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狹小的屋內四下燭火燃起。

太叔奕一襲白衣墜地,青發上系着地白絲帶及腰,他右手執筆,修長消瘦的身姿挺立于落地古鏡前,一雙桃花眼目光寒冽,他瞧着古鏡中的自己——如玉般的膚色,劍眉星目、俏挺瓊鼻、紅唇微抿,還有那右眼下一顆淺淺的紅痣,師父曾說這是顆“美人痣”。

與往昔容貌一致。

太叔奕确認細節無誤之後這才放下手中畫筆。

屋內形單影只。

待太叔奕走出門去,身後燭光依舊,古鏡無聲消失,清冷的燈火拉長了他孤清的影子。

容潮這一夜睡得并不安穩,清晨的晨曦透過窗紙照進狹窄的屋子裏時,他便醒了。他腰酸背痛,身心疲倦,掀開單薄且粗糙的被子,發現這具身體有些不适,旋即拉起衣袖,蒼白的肌膚上一道符咒若隐若現。

看着那道有幾分熟悉又有幾分陌生的符咒,容潮的眸色不禁沉了下去——這是魔界用來控制非同族的魔蠱咒。

大多是十城一都的主人采用的方式,下咒的對象自然也非尋常之輩,對他們而言必定是既有利用價值又有産生威脅的對象。

不過十城一都的每一任主人,其魔蠱咒皆不同,故而破解之法也并不相同。

太叔奕曾經流落魔界,便被顧城城主泠珖施以魔蠱咒加以控制,那時容潮以其靈力強行為他解了魔蠱咒,暗自修養許久方恢複。

看來這尤見憐與魔界也有關系?

只是尚不清楚他身上的魔蠱咒為何人所下,目的為何?

如今,容潮自然不可能有深厚的修為靈力強行解除它,便只能忍受魔蠱咒帶來的痛苦。

容潮面色略顯蒼白,調整心緒後盡量掩飾起身體的不适,少頃,他下了床,來到窗前,推開後窗立馬便注意到院子中一名一襲白衣的少年正站在井邊。

光暈打在他衣衫上,襯得他白皙的膚色越發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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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潮懶洋洋地靠在窗邊望着院中人。

曾幾何時,六溪宮內,他也是這樣斜倚在花月樓的圍欄上,看着園中的太叔奕練劍。

井邊的太叔奕很快察覺容潮的注視,轉身回首,望向他,目光帶着柔色。

容潮正想着要不要開口,畢竟樓上樓下不止他這一間,都尚在熟睡中也未可知。

底下卻傳來一道少年音。

“尤見憐!你是不是又在偷看我師兄!”

容潮低眸看去便見下方的江清風伸着腦袋出了窗戶,擡頭哼哼唧唧地仰望着他,半個身子都在窗外。

真是巧,容潮都忘了江清風與他只是一層樓板之隔。

容潮盈盈一笑,道:“本公子明明就是正大光明地看!”

說罷,容潮朝着太叔奕眨了下眼,不再與江清風這般隔空喊話,轉身下樓去。

許是被江清風與容潮的對話吵醒,容潮下樓後,餘下三人也都相繼起床下了樓,衆人又重聚在大廳裏。

容潮與太叔奕、江清風查看了一番後院的井水,一時間也看不出有何怪異,但他們觸之卻當即被烈火灼燒。

回到大廳時,容潮發現景璐面上的倦色較為明顯,但似乎已經從郁天的死亡傷情中走了出來。

經過昨夜一事,衆人自然都不敢随意嘗試店裏的飯菜,畢竟這些飯菜都有經過水的加工。

郭笑笑華承二人事先雖然渡劫前準備了食物,但餘下的也不多,景璐想必也如是,但她卻做了令衆人意外的舉措——将郁天留下的幹糧與水拿出來分給了容潮等人。

容潮對此并沒有拒絕,面色淡然,道了謝。

衆人坐在一塊兒簡單墊吧後,決定分開尋找線索。

最終商議的結果便是華承、郭笑笑與景璐一隊,容潮、太叔奕與江清風一隊,各自對佚名城各處進行查看。

臨了,江清風發現澹蕩翩翩公子尤見憐及腰的長發今日僅用青色發帶束起,配着那身青衫倒是越發灑脫,道:“你的玉簪呢?”

容潮聞言目光示意向指尖,那白玉簪此刻正在他五指間輪轉。

“你要作甚?”江清風有些警惕地眯起一雙大眼睛。

容潮道:“我仔細想了想,如今情況不明,這裏的水暫且不能用,但昨夜我們吃了小攤的西瓜卻是無事,所以至少可以确定那西瓜是可以食用的。我決定用這玉簪把那堆西瓜先包下來,好歹能撐數日。”

江清風難得沒有對容潮的話反駁,點點頭,竟也認真思考起來,道:“有道理!”

衆人:……竟然無法反駁。

容潮朝着身側的太叔奕抛了個眼神,道:“放心,本公子定帶你一起吃瓜!”

太叔奕:“……謝謝。”

江清風見容潮悠然揚長而去,連忙搶道:“我也要去!”說着他跑着追了出去。

衆人:……

由于容潮與江清風要買西瓜,自然便由他們前往南街,華承等北上。

佚名城白日裏人影明顯比夜晚密集不少。

容潮與江清風買西瓜間,發覺大街小巷意外嘈雜。

西瓜攤主見老顧客上門且這回出手十分大方,立馬熱情招呼。

容潮、太叔奕與江清風各自拿了兩瓣西瓜,餘下的便讓攤主把西瓜送到住所,他們總不能抱着幾個大西瓜四處走動。

江清風問道樂呵呵收攤的攤主:“你們這兒發生什麽事了嗎?怎麽他們都在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讨論的樣子。”說着便指向四周人群。

攤主嘆了口氣,道:“唉,昨日城主未婚妻因病去世了,我們也是今日才得知此事。你們有所不知,我們城主與其未婚妻乃是青梅竹馬,早已許下婚約,原本婚期定在三天後,這下喜事變白事,真是可惜啊。”

江清風與容潮對視一眼,又追問道:“城主未婚妻因何病逝世?”

攤主皺起眉頭,道:“這……咱還真不清楚,先前只聽說城主打小體弱,倒沒聽說城主未婚妻有何不适,這突然傳來城主未婚妻病逝,咱們也都很意外,這不,才四處吵吵。”

旁邊一大漢插嘴道:“哼,據說這城主夫人年輕貌美,常與外來男子眉來眼去,城主很是生氣,沒準……”

攤主連忙打斷道:“別瞎說!”

大漢不滿道:“有什麽不可說的,本就有了婚約在身,理應守身如玉。怎可再與別的男子勾勾搭搭?!”

聞聲,一位老婦也加入讨論,反駁道:“你怎知就是城主夫人的錯?也許是那些男的心思不正,明知道城主夫人有婚約在身還上趕着勾搭人家!不知道要保持距離嗎?!”

攤主與婦人、大漢對于此事來回辯駁許久,說話間,他發覺太叔奕目光看向北方,便順着對方擡眸的方向指去,道:“公子真是眼尖,那邊挂滿白绫的府邸便是城主家。”

那方向僅有一座府邸,長寬數十丈,雖然也是木制,但卻是紅木,在整座城的簡樸相稱下可謂稀有。

容潮開口道:“城主與其未婚妻不是尚未行跪拜夫妻之禮,怎麽這喪事竟還在城主家舉行?”

攤主道:“是這樣,城主未婚妻本是孤兒,城主一家便打小收留她在府。他們本有婚約,按我們這習俗,盡管還差夫妻對拜之禮,也是要入夫家宗祠,百年後行合葬之禮的。”

話落,江清風注意到太叔奕眼眸中的目光黯淡了些許,他目光一轉,發現他好像知道原因,他抿了抿嘴唇,想要開口說些什麽,但思量幾許并未言語。

攤主見他們似乎對此很是感興趣,又道:“若是你們真感興趣,倒是可以去那邊看看,城主府外牆上四壁皆有壁畫,記錄的便是城主與其未婚妻琴瑟之情。”

容潮點點頭,笑着道了謝,轉身他見太叔奕有些出神,悄悄走上前,對着他微微一笑。

太叔奕收回目光,後退一步,刻意與容潮保持了距離,道:“去城主府。”

容潮覺得有些太叔奕奇奇怪怪,但也未多問,點頭道了聲“好”,跟了上去,一旁的江清風也難得沒再開口,默不作聲跟着他們。

容潮等人抵達城主府時,正巧與郭笑笑一行迎上。

華承道:“你們也聽說城主與其未婚妻的事了?”

容潮颔首默應。

如今這佚名城唯一有點意思的地方便是城主府了。

衆人沒有多廢話,當即開始四處尋找壁畫起源。

好在這裏往來商隊很多,對城主府感興趣的人常有,行人如今對城主府外四處觀看的外來者都習以為常不甚關注,況且今日城主府有白事,他們的重心更不在容潮一行人身上了。

不稍片刻,他們便确認了壁畫起源。

可惜他們六位中能看懂壁畫的不多。容潮連蒙帶猜能看懂個大概,郭笑笑只能看懂一些通俗易懂的內容,華承與景璐對壁畫的畫法沒有過接觸,自然對這裏的內容就無法理解,太叔奕由頭看到尾,沒有出聲,數日相處,衆人都了解他這一點,不敢奢望神君開金口講解。反倒是江清風站了出來。

江清風擺擺衣袖,洋洋得意道:“還是本宮主勉為其難給爾等講講吧。”幸好他平日裏話本與畫冊看的多,這點壁畫自不在話下。

景璐等:“……多謝八宮主。”

江清風順着壁畫的起始順序,道:“其實這壁畫內容沒什麽特別之處,就是記錄這位城主未婚妻對體弱的城主不離不棄,整日相伴,琴瑟和鳴。話本裏這樣平淡的愛情都是不吸引讀者的。唯一特別之處便是這城中原本久旱幹涸,百姓饑渴交雜,可随着城主未婚妻來到,這裏久旱逢甘霖,城中多處打出了水井,自此,城中百姓安居樂業,對他們二人也越發敬重供奉。”

華承疑惑道:“可也沒見今日城中百姓對城主未婚妻逝世有多傷感呀。”

郭笑笑道:“沒聽見八宮主最後一句的‘敬重供奉’四字。估計他們也只是明面上的敬重,每年要供奉不勞而獲之人,你願意?”

華承憤懑道:“當然不幹!”

江清風道:“壁畫記錄生平,主人一般都會美化自身,不奇怪。”

容潮點撥道:“有一點很奇怪。”

江清風又看向壁畫,片刻後恍然道:“背景!這壁畫上的背景确實奇怪。”

三人不解,紛紛看向江清風與容潮。

江清風解釋道:“第一幅中佚名城周圍尚有樹木,第二幅中樹木消失了,後面的背景越來越荒涼。我們都常年生活在青山綠水之地,對這些樹木的出現并不敏感,可是這裏是沙漠,出現樹林豈不怪哉?”

容潮微微一愣,道:“其實我想說的是這壁畫上的城主未婚妻怎麽沒有正臉?”

衆人:……

容潮道:“這根本看不出來年輕貌美呀。”

見衆人一臉你的關注點是不是錯了的表情,容潮又道:“不過你說的也确實奇怪。這裏的壁畫沒有明确标記每一幅場景具體年號,可是單從你發現的這些周圍環境變化推測,這裏記錄的城主與其未婚妻事跡時間段絕不止短短幾十年。”

景璐疑惑道:“他們不是凡人嗎?剛剛聽百姓言辭這位城主與其未婚妻應該年歲不大才是。”

郭笑笑蹙眉道:“去見見本人不就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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