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容潮根本就是修道界的恥辱!其上神一位不過是刷劫得來的!”

“你要是有本事也可以去刷劫,天規又沒有禁止這一點。”

“你!我可不會像他一般毫無底線,靠奪取吞噬同類以提升自身靈力修為!”

“聽說當年青帝太皞本已決定不再收徒,可卻破例收了他,甚至給了他九溪宮一宮之主的位置。後來還許下他未來九溪宮掌門一位,六界皆稱其一聲‘少君’?”

“想必帝君早已悔得腸子都青了!”

“聽說他生前所踏之處無一生靈幸免,性格陰晴不定,為神兇狠殘忍,不擇手段,收了個徒兒也是另有所圖!”

“他可是‘魔見愁’。若非九重天忌憚他靈力高深,怎會修道界一直對他非議不斷,也不曾真對其有所懲戒?”

“哼!最後還不是一朝落敗,死後連屍體也被挫骨揚灰了。”

容潮聽着他們義憤填膺的讨論,無聲苦笑。

他果然有名,死了一千八百年還有人記得罵他。

都說當時的有名不算有名,死後的有名才是真的有名。

看來他是真的有名,但不是名垂青史的那種,而是遺臭萬年的那種。

容潮結合這具屍身的狀況,思量片刻後恍然大悟,他不是重生,而是被借屍還魂了!

只是,他在無燼淵中沒有魂飛魄散?!

會有人願意舍命進無燼淵救他?

無燼淵是魔帝朝穆的修煉地,除了他的主人,至容潮死,六界入其內者無一逃過灰飛煙滅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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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容潮雙目失明,修為靈力幾乎盡失,為了延長承受無燼淵中無燼火灼燒的時間,他使用了脫殼術,只三魂七魄入其內,但也未堅持半刻。

“可惜了太叔奕,本就遭受着‘私生子’的非議,身世得不到先天帝的承認,其母神生前也對他不管不顧,後來拜了容潮這厮為師,靈術沒有學到,還慘遭其利用。”

“算了,別提容潮了,晦氣!早些休息吧!今天剛到這裏,如今情況未明,留存精力要緊,明日還要趕路呢!”

“行,為了安全,大家輪流守夜吧,每人各守半個時辰,四個時辰後天應該已經亮了。”

“尤見憐不用守嗎?”

“這……”

當衆人紛紛将目光投向安靜的一隅時,容潮卻因為他們提到的名字而略有失神。

太叔奕……

可他沒有時間失神太久,因為借屍還魂者僅可活七日!

想要續命,則需在七日期滿前找到另一具屍體再次進行借屍還魂,七日期滿前再找到另一具屍體繼續再次借屍還魂,餘生不斷重複此舉。

容潮第一次覺得想要好好活着可真難……

而他想在連臨死前過幾日輕松快活的日子,他現在也做不到。

離開這裏,他怕是死得更快。

如今至少可以确認,這具屍體的名字應該叫尤見憐。并且,一千百八年過去,六界已經發生太多變化。

容潮沉思間察覺到衆人忽然間都擡頭看向另一側,他的目光随之一同轉向他剛剛走過的那道沙梁。

不遠處,一人影緩步及近。

遠遠瞧着,那人身形有些清瘦。

漸漸地,衆人的目光逐一警惕了起來。

旋即,容潮明白原因為何——沙漠中,他一路走來卻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修為必定不低!

三千八百年前,容潮便可以輕松做到這一點,故而一開始他反而沒有關注到它。

那人一路過來,容潮發現其身姿欣長,極為消瘦,他身上着一件雪白色拽地鬥篷,風帽遮去他大半容顏,鬥篷下是一襲月白色長衣,冷風中衣決飄飄,宛如畫中仙、水中月。

看見那抹身影,容潮微微一怔。

衆人一時間皆被其身上的氣質所迷,半晌不曾有人有一絲一毫的反應,甚至一時間連警惕都已抛之腦後。他們的目光無一例外皆不知不覺中追随在那人身上,待他們陸續回過神時,發現那人已經在不遠處的另一空蕩處坐下,看起來十分疏遠外人。

借着月光與篝火,衆人才看清那人的長相,瞧其容貌乃是一少年模樣,衆人估摸着這人要麽是修仙修的早模樣一直停留在少年,要麽就是借用靈力幻化成的少年模樣。

可是衆人卻沒有多想這件事,因為他們的心皆被其容貌吸引,少年膚色如玉,清隽的臉色略帶蒼白而令人心生愛憐,劍眉星目間投出一絲桀骜氣又令人不敢靠近。

少年微抿紅唇,一雙桃花眼中的雙瞳又黑又亮,清冷的目光淡漠地掃過衆人,最終落在了對面角落裏容潮身上。

後者的目光此刻落在了對方右眼尾上一顆極淺淡的紅痣上。

容潮面上保持着平靜,看着那顆他曾數次誇贊的“美人痣”,心中卻有些起伏,不禁感嘆尤見憐的眼力真真是好。

少年與容潮目光都未久留,雙雙收回視線的那一刻,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暫的相碰。

容潮思緒中閃過一絲困惑,他從未想過再見太叔奕心情竟可以保持地如此平靜,可謂是波瀾不驚。

曾經他以為再也看不見這張臉了。

不知道如今他渡到第幾劫了。

容潮自認不是位盡職盡責的好師父,他死前太叔奕已經因他當初的欺騙而選擇離開九溪宮,而在此之前,他只助他渡過第四劫,後來也僅帶着他刷過幾道低級劫。

小娘子嬌滴滴聲音再次響起:“不知公子如何稱呼?”

容潮聞聲回過神,發現先前與他主動搭話的小娘子不知何時已經走到太叔奕近處,然,太叔奕目光淡淡掃過她,小娘子生生被這清冷疏離的目光吓得不敢再朝前一步。盡管,對方的容貌是如此美豔,令她心動。

小娘子的同伴連忙上前補充道:“在下姓‘郁’單名一個‘天’字,這位小娘子姓‘景’名‘璐’。此劫兇險難測,公子若是願意,大家可以同行,相互間也有個照料。”

景璐道:“對呀,大家合作,我們沒準可以全部成功渡劫。”

太叔奕這下連目光都未曾再給他們二人,微微垂着眸,看起來,并不願意與外人交流。

之前嘲諷郁天與景璐那男子冷笑道:“全部渡劫,獲得的靈丹一分為十,各取一份你們願意嗎?”

景璐與郁天聞言臉色沉了三分,并未回答。

“夜已深,大家抓緊時間休息吧,我來第一個守夜吧。”一位滄桑的老人如是道。

郁天帶着幾分氣惱沉聲道:“我去洗個臉。”

“我也去。”幾道不約而同的聲音響起,大家陸陸續續開始收拾準備休息。

一直待在原地的容潮随後在全身上下都搜了一遍,卻發現自己身無長物,不禁感嘆這具身體主人到底是有多窮?!

晚上禦寒的披風都沒準備一件,好似這趟是來赴死的。

少頃,容潮決定還是去陪老人守夜,當然主要目的是烤火,這具屍體越發冰冷,他怕自己在這麽下去會被凍成冰棍。

誰知容潮剛起身,數丈外的水潭便傳來幾道落水聲。

“啊!救……”

“救命!”

“救命!”

随同郁天前去洗臉的四人前仆後繼全部落水,發出一陣慘叫。

容潮旋即意識到這裏面有問題,這群人都是修仙人,不可能如凡夫俗子般會意外落水,還發出了如此驚怕聲。

除了太叔奕、容潮與那個頻頻嘲諷郁天及其同伴的中年男子,餘下三人當即放下手中事趕過去救人。

下一刻,容潮正欲前去查看,卻察覺到有一人從月牙泉一角上了岸,那人上了岸後一言不發,目光黯淡無神,渾身濕淋淋直直地朝他走來。

容潮清楚地記得洗臉的四人沒有一人是在月牙西側角落裏洗的臉。月牙泉北面無人,太叔奕在東側,容潮在南側,火堆也在月牙泉南側離容潮不遠處,那群人圍坐在火堆附近,洗臉的人也是在月牙泉中部附近。

怎麽落水還游了半圈才上岸呢!

容潮記得這人洗臉前還好好的,如今明顯已不正常,想必是被什麽妖魔鬼怪附了身。

那人步伐并不快,容潮為了不引起對方懷疑裝作不知疑點繼續安靜地往火堆處走去。

他現在靈力修為盡失,獨自抵抗邪祟太難了,須想辦法引起太叔奕的注意。

靠近火堆後,容潮緩緩蹲下身,借着火光,他立馬發現那濕淋淋的不知是何物的人形已經離他僅一步之遙!

霎時,容潮抓起一把火棍一個轉身朝其身後甩去,自己則迅速朝後退去。

那濕淋淋的人形看見火棍一個閃身便直接躲過。看見容潮攻擊它,它也不再客氣,甩手朝那火堆便推去一陣靈力。

瞬間,“哄”的一聲,火堆倒塌,火焰四竄而起。

“小心!”

容潮辨認出這聲音是語氣不善的男子發出的。

與此同時,一道白色靈障伴随着玉珠走盤聲而至。

剎那間,那道靈氣便将容潮與那濕淋淋的人形隔開,後者被靈障生生逼退數丈遠。

這般深厚而淩厲的靈氣!

那濕淋淋的人形看着他這邊猶豫了下,匆匆朝沙梁上逃離。

容潮确認他至少有片刻安虞,連忙尋着琵琶聲餘音循去,一轉身,他便發現了不知何時已至身側的太叔奕。

此刻的他豎抱琵琶,白皙而修長的指節還按在弦上。他身形清瘦孤落,相較千年前萦繞的稚氣,多了幾分沉穩。

映着火光,他面容略顯憔悴卻幹淨而清澈,濃密的睫毛随着他的眨眼打在下眼睑上,極是好看。

他懷裏的琵琶是一柄四弦琵琶,初看應是由萬年梧桐木所制,紋飾簡單卻清漠矜貴,瞧着并非尋常樂器。

容潮此前從未見過這柄琵琶。

四目相對,皆無言。

無論是死前還是借屍還魂後,容潮皆沒有太叔奕高,看向他時,他總要微微擡起眸。

少頃,容潮微微後退一步,擡手作揖,學着修道界的習俗行江湖禮,微微一笑道:“多謝公子相救。”

太叔奕望着他的目光微微閃動,卻是沒有接話,須臾,他收起琵琶,轉身朝水邊看去,似乎他的出手并非為救他而是怕殃及魚池。

正當容潮疑惑太叔奕難道因為認識這具身體的主人才出手相救了他時,一道腳步聲及近。

“沒事吧?”先前語氣不善的男子嘴角勾着笑意朝容潮走近,“你如今看起來似乎沒有靈力呀?本想出手救你,不曾想這位公子已先一步擊退那……怪物。”男子說話間,目光在容潮與太叔奕之間游動。

容潮對男子露出帶着标準禮貌的笑容,然後轉身翻了個白眼,馬後炮!

男子讪讪,心裏卻對太叔奕指尖能夠奏出這般殺傷力的琵琶音起了興趣,靠近容潮耳語道:“你認識這位公子?”

容潮偏頭看了一眼男子,依舊沒有理他,轉身去看水邊情況如何。

有兩人獲救。老人與小女孩合力救了一少年,景璐則吃力地拉着她的同伴郁天爬上岸。

原本清澈的水面如今一片渾濁中摻雜着殷紅色,餘下那人看來已經死亡,只是屍體尚未浮出水面。

片刻後就當容潮以為男子已經放棄和他搭讪的時候,對方卻帶着調侃與他道:“他不會是個啞巴吧?怎麽至今一句話都沒說過?”

說話的男子說着心中一動,想起不久前他們提到的一個人,他的目光落在太叔奕清漠孤寂的背影上,忽然間他有了一個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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