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紫鵑将春鳶帶來了雪雁的屋子裏,雪雁便揮手讓紫鵑退下了。随後冷冷地看着春鳶,冷冷地笑道:“果真是個不安分的丫頭。且都已把你弄去那二門外劈柴禾了,竟還能與那琏二爺勾搭上手。”春鳶沒好氣地站在雪雁面前,一臉不屑的樣子,說道:“姑娘可莫要空口無憑說瞎話,你哪裏就見到我與琏二爺一起了?”

雪雁端起蓋碗茶,吹了吹水面上的茶葉,又淡淡抿了一口,說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那點子醜事,還能瞞得過別人麽?”說着,忽然斷喝一聲:“還不快跪下了!在我面前,你也敢放肆。”春鳶一驚,只得老老實實地跪在雪雁面前,卻兀自強辯道:“正是姑娘這句話兒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姑娘與墨爺做的好事兒,自己心裏頭該是最清楚不過的了。”

雪雁心中一駭,臉上卻不動聲色,淡淡地問道:“你且說說,我與那墨爺都做了些什麽好事兒了?”春鳶也不說話,只是偏着頭不理。雪雁放下蓋碗,說道:“素日我竟也不知自己是哪裏得罪你了,你卻總是看我不順眼。想必是瞧着我成了主子裏,故而心裏頭不快了是不是?”

春鳶冷冷哼了一聲,說道:“姑娘如今是主子,我還是個奴才。不敢不快。只是姑娘是如何做上主子的,恐怕姑娘的心裏,比誰都清楚罷了。”雪雁問道:“我自己竟也有些惶恐,且聽聽你的高見。你倒是說說,我是怎麽做上主子的?”

春鳶道:“姑娘不過是服侍了林姑娘三年,且又是被打殘了腿的,故而老爺可憐你才收了你做義女罷了的。只是姑娘的腿殘得竟也蹊跷,偏是前幾日,又給治好了的。若是老爺知道,不知道還會不會含笑九泉了呢?”話剛說完,已被雪雁反手打了兩個耳光,罵道:“老爺的決定也是你能說的?你只當自己是個什麽東西了!就這般的血口噴人了起來。我若再容你,別人只當我是個死的了。況你又與那琏二爺做出了那等子的好事來,府裏且是幹幹淨淨的地兒,豈容你胡來?”說着,便吩咐外頭的媳婦子,說道:“将她拖了出去,亂棍打死。”

春鳶一聽,頓時渾身發軟,倒在地上,痛罵道:“我在這府裏伺候了十八年了,如今便是要打死,且也輪不到你雪雁!你自已摸着良心問問,你可是——”一句話未說完,兩個媳婦子已走進屋內,将她拖了出去。雪雁叫道:“撕爛她的嘴!”媳婦子答應了一聲,頓時扯得扯,拉得拉,将春鳶的嘴巴撕了開來。

卻不知同一時間,賈琏已将林墨之事告訴給了鳳姐兒知道。那鳳姐兒一聽,登時便三步并作兩步走入賈母的正房中,正巧王夫人也在一旁坐着。鳳姐兒遂先給兩個人請了安,這才笑着說道:“老祖宗今兒氣色大好,想必是昨兒晚上的棗泥糕補的。”王夫人攥着佛珠,也笑說道:“那棗泥糕是南安王府的幾個媳婦子送來的,說是又軟又糯,老祖宗吃了最是補氣益血的了。我也嘗了一塊,果真是受用得很。”

鳳姐兒走到賈母身旁,替賈母捏起了肩背,一邊說道:“且讓鴛鴦上我屋裏頭取去,我有好東西也要給老祖宗和姑媽嘗嘗呢。”賈母奇道:“你又哪裏來了好東西了?既說有,不趁早拿了出來,非是等我這會子棗泥糕也吃了,枇杷露也喝了,才巴巴兒的讓鴛鴦去取。正經兒是沒打算讓我吃來着。”說着,笑着對鴛鴦道:“還不快去取。趁便再瞅一眼,把她屋裏頭那些好的,都拿了來才是正理兒。”說得王夫人與鳳姐兒一陣大笑。

鳳姐兒因解釋道:“二爺昨兒回來了。那些原是林府裏頭送的。雖不貴重,倒也勝在新鮮野趣的。有那筍幹兒、梅花幹兒、風鵝、小粉餃子,還有那一盒子的蛤蟆膏。真真他家墨哥兒,也是個有心的。還說過幾日進京,要專程來咱們府裏探望老祖宗和姑媽、姑父幾個呢。”

賈母因問道:“這墨哥兒可是女婿那個常年在外養病的兒子?”鳳姐兒道:“正是呢。聽說是在那清涼寺上,一住便是九年。”說着,又将賈琏心中的疑窦與猜測悄聲說了出來。王夫人聽了,不動聲色地說道:“琏小子雖是心裏的猜測,只怕到底也是有些道理的。”賈母卻在想着另一件事,并未在意王夫人的話,只是問道:“如今那雪雁已是林府的大姑娘了?”鳳姐兒笑道:“這丫頭在咱們府裏頭被打瘸了腿,想必是表姑夫看她可憐,便收了她做義女了。聽說竟也把個林府治理的井井有條的。”賈母點頭嘆道:“她原是個好的,偏是丫頭的命。如今且好了,正正經經兒的做上了姑娘的身份,且還是個二品大官兒的女兒,竟是比我們這裏的幾個姑娘們還要強着些了。”

鳳姐兒忙道:“我素日見她也是個能幹的,不然那會子小蓉奶奶去了的,又怎會讓她在我身邊幫着呢。”賈母沉吟着說道:“我倒猛地想了一個主意出來,你們只說成不成便是了。”鳳姐兒問道:“老祖宗快說。”賈母緩緩地說道:“我想着,這林丫頭是被那北靜王定了的人了,自然輪不到我的寶玉了。只是我們賈家又一日比一日勢落。那林如海雖說是走了的人,到底他兒子從職罔替了,從此不說別的,竟也是個二品大官兒了。那雪雁行事又利索,模樣兒也讨巧,又是林如海新收的義女,身份也不輸于寶玉的。便将她配了寶玉,倒也未嘗不可。”說完,笑眯眯地望着王夫人與鳳姐兒兩個。

一番話只聽得王夫人與鳳姐兒頓時變了顏色。王夫人哆嗦着嘴唇,說道:“老祖宗三思,這雪雁到底是個做過丫頭的人,況且又有些殘疾。雖說如今已是個姑娘了,然……然……”連說了兩個“然”字,卻再也說不下去了。心中只是氣得七竅生煙、渾身顫抖。

賈母嘆道:“我自然知道你的心思。那一次也是讓你回房細細想過的。到底還是要以大局為重才好。我也疼寶玉,只是若比起偌大一個府來,難道我竟要眼睜睜看着它敗落下去、卻不想法子補救不成?原先是想着林丫頭已被北靜王定了,故而滅了那心思的。如今雪雁既也是林府的小姐了,如何不能嫁給寶玉?縱然她有些殘疾,說到底,也是你的陪房打的。所謂不是冤家不碰頭,日後她做了你的兒媳婦,你再給她請個好的大夫來瞧瞧也就是了。”

王夫人忙起身,顫顫地說道:“老祖宗,這……這斷然使不得。”賈母冷了臉,問道:“有何使不得?”王夫人嗫嚅道:“這……”賈母說道:“論家世,林家比薛家強,論人品,她雖是個丫頭上來的,到底也不是世代做奴才的。你怕是也忘了的,我們賈家從前,也是包衣奴才過來的人,不過是仗着主子給臉,得了幾個功名又捐了官兒,故而才發達起來的。只是如今一年不如一年了,你卻還死守着你那張臉子,難道還指望我們家東山再起不成?”說着,扶了身後的琥珀,顫顫巍巍地走回了裏屋。

剩下外面的王夫人兀自渾身發抖,手心冰冷,心中只是在說,絕對不能讓雪雁嫁給寶玉,絕對不能!忽而眼珠子一轉,撥弄着手心裏的佛珠,對着鳳姐兒問道:“那琏小子果然是說這林墨來得蹊跷?”鳳姐兒自然知道王夫人的意思,雖想着賈母似已下了決定,要讓雪雁嫁給寶玉了,然到底王夫人還是她姑媽,面兒上也不能不幫襯的,便說道:“怎麽不蹊跷?忽剌剌地回到林府裏頭了,忽剌剌地從職罔替了,又忽剌剌的繼承了表姑夫偌大一份家産。若說不惹人懷疑,也只是因着無人舉報罷了的。況且——”鳳姐兒突然踮起腳尖,在王夫人身旁附耳說了幾句話。

末了,只見王夫人的臉色頓時冷然了下來,冷笑着說道:“既如此說,怕是有大問題了。明兒我就去南安王府裏走一遭兒。我們雖是做奴才輩兒的人,沒能耐向上報。然南安王卻是每日要入宮面聖的,我倒要把林府那點子事都和他家王妃說說。好不好的,只求雪雁那個浪蹄子,別真要嫁給我的寶玉,我就阿彌陀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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