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九溪宮仙神常常在青雲殿聚會商談,順便聊聊天,長者點撥點撥小輩,但容潮很少來,不僅因他很少在九溪宮。
容潮卻是明白太伏讓他來的目的——一來是希望他能多與師叔師兄們相處,二來他想緩解他與太和間關系,畢竟今日他當着衆學子的面那般讓太和一頓生氣。
太和黑着臉,太伏聊着聊着便聊到了容潮身上。
太伏面帶笑意,道:“阿潮,你今日把你二師叔氣的臉又黑了三分啊。”
容潮忍着笑意,道:“此事卻是阿潮考慮不周。”
太伏看向冷哼哼的師兄,似乎在說 “你看,阿潮态度多好”。
容淵開了口道:“有錯便要罰。”
容潮聞聲沒有立即反駁。
一旁容花不鹹不淡開口:“既然此事與學子分配一事有關,不如罰去容潮這次教授十名學子的資格。”
容潮端起茶盞掩飾笑意。
容璃立馬反應過來,這是分明獎賞他吧!免去他帶領學子的資格,便免去他一堆事,誰不知的他本來就想偷懶?!
容璃不滿道:“二師兄你這分明是在維護容潮吧?”
容花在一衆師兄弟裏,除去容胤便屬他說話他們都不太敢反駁。容花入宮早,又是帝君的徒兒,為仙品行自是沒話說,修為靈力又深厚,加上容花本就出自有蘇山九尾狐一族,四海八荒至今尚存的名門貴族,他們幾位師兄弟也不敢輕易對其造次。
容花坦然道:“既然不滿意這種懲罰,那就算了。”
說話間,恒遠走進,朝衆位宮主行了一禮,恭敬道:“四宮主剛剛傳來消息,太子殿下已飛升仙君。四宮主與太子殿下明日午後應該便會回到九溪宮。”恒遠并非宮內弟子故而并不稱鳳雩為韶叡。
殿中聞聲響起一陣慶賀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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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後,立于門口的恒遠擡眸又道:“小仙剛剛遇見學子太叔奕,說是已經抄完十遍宮規,想要交與二宮主,小仙見時辰已晚,念着沁園有宵禁,擔心他找不到二宮主便将他帶來此處,他現已在殿外候着。”說罷他垂首等候上方二宮主的開口處理。
太叔奕這下倒是給足了太和面子。
容潮擡眸看向殿外。
上方的太伏見師兄太和死要面子不吱聲,道:“讓他進來吧。”
随後太叔奕走進,燈光下,他長長的影子不卑不亢。
太叔奕将所抄宮規交由二溪宮掌事小仙鹿夢呈上。
太伏想起剛剛容璃與容花的争論,怕他們又起沖突,見機道:“這件事按宮規阿潮确實也沒有什麽過錯,但是午間在食物語阿潮确确實實是違反宮規,這樣吧,未免學子們非議,阿潮你今夜回去抄兩遍宮規,一遍交給你二師叔,一遍交給你四師兄。”
容潮:……他讨厭抄字。
太伏補充道:“不可借用靈力。”
容潮道:“……弟子明白。”
太伏看向師兄,道:“阿潮最是讨厭抄寫文字,師兄可還滿意這處罰?”
容潮:……
當着太叔奕的面被罰同樣的抄宮規,容潮覺得自己有些丢人,他扶額偷偷瞄了眼下方的太叔奕,他清冷孤落的面容沒什麽特別反應,垂着眼睫,不知道他是否也聽見恒遠剛剛的話——太子殿下已飛升仙君。
太伏見太和冷哼了聲,沒有多言,起身回宮,道:“時候不早了,若沒什麽事,你們也都回去休息吧。”
容花等弟子們攜學子們紛紛起身行禮。
回去的路上,容潮有些無精打采,讓容花帶徐來先走,自己慢悠悠地落在後面。
容璃那邊十分得意。
容潮看了他一會兒,忍住了想上前揍他一頓的沖動。
等到容璃等人走遠,恒遠走到容潮身側,小聲道:“沁園傳來消息,沒有發現周謝蘊的身影。”
容潮輕蹙眉頭。
恒遠解釋道:“小仙與宮主分開後便去找沁園監察小仙冉诩,讓其找到周謝蘊後便隐身跟着他。但隔了一刻鐘,冉诩傳來消息說是不曾尋見周謝蘊。”他得此消息後便立即來青雲殿尋容潮,順便可以看看周謝蘊是否在此。
這件事已經對外宣布完結,容潮的私下繼續關注自是不便被各宮得知。
恒遠道:“會不會是八宮主讓周謝蘊去做什麽事了?”
容潮搖了搖頭,沉吟道:“還有半個時辰宵禁,半個時辰後若是還沒有看見他身影便讓冉诩去八溪宮禀告容璃。”
恒遠看了眼不遠處沉默跟着他們的太叔奕,行禮告退。
容潮又走了片刻,已然出了九溪宮,他發覺太叔奕不遠不近地一路跟在他身後,轉身道:“這裏可不是回沁園的方向。”
太叔奕清冷的面容上桃花眼微微閃爍。
容潮見他似乎是刻意跟着他,想起自己被罰抄宮規,突然就想逗逗他,他走近他,帶着盈盈笑容,道:“一直跟着本宮……怎麽?是想要幫本宮抄宮規?”
容潮刻意将自己靠近的幾乎要貼上太叔奕,他記得三年前他這般靠近他,他便會後退。
可容潮今日預想錯了,太叔奕沒有後退。容潮與太叔奕彼此間如隔薄紙,能夠感受到對方的呼吸。容潮發現太叔奕修長清瘦的身體似是因緊張而更加筆挺了些。
容潮此前從未與他人這般靠近,他旋即轉過身,拉開與太叔奕的距離。
在他以為太叔奕又要沉默不語時,身後傳來輕聲的回答:
“是。”太叔奕随後略顯急促地又補充一句:“如果六宮主願意的話。”
容潮本沒有打算讓他替他抄宮規的打算,聽到太叔奕的回答後,他忽然間改變了主意。
容潮道:“跟我來。”
碧落林坐落于九溪宮東方,其外設結界,其內羁押着無數九溪宮歷年來抓捕的依九重天的天規已罪至灰飛煙滅的妖魔鬼怪,但得天帝同意将其羁押于此,為宮內弟子修煉靈術,斬妖除魔而提供練手。
這也是九溪宮區別其餘門派的一大優勢資源。
碧落林無黑夜白晝之分,煞氣充斥其內各處。若無一定的修為入內必死無疑,故而宮規有明文規定若非得八位宮主的允許,衆弟子皆不得入碧落林。
容潮是此地常客,以至于林內鬼煞每每嗅到其靈氣便紛紛退回老窩,不肯再出來。也因此,幾位師兄都再不願意同他一同入內練習。
容潮一入碧落林,修長的身影飛身而上,落地于林中亭間。太叔奕見狀,随後飛身跟上。
太叔奕落地之時,容潮揮一揮衣袖,亭中石桌上已然點亮燭火,備好筆墨紙硯。
容潮轉身看着美少年,心情舒悅,兩頰梨渦浮現,道:“就在這兒抄吧。”
太叔奕點了下頭,走到他對面,提筆卻是遞到容潮跟前。
太叔奕輕聲道:“還煩請宮主随意寫幾字,以便學子參考字跡。”
容潮目光微斂,接過毛筆,提筆落字。
容潮日常習慣于草書,筆勢縱任奔逸,赴速急就,不過抄寫宮規自然不可用此字跡,故而他今日以行草替之。
太叔奕擡眸看向宣紙上兩行飄逸不羁的墨字:
魚沉雁杳天涯路,始信人間別離苦。
太叔奕看了片刻後略一颔首,端坐,提筆,修長白皙的手執筆落于白紙之上,開始默寫宮規。
容潮看着太叔奕寫了會兒,發現他的字跡模仿的程度已可以假亂真,以至于他自己一時半會兒都難以分辨。
他不僅注意到了筆鋒而且模仿了情緒。
容潮有些欽佩太叔奕的字。
不消片刻,閑來無聊的容潮不再去看太叔奕凝神默寫,他走至亭邊,伸出手掌,喚起數道靈力。
少頃,聞着靈息而來一縷一縷點點閃着白光的白螢飛至亭前環繞。
在漆黑的夜中提供了絲絲暖意。
躲于黑暗角落裏的鬼煞尋光也漸漸漏出腦袋觀看這場美景。
太叔奕擡眸看見圍繞在亭前四周的白螢,漆黑的眸子中也映現出光亮。
容潮沒有注意到太叔奕在看了他片刻方才垂眸繼續寫宮規,他微微抿起紅唇,看着這些順着他的靈力閃動的白螢,心中感到幾分輕松。
這些白螢是九溪宮特有的靈物,可引路、可做明燈、還可做毒蟲……
太叔奕寫完兩遍宮規不過半個時辰。
他提筆完成,擡眸發覺容潮已經靠坐在圍欄上熟睡,額間落了幾縷碎發。
容潮本是睡眠較淺之人,身邊有任何動靜或是外人都很難入睡,他偶爾還會在夜間花月樓外設下靈障。神仙睡覺常常會設下結界以屏蔽外界的吵鬧聲,不過這結界僅可屏蔽顯聲,無法屏蔽神仙之間用傳音術傳進的隐聲。
但容潮沒想到在身側還有太叔奕的情況下,自己竟會在這裏睡了小半會兒,且他還在此期間做了個短夢。
他夢見天後元姀裹了數十層黑布只漏出一雙白眼珠子黑瞳孔,生怕他人半夜見到一具木頭樁子閃着大眼珠子還不被吓死般,來找容潮,死死地盯着他,卻什麽話都不說。
容潮睜開眼察覺到太叔奕收起看向他的目光,擡頭看向石桌,發現他已整理完筆墨紙硯。
容潮想起三年前,元姀在柴桑山告訴他——希望他收太叔奕為徒。
容潮揉了揉太陽穴,算了算時辰,起身走到太叔奕身前,卻是忽然不敢去擡眸看他的容顏,腦海中是三年前他與元姀對話的場景。
容潮垂眸去看太叔奕抄的宮規,淺笑道:“這麽快就抄完了。”
太叔奕點了下頭,他看着容潮的側臉眼底有幾分溫熱之意。
容潮收起筆墨紙硯,帶太叔奕離開碧落林。
沁園已過亥時的宵禁,容潮打算送他回六齋,以免有監察小仙因其晚歸而為難他。
容潮本想用瞬移術,可擡眸看見太叔奕孤落疏離将自己保護害怕他人靠近的身影,容潮放棄了這個想法。
二人出了碧落林,就這麽彼此沉默着走了半會兒。
少頃道,容潮開口道:“你為何要來九溪宮?”
若是他記得沒錯,三年前,在柴桑山,他便發現太叔奕與魔界之間有關聯。只是他從來沒有道出此事,太叔奕拒絕他後,他也沒有再去調查此事,不過如今他既然想方設法來了九溪宮,他便不得不考慮他來此的目的。
太叔奕聞聲止了步,垂着眸,一時間抿着唇沒有開口。
容潮見狀,心底有一絲失望,随後還是故意給他找了個臺階,道:“為了修道?”
太叔奕遲疑片刻,方輕微地點了下頭。
容潮望向他,問道:“你就不怕本君在此為難你嗎?”畢竟他是九溪宮的少君,他若想給一名學無涯的學子找麻煩,定然是源源不斷,絕不會好過。
太叔奕看見他略顯不耐煩的眸色,心中一痛,目光黯淡。
但容潮沒有再等他的回答,因為餘光間,他察覺到不遠處閃現出片片紅色光火,旋即,他回身擡眸循着源頭處看去——沁園那邊大火漫天。
不知不覺間,容潮發現四周的空氣都暖了許多,頭頂原一貧如洗的天如燒飯的鍋底——被煙灰蓋了,漆黑一片。
太叔奕随即也察覺到了這一點,容潮看向太叔奕,對方也看向了他。
容潮沒有再多言,随後拉起太叔奕的手腕,輕喚靈力,消失于石板路上。
當夜,沁園三院七齋起火,由于當夜起風,火勢急促,連帶同院八齋與九齋燒為灰燼。
所幸各院之間早前建設時便設有隔火道,未曾燒至其餘院落。
撲滅火勢後衆人才發覺七齋學子周謝蘊命喪火海。