了老爺的三七,我因實在忍不住了,便偷偷兒的開了葷。幸好兩位姐姐及姨娘們都說我是長身子骨兒的時候,原是不能斷了肉的,竟也不曾怨怼我。”王妃又咳喘了一陣子,才問道:“你那個姨娘對你可好?”林墨答道:“她雖知我并非真是她墨哥兒,卻待我猶如親子般疼愛。我時常想着,這些情意,哪裏就該落到了我的身上了?全靠着王爺為我奔波辛苦了。”
正說着,北靜王已微笑着入內,對着林墨說道:“我此番安排,一來是為了林如海身後家業不致被族中人奪走;二來是為了他家姑娘日後可有人依傍;三來見你也是個可靠的,這才派了你去的。你且別樂,往後你為國為家,效命的時日且多着呢。”林墨忙躬身道:“福安自當萬死不辭。”北靜王說道:“從此在這裏,竟也改了福安這兩個字罷了。如今你既已是他家的墨哥兒了,自然處處須以自己是林墨的身份處事。否則,只怕要生出禍端來。”林墨立時肅容說道:“是,王爺。”
這邊王妃笑道:“說了這會子的話,還不快坐了喝口茶,且歇一歇。”林墨答應了,在末位上欠身而坐,又對着王妃問道:“夫人的身子怎麽又熱了?我聽着這咳喘之聲,像是內火又重了的樣子。”王妃尚未說話,只聽老太妃已抖抖索索地說道:“她呀,時好時壞的。想是最近天氣轉涼了,前一陣子又吃了點子上火的東西,果然是比往年要重了些。”說着,又對着王妃問道:“昨兒那常太醫來瞧了,是怎麽說的?”
王妃欠身回道:“只說是虛火上旺、內有不調,開了兩貼方子,別的也不曾說些什麽。”老太妃嘆了口氣,說道:“你這個身子自從嫁進來那年,便時時不調的。到如今也有三年了罷?”王妃說道:“老夫人記性好,正是三年前的端午那日進府的。”老太妃看了看林墨在場,也不便多說什麽,只是又嘆了口氣,說道:“王爺雖是好意,這麽些年都不曾要過姬妾的,只是到底你也該存着些心,想着要為我們水家留個子嗣才是呢。”
北靜王水溶聽了老太妃這話,立時起身,笑說道:“夫人往日也常自勸我娶些姬妾回來的,我只是想着自己還未弱冠,又不貪女色的,便不曾動過那些主意。況且夫人年輕,只要日後調理得當,老夫人還怕水家無後不成?”說着,又轉頭對着王妃柔聲說道:“你且別多心,老人家的心思不過是要你多顧着些自己的身子罷了。”王妃低頭不語,眼眶卻悄悄地紅了起來。
飯畢過後,林墨對着水溶告辭道:“時辰也不早了,墨兒這便要回去了,且明日就要走馬上任,很該寫封信給家裏頭,便說我要留在金陵長住了。”水溶點了點頭,又沉吟了片刻,說道:“既是如今聖上命你做了金陵的巡鹽禦史,你索性便将揚州的府邸搬來金陵又如何了?若非這樣,難道任她們幾個女流之輩一直與你相隔千裏的,你能放心,我且不放心呢。”林墨自然知道北靜王日後是要娶林黛玉為側妃的,便笑着說道:“我也曾想過這樣兒,只是雖說是搬遷,其實就等同于在金陵另造一個府邸,動靜兒有些大,只怕會有官員彈劾我。”
北靜王說道:“那揚州府邸原也是聖上賞賜的。如今你既是在金陵任職了,又是今年新得的榜眼,原該賜你新府才是。我明兒早朝時,便對聖上奏明,再賜你一套府邸,并不算什麽。況你是個從二品的官兒,哪裏又用得着你親自動手造府的。”說着,便喚了小厮們,将林墨一路送了回去。
果然不出兩日,聖上就下旨,将距離北靜王府不遠處的一套十連進的深宅大院賞賜給了林墨。林墨眼見這新府縱橫開闊,雖不如揚州城那裏清幽雅致,然自也有一番豪邁之意,心下很是歡喜,便雇了幾十個人入府灑掃起來。這邊賈府裏頭也早已得了消息了,說是林墨新近得了一處宅子,離北靜王府不遠,規模豪奢、金碧輝煌的,只把這個林府誇得是天上有地上無,惹得賈府衆人啧啧連嘆。
賈母因聽見了這般,愈發便将雪雁配給寶玉的心思活絡了起來,一個勁地說道:“還不快請墨哥兒來這裏坐坐?也是我的外孫子,我卻從來不曾見過的呢。心肝肉兒的,也不知現在長得是個什麽樣兒。”王夫人自然知道賈母的心思,遂在一旁皺眉說道:“如今他已是個做了高官的人了,哪裏還能得空來咱們府裏頭呢?”賈母不聽,只是催着幾個媳婦子去請。王夫人卻也不能阻攔,只能獨自在旁生着悶氣。
果然到了午後,林墨便帶了重禮登門探望來了。躬身見過了諸人之後,林墨對着賈母笑道:“一直有心要來看看老祖宗,只是初初到京,聖上那裏又傳喚得頻繁,故而一直抽不出身來府上。還望老祖宗莫要怪外孫子無禮才是。”那賈母一見了林墨俊秀清雅的樣子,便喜歡得眉開眼笑了,此時又聽林墨如此知禮,更是疼愛,連連說道:“不怪不怪。知道你忙,且又是新近為官兒的,自然有好些日子是要理一理的,如今你能來,我便已是高興得很了。”說着,又疊聲贊道:“真真這個模樣兒,與我那死去的女兒女婿,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說着,抹淚傷心不已。
衆人忙起身略勸了勸,林墨說道:“我一來便惹得老祖宗掉眼淚兒,從此以後可不敢再來了。”賈母這才破涕為笑,說道:“胡說!你若敢不來,我便追了你家裏頭去。都是在金陵住着的,想着你也是逃不了的。”一番話說得周圍幾個人都笑了。
少頃,奉上了茶後,賈母緩緩地問道:“聽說雪雁這丫頭,如今已是你府裏的大姑娘了?”林墨答道:“正是。老祖宗也是知道的,那日父親戴着姐姐們上了樓船後,途中遭逢不測,父親且就此一病不起了。原是在那開船第一日,就收了雪雁姐姐為義女的。只說從此以小姐之禮待她。一應生活起居、衣食住行皆與二姐姐一般無二。”賈母點了點頭,笑道:“這孩子我也很是喜愛。模樣兒好,口舌靈便又做事利索的。只是到底在我這裏吃了苦了,如今的腿是有些殘疾了。”說着,哀嘆了一口氣。
林墨忙笑道:“好叫老祖宗樂一會子了,大姐姐得了一位名醫診治,只過了七日,竟已痊愈了。如今走路疾行均不礙事,與旁人并無兩樣。”賈母頓時眼神放光,問道:“世上竟有這等子好醫術?”林墨點頭笑道:“也是機緣巧合。大姐姐原是在這府裏認識了一位叫做酉兒的姑娘,那姑娘寫了一封信給大姐姐,讓她去揚州近郊的十裏坡上,找了一位先生。果然這位先生是個不世出的奇才,只是用了幾根金針與幾味藥膏,便将大姐姐的腿傷治愈了。”
賈母啧啧嘆道:“真真是個好命的孩子了。那酉兒我也是見過的,冰雪聰明的一個俊俏姑娘。”頓了頓,又笑問道:“如今你大姐姐也到了及笄之年了,可曾有了人家沒有?”林墨笑道:“父親才過了七七,要找人家,恐怕尚有些早。”
賈母聽了這話兒,頓時把心放下了一半,不禁笑道:“先找個門當戶對的人家,把那親事訂了下來,倒也是在情在理的。只等三年孝滿後,再行禮過門也就是了。”林墨說道:“原是如此。只是大姐姐未有心上人。”賈母噗嗤一笑,說道:“你可要她哪裏找心上人去?自古女子嫁夫,不是憑媒妁之言,便是由父母做主。哪裏還能讓一個大姑娘家的,自己上外頭找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