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客棧不大,上下共二層,裝飾簡樸,沒有小二,僅由老板娘和老板兩個人經營。
容潮等進店時,老板不在,老板娘在櫃臺後打量了一番他們一行人,但什麽都沒開口問。
老板娘直言道:“我們這兒還剩下四間房,一間一晚一錢銀子。”
衆人舒了口氣,他們還住得起。
郁天轉身對衆人作揖行禮道:“男女有別,不如讓景娘子獨自一間,在下願意與各位共處一室。”
衆人雖然不開心但也沒有人不同意,算是默許同意。
景璐見之也行禮道謝,面帶笑意朝着郁天看了一眼。
郭笑笑道:“我和華承一間。”華承是他帶着的,二人共處一間,衆人也沒什麽好反駁的。
江清風見狀道:“我要和我師兄一間!”
還剩下郁天與容潮,郁天見狀面帶禮貌,正欲走向容潮提議不如他們二人一間,誰知太叔奕走到容潮身側。
那意思再明顯不過——太叔奕不可能同意郁天與容潮一間。
容潮憋笑,以理所應當的語氣道:“本公子一人一間。”
郁天默默轉向郭笑笑與華承,無奈道:“……不知在下可否與二位共擠一間?”
老板娘:“一間房一張床。”
郁天:“……那在下打地鋪?”
正當郁天郁悶間,老板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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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一笑起來,滿臉褶子,道:“一樓正好還有一間。”
老板娘聞言立馬拉下臉,明顯不悅。老板連忙上前哄道:“這不客人有需要嗎?就別浪費一間房給我了嘛。”
老板娘雖然口中不滿,臉上卻明顯有了笑意,道:“這可是看在客人的份上兒!你下次要是再敢背着老娘去和那寡婦……”
老板:“絕對不能夠!”一邊向着老板娘保證,一邊看向郁天賠笑道:“客官您要不住一樓?”
郁天求之不得,連忙道謝。
華承複述道:“那就景娘子、尤公子與郁公子各一間,我和郭公子一間,這二位公子一間。”說着看向太叔奕與江清風。一時間,他也不敢直稱這二位姓氏,可又不能暴露身份,稱他們為宮主,只好含糊說明示意下。
“我要和他一間。”
突如其來一句,衆人面帶訝異齊齊循着聲音來由,看向發出聲音源頭的江清風,而後者正伸手指向郁天。
話落江清風立馬反應過來自己幹了什麽,另一只手連忙捂上唇角,随之看向太叔奕,有苦說不出,一雙大眼睛可憐巴巴地望着他。
太叔奕偏過頭,面色清冷,一雙桃花眼眸色淡漠,但若是熟悉他便可瞧出一絲忸怩,那是他的些許歉意。
容潮随着江清風的目光望向太叔奕,随即了然,看着江清風憋着話叫不出聲的模樣坦然莞爾。
郁天愣了片刻,才下意識道:“公子不嫌棄在下,自然沒問題……”
景璐等各自付了銀子,而江清風則一人悶悶不樂地承擔了他與容潮及太叔奕三人的房費。
老板娘一邊執筆記錄,一邊道:“每日辰時、午時、酉時提供三餐,其餘時間自行解決溫飽問題。”
說着老板在一邊熱情地為衆人分發鑰匙,為他們指引各自房間,客棧不大,老板一指,準錯不了。
“這邊出去便是後院,有井水與廚房。不過這房錢是不包括這些的,洗澡吃飯還需另算。對了,咱這裏的水尤為珍貴,一桶二兩銀子。”
衆人:……
老板娘将可交代的事宜說清楚便不再搭理衆人,而老板則圍着老板娘繼續好言好語哄着,無瑕顧及這一幫客官。
衆人并未立即回房而是選擇在一樓坐着休息,此刻各自都是饑渴難耐。
可是想要吃喝不僅要再付錢,還要自己動手,想到這,衆人都不想再動。
容潮看着癱坐一圈略顯疲憊的衆人,主動來了興致道:“要不你們付錢,本公子親自下廚為你們做飯,至于酬勞嘛,你們再付我一場洗澡水錢,如何?”今日過來,滿身塵土,容潮可不想就這麽睡一夜。
江清風白了容潮一眼,道:“你還會做飯?”
容潮輕哼,笑道:“想當初……”
江清風一臉疲勞地擡起眼皮子看向容潮,道:“想當初什麽?怎麽不說了?”
容潮從往事中回過神來,笑道:“本公子以前給家中一群小朋友做飯,他們可都是贊不絕口呢!怎麽樣?這位公子要不要嘗嘗?”
聞言江清風想起了他的小師叔,從前小師叔心情極好時與極差時都愛下廚。
他初入九溪宮時還不清楚容潮的廚藝,那次容潮心情大好,便要下廚,衆人聞言滿心期待,小師叔見狀心血來潮,當即表示要為他們自創一道新菜。除了他與太叔奕外,衆人紛紛面露恐懼。後來,他才知道小師叔廚藝好是好,可是一道創新菜前九次都不是人能下的去口的,盡管帶着十層男神的濾鏡,那一次,江清風也沒能咽下去。
思及小師叔,江清風才褪去幾分惱氣,癟了癟嘴對容潮道:“行吧。”
見容潮興致滿滿悠悠然走向後廚,太叔奕也跟了上去,江清風見狀自然也不甘落後,雖然原本打算原地等着容潮也忙起身跟上太叔奕。
餘下衆人則是動都不想動。
江清風跟在太叔奕身側,委委屈屈低聲道:“師兄,你為什麽讓我和郁天睡一張床呀?”
太叔奕:“擠。”
江清風:“……???”
容潮一入廚房先是四處查看了下有什麽食材,廚房雖大,卻很是簡陋,轉了一圈,基本的食材倒是都有,但牛羊魚肉這些就勿提。
江清風看着容潮樂悠悠忙活的背影,附耳在太叔奕近處道:“我總覺得這人奇奇怪怪,好是熟悉。師兄你怎麽認識他的?”
太叔奕目光深沉地看了眼江清風。
江清風背脊發涼道:“師兄,你這眼神怎麽感覺在憐憫我?”
太叔奕:……
容潮聽着門邊的二人嘀嘀咕咕,對江清風盈盈一笑,卻是對太叔奕道:“阿奕,幫我打桶水來。”
江清風聽着容潮指揮太叔奕,不滿道:“喂!不許指使我師兄!”
容潮無奈道:“那你去打桶水來?”
江清風憤憤,“我去就我去!”說着上前拎起木桶,轉身便要出門打水。
不對,為什麽我要去打水???
江清風回過神來時已經到了井邊。
啊!!!尤見憐!!!
容潮看着江清風彎腰打水的背影,道:“你說這孩子到底是如何渡過七劫飛仙的?”
太叔奕沉默片刻,道:“運氣好。”
容潮點點頭表示同意。
容潮不打算做太過複雜的菜品,就做個涼拌酸辣蘿蔔片,炒份麻辣土豆絲,再熬鍋白粥,半夜清粥就小菜,最是舒服!
決定後,容潮和太叔奕道出想法,得到後者的淺笑後,容潮便去取食材,而太叔奕則就着石缸中餘下的水打算幫容潮先洗鍋。
二人忙活間,便聽聞前廳傳來一陣**驚訝叫喊交雜聲。
容潮放下手中蘿蔔,卻見太叔奕也放下手中的葫蘆瓢。
太叔奕看着沾濕的雙手此刻泛紅,目光中的慌亂一閃而過,沉聲道:“這水有問題。”
容潮聞言連忙上前,欲查看他的傷勢,太叔奕卻是收起雙手,用衣袖遮掩住了,擡眸道:“我沒事。”
“師兄,這水有問題!”
聽到門外江清風的喊叫,容潮立馬篤定前廳出事與水有關。
無奈之際,容潮只得暫時不去追問太叔奕的傷勢,出了門。
江清風迎上來道:“幸好我只是指尖沾了點水。”說着便伸出那有着豌豆大小紅斑傷口的食指。
容潮見狀當即一邊去想太叔奕傷勢有多大,一邊趕往前廳。
一入前廳,迎面撲來一陣熱氣。
只見地上一團焦黑的物體在燃燒,四處有殘留的灰燼,看樣子有過掙紮。
郭笑笑與華承拉住景璐在一旁躲避,景璐淚流滿面,幾乎已經陷入麻木。
江清風驚愕道:“那團焦黑物是郁天?”
郭笑笑見景璐已經不再強求去救人這才松開她,華承見狀也呼了口氣松了手起身。
華承道:“剛剛他覺得口渴,便喝了杯水,一杯水入肚,他就狂叫起來,緊接着整個人兒就突然燒了起來。”
郭笑笑補充道:“我們想要救人,但奈何這火異常猛烈,不過片刻,他就已經停止了喊叫。”也失去了生命。
雖然時間短促,但他們還是立馬聯想到郁天下肚的那杯水有問題,他們自然不敢再冒險找這裏的水救人,慌亂無措間,他們便施之靈力救人,但随即發現他們的靈力太弱,救人根本沒有效果,反而有被這團火反噬的苗頭,只得後退。
而景璐不甘見郁天被活活燒死,仍欲上前相救,郭笑笑與華承怕她失去理性後作出瘋狂舉措,白白犧牲,只得強勢拉住拼命上前的她。
華承道:“這裏的水好像有問題。”
說話間,化作一團焦物的郁天随着四周殘留的灰燼皆煙消雲散。
衆人倒吸一口氣。
感傷間,老板娘與老板頂着睡意出來了。
老板娘不耐煩道:“大半夜在這吵什麽?”
華承重複一遍帶着惱怒道:“你們店裏的水有問題!”
老板娘一聽顧客抹黑自家店立馬更加不樂意了,老板見狀連忙上前拉住老板娘,道:“娘子,消消氣……消消氣……”
說着,老板倒了杯水一飲而盡。
老板娘指着夫君道:“這水有什麽問題?”
老板也附和,只是面上帶着和氣的笑意,道:“是啊,怎麽會有問題呢?我們自己都用這水的。”
過了片刻,衆人見老板無事發生,一時間都更加困惑,也不知該如何開口。
老板與老板娘見他們一時半會兒都不說話了,又嘟哝幾句不滿雙雙回屋休息去了。
景璐失魂落魄地在一旁蹲着,餘下衆人則陷入沉思。
半晌,容潮道:“這裏的水确實有問題,不過似乎只是針對我們這些外來者,暫時不要去碰水了。今夜休息時警惕些,明日再說。”
衆人點點頭,雖然睡意已經失去大半,但身體的疲憊卻持續傳入腦子裏。令他們不得不想休息。
話落,太叔奕便收到容潮關心的目光,他微微搖了搖頭示意其無礙。
衆人各自散去,留下景璐獨自在大廳沉默。他們不過萍水相逢,所作所為仁至義盡。
景璐在大廳內坐着,呆呆地望着那片空蕩蕩的地面,許久才調整回一點兒原來的狀态。盡管每次渡劫前,她都有想過他們其中一方失敗後魂飛魄散的場景,可真發生時,她才明白這種痛苦——永久離別的痛苦。
雖然妖靈本就無來世,飛仙成神幾乎可以長生,可不入劫也可以活上至少數百年至上千年。
而為了長生,舍棄原本可以有的數百年至上千年的歲月,這種取舍真的值得嗎?
此刻,她第一次有些猶豫她的答案。
良久,景璐起身上了二樓。
從前郁天總是擔心她不夠冷靜,說話不夠周全,而今他已不在,她必須讓他安心,盡力保持理性。
踏上昏暗的二樓走廊,景璐忽然間發現一間屋子有微弱的亮光。
若是她沒記錯,那是太叔奕的房間。
景璐懷着些許好奇走去,刻意用了靈力隐藏起自身的蹤跡。
及近,門窗上有一層薄紙,但這對他們修道者來說,無聲無息捅破并非難事。
下一刻,景璐沒有多想便破了窗紙,屋內的情景随即映入眼簾,瞬間,她瞳孔放大,面目僵硬,渾身涼意襲來。
難怪住宿這般便宜,這一間屋子并不大,長莫約一丈半,而寬度則只夠擺得下那唯一的一張雙人床,床邊不遠處有一張梳妝桌,桌前有一把木凳,屋子內再無多餘擺件。
但此刻景璐并未關注這些。
她注意到的只有梳妝桌前的那修長的人身,他擡手在額間臉皮上劃開一道口子,接着緩緩向下撥去自己的皮囊,露出紅糊糊血淋淋的面容,看不清五官。
可怖、恐懼齊齊爬上全身,腦海一片空白,景璐下意識顫抖起來。
與此同時,屋內人察覺到門外的窺探,如寒冰冷箭般的目光湧上眼底。
太叔奕擡手一揮,景璐已無聲無息透過結界入了門內。
景璐驚愕地不知所措,吞吞吐吐叫着:“怪……物……”無論如何,她都無法将眼前醜陋之人同白日裏那驚豔六界數千餘年的太叔奕聯系起來。
景璐想要發出求救的聲音,脖頸卻環繞上一道靈力,漸漸鎖緊她的喉嚨,身體也失去感知。
她面上積湧出大片大片血紅,發不出一丁點兒聲音。
太叔奕立于原地,看着不遠處的景璐眼底的恐懼與厭惡,他漸漸垂下眼睫。
果真如此。
若是師父看見他這般模樣,想必也會嫌棄這般的他吧?
幸好他選擇了畫皮,師父曾說過他最是喜愛他的容貌。
畫皮大多只有一日之效,而他身上的皮囊則可以保持七日之久,只可惜剛剛在樓下碰了妖水,雙手上的皮囊受了傷,幸好師父沒有發現。如今,他不得不褪去這身皮囊,重新換一副畫皮。
不曾想,景璐卻跑來偷看,也是他大意了,舊傷未愈,靈力受損,竟沒有察覺門外有人靠近。
太叔奕淡漠的目光望着近乎斷氣的景璐終是選擇收回了靈力。
景璐旋即倒在地上,昏了過去。
片刻後,太叔奕走上前,抹去了她部分記憶。
須臾,原本躺着景璐的地面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